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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吃过晚饭叫上丫鬟带好灯笼一盏的狗剩站在院后书楼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顿时石化。
然后他很悲哀而无奈的承认,这个丫头的都是真的。
狗剩刚回到府里的时候,便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问紫云关于书楼的一些问题,而听到“咱们院子后头那个书楼”这几个字的紫云先是很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然后才仰着头脆生生的:“少爷,你不知道吗?咱院子后头那个书楼早就废了啊。十年前就废了呢,三老爷在山上建了一个别院,书楼里的书都搬到山上了”一时错愕的狗剩傻了眼,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书楼前,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竟然真的是一栋不知道荒废了多长时间,琉璃瓦都像乞丐补丁服一样凄惨落魄的三层楼。
紫云丫头手里提着灯笼,还不忘向狗剩解释道:“我听府里的老辈人,这栋楼闹过白蚁,所以三老爷就换了一个藏书的地方,还准备拆了重建。也不知怎么的,耽搁到了现在,反倒无人问津了。”
狗剩丧着脸,心想这么一个破烂地方,老子哪里找那什么狗屁经书去?万一书没找着再被这危楼给压死,那老子哪哭去。
所以他干脆的挥了挥手,对紫云道:“算了,回去。”
紫云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但她发现自家少爷却没动,还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废弃多年的楼。紫云拉了拉少爷的衣角,道:“少爷,不是回去吗?”
狗剩眯起眼看了看眼前的书楼,轻声吩咐道:“丫头,你先回去,少爷我进去找样东西。”
紫云啊了一声,忙道:“那我跟少爷一起吧。”
狗剩挥了挥手,语气中已有了不耐烦:“听话。”
紫云丫头撇了撇嘴,无奈了哦了一声,把手里的灯笼交给少爷,嘱咐道:“那我先回去备些心烧些热水,少爷你也早回去啊。”
摆手示意紫云不要再啰嗦,接过灯笼扭头注视着书楼。
听到了丫鬟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狗剩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举起手,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书楼大门,呼了一口气。
关上门,把手里的灯笼也吹灭,狗剩望着头上围成了一个圈的二层阁楼,微微笑了一下。
“您怎么跟个贼似的啊?”
二层阁楼上一声音也没有,狗剩在下面等了好长时间,也能听到老鼠发出的轻微咯吱声。这让狗剩很是恼火,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一个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楼,哪来的酒香味儿?别人闻不到,以为我也问不出来吗。”
他嘿嘿笑着,压低声音道:“唐山叔,这味道跟您身上的一模一样哦”
楼上终于传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然后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
“既然知道是我在这,那你还废个什么话。你长得很像你妈,偏就这张嘴爱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狗剩听见这话嘴角上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很认真的道:“也是跟我妈学的。”
那楼上的声音顿时沉默下去,半响,借着破烂窗户里传出的清冷月光,一个清瘦却很挺拔的影子露了出来,正是狗剩前几日碰到的那个唐山叔。
唐山的嘴角似乎多了些青色的胡茬,倚在二楼的栏杆处望着狗剩,心里略一欣慰,继而是无限的苍凉。暗中想着,该是怎样的生活,才会让你对一切都充满着警惕和不安。
唐山当然知道,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喜欢废话才在那里废话,相反,他的废话从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废话。因为尽管闻出了酒味儿,但少年还是不确定在书楼里的,到底是不是自己,所以,他才会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并吹熄蜡烛,以保证事有不谐可以第一时间窜出门外。
而且,唐山隐隐约约也能猜出其中更为隐秘的一丝内涵。
不信任。
甚至是不信任唐山。
他还是习惯性的去怀疑和权衡,还是习惯性的站在阴暗处分析所有碰到的情况
这一让唐山很不喜,心想你母亲是多么的爽朗阳光,可爱无邪,怎么偏偏到了你这就成了猥琐的弯弯肠子。他本来想着非要好好训训这子,但转念又一想,却叹了口气,对狗剩挥挥手道:“上来话。”
狗剩笑笑,顺着已经腐朽不去少级的木梯,跑上去
“叔来这干嘛?”
眼前是空荡荡除了烂木头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的二层阁楼,角落处有烂成絮状物的书页纸张,另有阳光普照不到的地方散发这一丝潮湿霉味儿,间或有老鼠屎尿的臭气氤氲开来。即使是狗剩这样拥有常常住在桥洞里的经历的人物,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了一个任谁估计都会问的问题。
唐山回答的也很快捷简便。
“找一样东西。”
狗剩心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找东西,难不成还是来专门吃夜宵的?他四处打量着书楼内部的结构,问道:“叔在找什么?”
“账本。”
“账本?”狗剩愣住了,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您难不成还是一个宋家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可找账本不应该是去账房找吗,来这废弃的书楼找的哪门子账本!
唐山瞥了他一眼,道:“查事儿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地方对不上号,所以要在宋府找一找。有了账本,才能算账。”
狗剩的目光在听到“算账”两个字的时候陡然变得雪亮起来,沉声问道:“您查到了什么?”
唐山拍了拍手上不知何时染上的灰尘,道:“之前就跟你过,没有查清之前,我不会告诉你关于十几年前的任何事。”
狗剩抓着一丝头发,懊恼的道:“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呀!”
唐山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我只能对你,十四年前,有人想让你母亲死,而且,他们差一就得手了。”
“这我猜得到。”狗剩挥了挥手,道:“就算再蠢,我也有起码的忧患意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谁想让我妈死。”
“这我也想知道。”唐山吐出一句让狗剩无奈的话。
“和宋家有没有关系?”
“我在查,但并不能确定。”
狗剩眯起了眼,笃定道:“八成跟那些院子里的臭娘们们逃不开关系。”
唐山笑了两声,但并没有接话,狗剩的目光扫了扫这个也并不算多大的阁楼,道:“那账本长什么样子?我跟叔一起找。”
唐山道:“不用了,这个地方我来了三次,没有找到。这明,账本并不在这里。”
“这里的书都被搬到了山上的一处别院,叔去山上找了吗?”
“不会在山上。”唐山抛出这句话,却并没有向狗剩解释什么,而是话锋一转,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狗剩许是站的有些累了,随手掂过一个木板抖搂干净,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道:“找本叫《真武阐经》的书。”
唐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道:“谁让你找的?”
狗剩摆手道:“府里一个护院教头,看看这本书对我有莫大好处。对了,我现在在那个教头那里学功夫,他枪使得漂亮。”
唐山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寻了一块木板,同样抖搂干净垫在屁股底下,然后右手揉着下巴的青色胡茬,想了一会儿,摇着头道:“一个护院教头,不可能知道这本书,也不可能指你来看这本书。他一定还有别的身份。”
狗剩佩服的看了唐山叔一眼,头道:“他还是吴国江北林家枪的传人,听宋嘉南,是因为犯了事儿才来的宋家。属于隐姓埋名那种。”
吴国江北林家枪——年轻一辈人里或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号,但这并不代表唐山不知道。林家,放在二十年前的江湖上,等同于一个经年不衰的传奇!
林家庄一甲子间只出了三个人物:枪皇林国源,枪圣林星华。前者曾一杆枪挑翻半个江湖,为林家赢得了百年世家的称号;后者应吴国皇室之邀打造御林军,成就了“千甲十万敌”的神州第一御林!而最后的那个人物,却很不出名,甚至根本没有人听过他。
二十年前,也就是甲子传奇最后的那个年头。林家秘密参与了吴国皇室之间的政治博弈,因为站错了队的缘故,整个林家庄,被两千轻骑一千重甲团团围住,杀了个血流成河。
但在那一次所有人都以为灭门的清洗运动中,却很意外也很偶然的活下来了一个枪术三十年未成的半大中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没有人围观,且,有幸目睹他怎么活下来的人,都已经死了
一场冷血的清洗下来,凭着几乎百年的家族底蕴,凭着近二百内门子弟,五百外门弟子鱼死网破的临死反击,军方所派出的两千轻骑只剩了八百人。一千重甲只剩了四百人。
就在领兵的将军黯然无语并震撼林家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实力时,他愕然的发现,堆成了山丘般的尸体里,忽然爬出来一个茫然的,甚至可以有傻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握着一条银色的,如同蛟龙般的大枪,打量了一下炼狱般的林家庄,再看着潮水一样的轻骑重甲,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震撼天地的长啸,拖枪缓缓慢行。
然后他就从林家庄把银枪一直拖了四十里。
然后鲜血在后面铺了四十里。
再然后,八百轻骑,四百重甲,无一生还
对这件连吴国朝廷都讳莫如深的往事知晓一二的唐山很吃惊,当他听到吴国江北林家枪传人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吃惊的不成样子,所以他很惊讶很惊讶的看着狗剩,仿佛是在看一个被天上馅饼砸的满头包的幸运儿,停了半响,才缓缓道:“他愿意教你?”
狗剩挠了挠头,道:“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问题是”唐山纠结着组织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才能更为连贯的语言,问道:“你是怎么让他愿意教你的。”
“我每天都给他带酒喝啊!”
唐山的眼睛瞪的如同牛屎蛋子,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话和拣大蒜没什么分别的家伙,半响,苦笑一声摇着头喊:“要是这样,那我真愿意去卖身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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