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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城这个名字来的颇有传奇意味,据晔国史料记载,神州上古时期,南疆有万山连绵,山中多猛兽,苗疆人善豢巨兽以供驱驰,偶一日,苗疆兵出万山,直扑西晔。从连绵不绝的大山一直穿过梦华江,浩浩荡荡,万兽奔驰,所向披靡,过境之地寸草不生,哀鸿遍野。一直到兽群潮水般扑到如今的钧城所在的地方时,忽然天降雄城,横亘在原本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阻挡了兽群的脚步。当时的神州各个部族众志成城,组成联盟,就在此处与南疆兽人展开了一场旷古绝伦的大战,此战最终以神州部族的胜利而告终,南疆从此一蹶不振,被神州各国一压再压,无奈逃入深山之中,饱受凄凉。而这座作为神州转折的雄城,便被西晔命名为钧城,喻意其有万钧之力,保境安民。传是否真实已不可考,但钧城作为晔国沟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其地位甚至能够与晔国国都江华城相提并论。
晔国不像吴国,大半居于江南,水道便利,因此有叶兴和襄州这两个南北咽喉,所以钧城便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不二重镇。钧城自西晔建国以来,手握大权的便是皇室成员,从这一上便能看出,晔国对此处有多么看重。而且晔国皇室并不像其余几国一样,多存政变,兄弟手足之间也少有争权夺利的事件发生,故此晔国敢于将钧城交给皇室管理。而钧城的主事人,也无一不是声名赫赫的亲王爵位,比如如今在钧城中坐镇的,便是那位号称“千钧王”的连亲王,南宫舒。
钧城比起应天学宫,实在是多了太多的烟火气味,从城中宽阔街道上乌压压的大片人群上便可看出这座天下雄城的人流量有多么大,传闻曾有人感叹钧城人多到“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的地步,钧城人口之众,可想而知。可可与其祖董老先生性格大为不同,年纪便极为喜爱热闹,入城之后立刻就顺着路跑到了东市,一看到这么多人脸上便绽开了花朵,笑着对身旁的狗剩道:“爷爷喜静,每日见到的人半只手都能数过来了,偏偏我就是喜欢人多,人多的时候才热闹嘛。不过爷爷很少让我出来,这次能够到钧城还是多亏了你的功劳,谢谢你啦。”
可可天真可爱,虽然在应天学宫的时候对狗剩多加刁难,可一码归一码,此时见到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顿时将曾对狗剩横眉竖眼的日子忘的一干二净。狗剩也不在意,嘿嘿笑道:“可可先生,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谢我了,总不能干打雷不下雨吧?”可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那我请你吃糖葫芦?”狗剩顿时摆手道:“算了算了,子无福消受,还是您自己吃吧。”开玩笑,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此时身材修长,看着起码也是及冠少年,怎么能跟着个总角儿舔糖葫芦吃,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况且他本身也并不喜欢吃糖葫芦。
进了东市抬眼看到的就是一条笔直而宽阔的街道,神州城池营造大多大同异,都是中轴分割两边对称,坊市与民居分的极为清楚,其中民居又被分为三六九等,各色不同。坊市也有东市西市之分,虽然清楚明白便于管理,但也遏制了商业发展。这一就和宋家所居的渭城大有不同了,渭城因商而兴,所以对商人多加扶持,城池营造也不求多么苛刻精细,入城便有随处可见的商铺摊贩,生机勃勃。不过这也未尝不会引起许多人的口诛笔伐,吴国不少人都曾上书帝王,言道宋家“尊卑不分,本末倒置,士族与寒门常同室饮酒;贱民遇官员屡道逢不拜!法度废弛莫此为甚!”这次朝廷清算宋家,不定这个罪名也早被写入了弹劾奏折之中。
狗剩这般想着,早已被可可拉着涌入人群。中秋时节愈近,钧城里的人也越来越多,连亲王南宫舒极为看重中秋,常常于中秋节在城内举办各种文人雅集,甚至还会在此夜允许百姓燃放祈天灯,热闹程度通宵达旦,吸引了周边数镇百姓入城观灯赏月。因此城中的人也越来越多,如今是八月初九,若是八月十五再来,恐怕都迈不动步子了。
随处逛了逛,无论在街上摊或店铺之中,可可都是左挑右拣却一件不买。寻常孩子钟爱的纸灯竹马等玩意她更是不屑一顾,让狗剩大皱其眉。他从来没和女的一起逛过街,所以并不知道原来女子是这般难缠,看来若是以脚力论,女子不管年纪大,都让男子望尘莫及。也无怪乎千年前曾有圣贤慨叹“唯女子与人为难养也”了。
又逛了几圈,狗剩实在走不动了,便对可可道:“你不是要换书吗?现在去如何!”
可可看也不看他,只顾着手拿摊上的一串做工粗糙的如意珠翻看个不停,口中道:“急什么急,换书也不在这一时,看看有没有什么玩意儿,买回来带到学宫才是正经事儿!”一句话的狗剩直翻白眼,暗道以你这等粗枝大叶的脾性,挨董老先生骂当真是一都不委屈。
趁着可可翻看如意珠的功夫,狗剩于那摊主攀谈起来,问道:“大哥,咱们钧城有个祥记灯笼铺,你可知在哪?”
那摊主是个年纪略长的老人,头发已经有些发白了,因可可在这盘桓了许久还是一件东西不买,早就不耐烦,此时看了狗剩一眼,语气不耐烦道:“什么祥记,从没听过!”
狗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也是从家中老人嘴里听到的,想来那祥记灯笼铺也是个老字号了,要不您再想想?”
摊主挥手道:“没有没有,老汉在这钧城也过了大半辈子了,哪里有什么祥记”话到这里,老汉忽然停了一下,然后手托下巴略微想了想,这才道:“哦,你是祥记?钧城灯笼铺嘛,倒是有个祥记的名头,不过那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老汉都还呢。嗨,反正是久的很了,自从连亲王来到钧城后城中百姓便有了中秋燃放祈天灯的风气,灯笼铺也开了不少,谁知道现在的祥记还有没有,反正我是没听过了。你可以去西市看看,不过可不一定能找的到。”
狗剩头,然后拿起可可刚刚放下的一串如意珠,询问了价钱,付了些铜板,再次向摊主道谢。可可本来无意购买,不过看那摊主跟狗剩了这么多话,也就不什么了。可可与狗剩离了那摊子之后,有好奇的问道:“怎么,你也要参加那中秋灯会?”
狗剩嗯了一声,并不多,可可却笑了起来,道:“那你可要心了,中秋灯会虽然热闹,但也不是谁都能去的,你现在不过是个学宫里的下等杂役,若是在灯会上不心惹了什么有来头的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
狗剩心道我惹的人还少?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只几盏灯而已,完便走,能惹上谁。”
可可撅了撅嘴,也不什么,只道:“那好吧,咱们一起买灯笼去。”
顺着东市正门笔直朝西走,便能到第一个十字街口。此处联通东西两市,路面极为宽阔。又临城中河道而建,河畔遍植杨柳,虽然秋季,可杨柳依旧依依,风过摇曳,极为可人。狗剩与可可顺着向西的路行了不久,便能看见西市的人头攒动了。入了西市,再顺着街道走上几步,穿过几个不大的巷子,就找到了专卖灯笼的几家店铺。可惜的是来回走了几遍,也没找到名叫祥记的那家店,狗剩不觉有些气馁,心想那位不见天日的爷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出去过了,这灯笼铺随处可见人人可开,物换星移,哪里还能找到近乎百年的老字号?
如此想着,狗剩便叹了口气,天气有些闷热,秋老虎来势汹汹,狗剩随处找了个卖酸梅汤的铺子,与可可一起要了两碗酸梅汤,权当歇歇脚。
西市与东市由钧城中轴道分割开来,每日开市与闭市时间也由朝廷制定,管理极为严格,时不时就能看到衣甲鲜亮的巡城甲士来来往往穿过坊市绕街而过。坊市中还平均分布着四个市令堂,方便管理坊市,坊市四周还砌有高大围墙,用以隔开居住区与里坊。像平日里一些茶楼会馆,酒楼客栈,也都开设在坊内,不过经由官府划定了更为清楚的地界,与杂货店铺则又有一道分界。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行商经营,便导致了很多中型城市都出现了坊市之华丽气派远超地利更为优渥的其他地方的滑稽局面。只不过以钧城之地位自不能与其他城市同日而语,自然也就不存在这种奇异景象。不过狗剩放眼望去,倒是发现了不少向此方向发展的苗头,于是又想起在书楼里看到的一本吴国江南盐铁转运使写的《里坊变制疏》,里面写道神州坊市发展迅猛,古时制度已无法应对如潮商业,便提出要开放坊市的想法。不过并未获得诸国国君赏识罢了。出人意料的是此疏刚一问世,最为恼火的竟然是最为支持商业的吴国君主。后来这位转运使大人自然官运多舛,从盐铁这个天大的肥缺上被拉回京都做了一个礼部的左侍郎,清粥萝卜毫无油水,好不凄惨。
不知不觉,狗剩又出了神,将他拉回现实的,还是酸梅汤老板的一句话。
那老板看着来来往往买灯笼的人,低声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句:“好在祥记灯笼铺就在自家隔壁,回头跟阿爹招呼一声,让他去祥记多拿些祈天灯回家。”
狗剩一拍大腿,呵呵笑着回过头看向年纪轻轻的酸梅汤伙子,笑道:“这位哥知道祥记?可否带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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