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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季白办事效率高,第二日便来回禀了“确认了,那人还未婚配。”
他道“旁的都合公子要求的,只他有一点不合,他自己是个童生,但他家是个商户。”
凌昭要给林嘉找个读书人,是直接打算从读书人家里找。时人认为,至少要两代人读书,才算是个读书人家。三代读书的,才可说是书香传家。
大周朝崇尚文教,许商户子兴举业、入科考。若能考下功名来,从这一代人开始,这家人可以改换门庭了。
功名这个东西是从秀才开始算的。童生还不算。
季白找的这个人还只是童生,还没有取得功名,等于一家子还都是商户。身份低了一等。
“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比较深。”他道,“他姓张,今年十七还是十八。家里开着一间布庄,原是供应着咱们府里下人四季衣裳料子。他爹死了之后,叫另一家挤掉了,这两年生意益发地不太行。他年前才出孝,过年的时候带着礼物登我家的门找我爹,让我爹拒了。正巧我瞧见了他一眼,就记住了。”
“公子,公子不妨亲自看看他。”
季白力荐的人,凌昭当然要看看。他让季白安排,隔日便去见了这张生。
几乎是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凌昭便决定就是他了。
张生生得身量修长,体态端正,唇红齿白,修眉俊目。他夹着书本从街上走过去,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目光都追着他。
怪不得季白只过年见他一回,便记住了。
实在是个俊俏郎君。
出身有点低,但没关系,他生着那样一张俊俏的脸,有多少短板,凌昭都可以给他拉起来。
比起他,凌昭实在更无法接受旁的人,接受那些看起来就是凡夫俗子的男人哪怕是有才华的凡夫俗子也不行,凌昭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些看着就普通的男人站在林嘉身畔,牵她的手,搂她的腰。
他这样精擅丹青的人,对审美的要求实在很高。
唯有张生这张脸陪衬着林嘉的容颜,才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以及除了商户出身这个短板之外,其他的条件也真的十分符合凌昭的要求。
这家人不仅有所求,所求还不止一样。求钱财、求改换门第、求高门大户的庇护总之,正是凌昭想要的那种,能完全被他掌握住的人家。
对林嘉来说,最安全安稳的人家。
所以凌昭列举了他的要求,季白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人。
“咳。”季白小心地说,“我就是觉得,他站在林姑娘身旁的话,倒是蛮好看的”
最后半句越说越轻,有点底气不足。
凌昭隐身在马车里,修长手指挑着车窗帘子,凝视着那青年走远。
季白那轻得听不见的半句话落在他心口,砸得闷闷地难受。
他的神情也晦涩难明。
季白尽量往角落里缩,不敢看他。
许久,他收回手指,放下帘子,车厢里昏暗了起来。
“就是他了。”
林嘉大概不会知道,她的婚事,牵动了好几个人。
这其中,还有凌延的新婚妻子秦佩莹。
虽然在嫡母面前表现得一副柔弱姿态,还特意要了玉香。但其实,对林嘉的存在,秦佩莹并不惧。
她心里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清楚得很赶紧生出嫡子,未来有靠就行。至于男人要纳妾,没关系,他纳一个,她就再给他配一个。
妻对妻,妾对妾,通房对通房。
她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些消耗生命的事情里的。她要抱着嫡子,坐稳正房,只要哄好婆母,至于男人和他的妾室们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过自在的日子,想笑就笑,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穿漂亮的衣裙、展示才艺,不必上面忌着嫡姐,
她的嫁妆虽然没有她婆婆当年的多,可其实也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作什么非要嫁人,只世道如此,没办法。
甚至婆婆比她想的也要好哄得多。因她这位婆婆,秦家嫡女,凌府三夫人,实在是一个在银钱上非常大方的人。
秦佩莹把她捧在手心里哄,满足了她内心里被宠着的需求,她就大气挥挥手,好吃好喝好用的东西,尽往媳妇房里送。
她二人真个各取所需,两下相得。搁在别人眼里,这对姑侄婆媳亲如母女。
这日秦佩莹摇着扇子与三夫人说“十三娘又叫我去玩呢,真是的,她还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是未嫁的姑娘呢”
三夫人笑道“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没事,你去找她玩去。”
秦佩莹道“我多大,她多大又不好好读书,我和她玩不到一块去。我陪母亲调香。”
如今这些三夫人喜欢的雅事,有了同样出身自秦家的秦佩莹陪着做,三夫人的寂寞真的解了许多。她眉开眼笑地道“好,我有块珍藏了好久的香料,一直没舍得用。让你品鉴品鉴。”
婆媳俩便在婢女环绕中,行起这些文雅乐事。凌延不在家,这生活也挺好的,其实有他没他都行。
只秦佩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对了,去年跟我们玩得挺好的那个林嘉娘,我怎没见到她还在不在咱们府里”
她既早知三夫人属意林嘉给十二郎做妾,又不惧,便迎难而上。
三夫人哼了一声,道“别提她,败兴。”
秦佩莹诧异“怎么了”
蔡妈妈上前道“少夫人有所不知。那林嘉娘十分不识抬举。她姨母,就是杜姨娘,三月里过身了。咱们夫人觉得她可怜,想给她说一门亲。结果这林嘉娘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竟看不上,想自己找。咱们夫人一片好心被作了驴肝肺,实在心灰意冷,便懒得管她了,任她自生自灭去。”
蔡妈妈颠倒黑白,却骗不过秦佩莹。
秦佩莹一听就知道原来林嘉竟不肯给十二郎为妾。那姑娘看起来温婉乖顺,没想到竟还有几分骨气。
想一想,虽是个妾的亲戚,终究是读过书的人。
秦佩莹心里高看了她一分,嘴上却道“既如此,还管她作甚。”
三夫人道“不管了,不管了。”
秦佩莹又好生安抚了她一通。婆媳俩寄情与这些雅事,好似便都把林嘉抛到了脑后。
实际秦佩莹回到自己房里还想着这事呢,跟自己的妈妈一说,妈妈道“早知道这样,实不必要了玉香过来。”
秦佩莹无所谓“留着,迟早用得上。”
因男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在秦家看得多了,再看凌延和林嘉的事,秦佩莹非常明白事情的根子根本不在林嘉身上。
便没有林嘉,也有赵嘉,孙嘉。
“她命也怪苦的。”秦佩莹道。
既对林嘉解除了把她当作备选妾看的预设视角,秦佩莹便能将她只看作一个普通的姑娘了。
想到以她的境况竟不肯给凌延做妾,而且明显因此得罪了三夫人,秦佩莹反而有点钦佩她。
“既然我婆婆都没打算再把她给十二郎了。那等十二郎回府的时候,就看着点他,别让他去纠缠别人。让这位林姑娘好好地嫁了吧。”她道。
而三房里,因秦佩莹提这一嘴,又让三夫人和蔡妈妈想起来林嘉了。
“晾她这么久,竟也没动静”三夫人问。
蔡妈妈一拍大腿“我傻了”
她道“当时太忙,光想晾着她,不及拾掇别的事。都忘了,杜姨娘那个小丫头和使唤婆子都还在那里呢。好么,她还领着米粮,吃咱的喝咱的,还使唤着咱的奴婢小日子过得挺好”
她气得直拍大腿。
三夫人听得直揉额角“那怎么办”
蔡妈妈道“自然是把丫头婆子撤了。”
三夫人问“会不会叫人说嘴”
蔡妈妈道“她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用得起三房的丫头仆妇便是那肖氏,是老太太照拂的人,都没这待遇。这原就是杜姨娘的。杜姨娘没了,就该撤了。是我的错,当时六夫人的人过来问了一嘴,当时实在太忙,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以后再说,转头就这给忘了。”
三夫人道“那就去跟六弟妹说一声。”
蔡妈妈道“这就去”
小宁儿年纪小,无知所以无畏。王婆子却晓得轻重。
或许是什么贵人赏给她的吧,她想。
外面还是不起眼的细布,到里面,包的却是锦。林嘉有点惊讶,解开最后一层锦,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王婆子和小宁儿便辞了林嘉,离开了小院。
只翻着翻着,翻出个东西来。掏出来一看,一层层裹得跟个球似的,还挺沉。
王婆子老神在在地。
只有一箱旧衣服,几只旧银簪、旧银镯,便在她生前,也并非什么特别的爱物。
便原封不动地收着。后来搬到小院来,直接压在了最bsp;??????王婆子忙摆手“回头再解,等我们走了。”怕是金银之物。
小宁儿不想离开,因为她从到了小院之后一直过得挺好的,主子脾气都好,不拧不骂不克扣。她想跟着林嘉。
林嘉也不知是什么,便想解开看看。
凌昭每一次来这边,都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的。林嘉也不跟马姑姑虚客套,赶紧出去了。
林嘉的娘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东西。
门扇打开,凌昭抬起眸子“可害怕了”
林嘉用手按了按,发现那些切面也不是整块的,而是很多小构件组合起来的。很多部位都可以挪动。
林嘉看得明白。
不需要再拿回来了,死当即可,等于是卖给当铺了。
三个人便回屋里收拾。林嘉犹豫了一下,道“王妈妈,我娘也还有一些旧物,没有我姨母的好,倒不必处置了。你看看,若能穿,便拿去吧。”
林嘉点点头。
待六房的人走后,王婆子道“那,那我们收拾东西”
林嘉把那东西又包好,收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便一起抬了箱子,把压在r/>????????只打不开。
当天晚上,夜色浓时,林嘉听见了拍门声。
外壳上嵌满了螺钿,闪着珍珠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
晃一晃,隐约觉得里面是有东西的。
她鼓捣了一会儿,放弃了。
小宁儿“姑娘”
其实小院里早在等这一日了。
说方块不是方块,说像球又不是球,是有很多的切面,也可以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比男人的拳头大一圈,但也不是很大。
林嘉知道自己的娘是从宫廷里出来又去了贵人府里的。
她老成,林嘉也受教,便听了,先收到一边。
元宵灯节见过的马姑姑上前来,也是一身黑衣,好像从夜色里浮出来似的,无声无息。只她还带着个包袱。
林嘉摸摸她的头“我也就快要离开这里了。”
自蔡妈妈说都给她,林嘉便杜姨娘的旧衣服都又拾掇了拾掇。杜姨娘的衣衫料子都还不错,王婆子说的“处置”是拿到外面当铺里当掉。
王婆子道“姑娘,姨娘的那些旧衣服,不然我帮你送出去处置了”
鲁班锁。
外面人答道“我。”
王婆子想撤。
树上花都开了,有些花瓣随着夜风缓缓飘落。
王婆子不吃独食,还招呼小宁儿“给你祖母也拿两件。”
凌昭道“你们先安置,我在这等你。”
要防的是什么人,林嘉心里明白。
“别怕。”凌昭说完,微微转头,唤了一声“马师姑。”
小宁儿眉头一拧“不拿,都给你。”
裁撤丫头婆子是三房撤的,十二郎也是三房的人,待他从学里回府里,或许就会得知林嘉独自一个人住在小院里了。以他的性子,未必不会生出什么歪念头。
林嘉便带着马姑姑进了屋,让她用杜姨娘以前的房间,把洗干净收起来的被褥也重又拿出来。
那就都归王婆子了。白得许多衣服,王婆子眉开眼笑。
林嘉觉得,这一个包裹得如此严密,藏在箱子深处。看得出来她娘是十分珍爱这东西的,既如此,倒可以作为她的遗物收藏起来。
这只箱子从林嘉母亲去世后,就没再动过。当时杜姨娘说“她的银子我帮你收着,其他都是旧东西,等你大些,由你来处置。”
王婆子便递给林嘉“姑娘。”
凌昭道“你一个人不行,需得防着什么人翻墙入室,趁虚作恶。”
书里见过的。许多小构件组合成了一个整体,里面有小空间,可以藏一些小东西。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收纳容器,并且只有掌握了方法的人才能打开。
很沉,虽然外面嵌满螺钿闪着光泽,但感觉构件本身应该是金属的。
林嘉赧然“有一点。”
女孩子要是失了贞洁,要么死,要么出家,要么从了那个人。
马姑姑一把抢过来“我自己来,你去跟他说话。”
门口没有人,走出去两步,看到凌昭站在院子外面那棵树下。
她想了想,对小宁儿道“也好,你去水榭与他说一声,就说不要再安排人过来了。”
林嘉弄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其实白日里林嘉尚没觉得什么,等王婆子小宁儿都走了,到了晚间,的确是害怕起来。
小宁儿泄了气。
小宁儿的娘死了,她祖母只看重孙子,加之她生得相貌普通,几次府里挑小丫头都把她筛下去了,她祖母便很不待见她,常骂她是吃白饭的。
小宁儿道“我去告诉水榭去。”
林嘉翻了翻,翻出来一件她母亲生前常穿的衣裳留下做念想,道“其他的都可以拿走。”
在静谧夜色里看到他站在那棵花树下,多么地令人安心。
鲁班锁有许多种,由简单而复杂。当初从书上看到的时候,简单的那些林嘉也没看明白到底是怎样解构的。而这个显然是很复杂的哪一种。
她自己过去,隔着门问了一句“谁”
特别拍门声响起的那一刹,心里都突了突。
直到听到这个声音,才安下心来,放心地拔开了门栓。
书上说这种东西里可以藏秘物。但手里这一个光彩烁烁,与其说是藏东西的东西,更像是摆设或者精巧的玩意。
林嘉她娘的旧衣裳没什么好料子的。但正适合王婆子穿。王婆子怎么会嫌弃,直说“给我我就要。”
林嘉一个人了,才将那个裹成了球似的东西拿过来,一层层解开。
茹素守孝的探花郎常夜半来探,这个事让人心里不踏实。万一哪天事发,主子们要清理知情的人,似她这等底下人就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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