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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一连下了三日不止,天色黑沉如泼墨,雷声滚滚,闪电时不时地撕开天幕,而连葵院里的正堂内,
“这是第三个了。”
青砖地面上铺着三张草席子,躺在席上的人均盖了一层白布,其中一个的手臂垂在白布外头,皮肉已经灰白发烂。
显然已经成了死人。
然而只这一点远不足以让冬梅院的老管事脸色苍白。
这个管事姓曲,五十多的年纪,是春夏秋冬四个院管事里年纪最长、资历也最深的一个,之所以照管着冬梅院也是因为性子保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从不参与那些阴谋算计争来抢去的事,是以其他院的管事都换了好几茬,而他却一直能安安稳稳地将这碗饭吃到现在。
但这回出的事太大,连他都没法装聋作哑了。
“我查问了她们身边的人,都是类似的症状,一开始就是胃里泛恶心,吃了便吐,什么药都没有用,再一阵便开始咳嗽,呕血,停都停不下来,都不敢一个人竟然能呕出那么血来。”
“若真这么失血死了也就算了,大抵是感染什么罕怪的疫病,拉出去烧了就是,但偏偏就在人死之后……”
他顿了顿,转向那三具丫鬟的尸体,看到那高高的隆起的腹部,深吸了一口凉气继续道,“我叫人验过了,三个都还是雏儿,没有破过身,这肚子的的确确是人死了之后才大起来的。”
真就是白日见鬼,生平头一遭的怪事!
曲管事看了眼窗外那等着的其他下人,都是清一色的惊慌害怕,只怕也是发现屋子里的姑娘出了事,他看向沉眸不语的邓婆婆,冷汗涔涔,心里七上八下,
“您说这事……”
正这时,外头一阵骚动,有个下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待到他们跟前,曲管事只见他全身衣衫都湿透了,淌着泥水,像是从泥潭中滚出来一般。
他认出这人是邓婆婆昨日派出去的,便上前一步替邓婆婆问道:“可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了。”那下人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就是上面的水源出了岔子。”
曲管事心里一松,总归不是比闹鬼来的好,忙问:“怎么回事?”
下人问道:“您还记得之前幽染院打死了一个丫鬟么?”
曲管事不清楚这事,倒是邓婆婆点了点头:“是叫明沅的那个?”
“对,是她,她死了后那尸首本来是叫人埋去的,但做事的也不知是什么王八羔子,竟然见色起意,把死人当活人给耍了,完事之后就将人抛在了水里。正好就堵在那河的上游,不知怎么,人死到现在,那尸体还像活着一般,血都还没有流干,旁边被血流过的草木都烂得干净。”
他们一共三个人遵着邓婆婆的嘱咐,一路沿着溪流往后山去,瓢泼大雨下当时看见那被河石挡住的尸首时也是一阵寒噤。
尤其明沅那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大睁着,简直像是死不瞑目一般。
关于明沅的死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大多只是听了一两句,说是偷盗之类的罪名,但在这浮云阁几年,多少也知道些这不过是面上的说法,背地里不定出了什么事,只是到底也只是一个小丫鬟,就算有人议论,聊着聊着也都拐到那谢染头上去了,没人真放在心上。
他们三个将尸体从河上打捞出来,放在一旁,两个人守着,另一个人回来报信,看上头打算怎么处置。
曲管事听他说完就更是一阵毛骨悚然,心道这这死了的丫头,莫非是冤魂回来作祟吗?
邓婆婆没发话,只沉着脸色思忖着。
就在这时,外头又跑来一个小厮,邓婆婆看见他,方才起了脸色,急问:“朱妈妈回来了吗?”
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担不起这干系。
那小厮摇头:“还没有。”
曲管事那提起的心也是一沉,且说朱妈妈管着这浮云阁的内事,极少外出,然而这一次不知那春兰院的人报了什么消息去,竟叫朱妈妈足足外出三日,至今都没有回来。
万爷本就是没几日在这浮云阁的,眼下这浮云阁的事就全落在邓婆婆头上了。
邓婆婆定了定神,转向开始报讯的那个下人,“你们先将那明沅好好埋了。如今染病的都是女子,你们可以放宽心去做。”又转向另一个道,“吩咐下去,这几日阁里就不接客了,另外不管是吃还是洗,姑娘的水都不要用那溪泉,全从外头担来……”
她一连下了好几条吩咐,下人们全都应下去了。
曲管事也冷静了下来,不待邓婆婆吩咐便道:“我这便去腾出一个院子,叫那些染病的丫鬟和姑娘住进来,只叫小厮伺候,也好与那些没病的隔开。”
邓婆婆知道他办事稳重,点了点头。
曲管事刚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原地停了步,
“我这儿还有一件事?”
邓婆婆看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模样,眉头一皱:“什么事?”
曲管事道:“这是春兰院的事,其实我原也是不该多嘴的,只是这事实在透着诡异。”
邓婆婆道:“你直说便是。”
曲管事便道:“只听说那谢染姑娘好似怀孕了,那死掉的丫鬟又刚巧不巧便是幽染院的,我觉得这事恐怕和谢染姑娘沾点干系。”他说罢又忙圆回一句,“当然这也就是我的臆测。”
邓婆婆听了却不置可否,只摆手道,
“你先忙去。”
*
兰麝院里。
床帐边上,二月双眼含泪扶着自家姑娘,天芷今日吐了不知几回,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外头姝烟亲自煮了药,端过来,正要给天芷用上,便被二月厌憎至极地一推:“一定是你给我家姑娘下的毒!”
怜儿气道:“姐姐不能这么冤枉我家姑娘!”
二月瞪着她:“那你说说,为什么她没事!”
怜儿道:“如今阁中那么多姑娘出事,我家姑娘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给那么多人下毒吧。”而且按她想的,毒死天芷还不如毒死二月这个丫鬟来的划算呢。
二月此刻也是慌得没有了章法,她一心厌恶姝烟,此时当然把什么祸水都往她身上引去。
且说她本是摆开鸿门宴要姝烟谢罪的,谁成想自家姑娘竟然会在这档口出了事。
酒都没过一巡,便开始呕吐不止。
她不住给天芷擦嘴,擦着擦着,便看到有浓血流出来,那场景简直把她吓坏了。
别说是她,就连姝烟也吓了一跳,不多时怜儿从那连葵院里回来,她才知道出事的不止天芷一个。
然而她和天芷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没事?
若说是之前的汤水,那么二月应该也用了才对。
她为什么也没事?
姝烟这个念头刚一落下,便听到药碗“砰”一声碎裂在地上,原本还在中气十足的二月竟也弯下腰,吐出一大口血。
姝烟和怜儿都被吓得全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