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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烟的功夫没白费,一张字斟句酌的信帖过去,旬日不到便有了回音,也正好是邱沣来陇安府做席吃宴,便在信中说有机会便来看看她。
接着几日,姝烟早上起来洗漱毕,便往天芷那儿去,一是为着邱沣的来做准备,二是她发觉这诗文画艺的东西学进去了还真有点门道,譬如花前月下吟几句应景的诗,酌一杯酒,好似真能叫人飘飘然起来。她是个聪明的,就算肚子里只有一分,也能叫她装出三四分来,若是再学两三分,她都自信能装出一个正儿八经的才女来,足够叫男人脱掉衣裳前糊弄一番了,这是真本事,就是往后没了邱沣,她得了这手艺,不怕寻不到新客。
也是加上苏遮月的那事,叫姝烟心中起了几分警惕和计较。
她倒不至于去为难苏遮月,毕竟往日的情份摆在那儿,姝烟也记得清楚,但另一面的私心里,总归是不希望这丫头越过了自己去,让她失了做姐姐的脸面。
逢着这阵子外头过年节,各门大户多亲族相聚,头顶上父族叔伯盯着,祠堂里给祖宗磕着头烧着香,平时胡乱厮混的公子哥也都规矩了起来,于是来阁里的客人便较往日稀少。
天芷也得了空,她是个直肠子的,碰上姝烟这个脸皮厚的,在这一道上偏偏正好能做师徒,二月暗中挤兑了不知道多少次,愣是见着两人越来越好。
这事借着管事的嘴,传到邓婆婆耳朵里,倒是得了个点头,夸了姝烟一句不错,邓婆婆倒不是看重那些个诗学文墨,姝烟学什么她都不关心。
她看的是人。
邓婆婆活到这岁数,耍小聪明的她见太多了,她真正看得上的是那些有气量的姑娘,能忍人所不能忍,取旁人之所长为己用,才能真正走得长远,是以从前二月在那儿耍弄手脚便得不到她一个好眼,而秋五娘出来为有龃龉的对头说一句话,她就觉得不错,该给人一份应有的报偿。
这时便吩咐管事的多备着点笔墨的用度,给姝烟送去,管事的自然妥帖照办,向来人都爱锦上添花,眼见着姝烟得了贵客,有向上的势头,他自然巴结讨好不过。
姝烟在天芷那院子的时候,怜儿倒是闲了下来,有二月抢在前头,磨墨什么的都轮不到她,硬是给她挤出了门。
怜儿在屋外候着无事,便回转到自己的院子里,这时听见苏遮月的屋里有窸窣动静了,似是要起了,便赶紧着在外头打了水,前去伺候。
这一时端着水盆进屋时,就见苏遮月在穿衣衫。
外袍还没穿上,只一件水绿的抹胸衫儿,分明地勾勒出她那身子的弯弯柔柔的轮廓来,从侧边瞧着,孕中的腹部已经是非常明显了,而再往上,那一对雪乳更是较第一回见着时更为饱满涨圆,小小的抹胸完全包裹不住,呼之欲出。
苏遮月似是感觉胸部有些胀痛,些微揉了揉,松开时,那乳儿雪兔一般地又扑腾了两下。
怜儿虽没出过浮云阁,但多少也听闻着一些外头的风气,现在这世道,重文轻武,当文官的能高出那武将好一头,文人喜欢的姑娘也不同那些粗莽武夫,喜欢纤细优雅的,于是高门的小姐们便是有圆润的酥胸也紧紧地勒住,藏在衣裳里,若是放肆显露在外,会叫那些文人说是过分香艳,更被其他小姐嘲讽鄙俗,讥笑是那下流低级妓子的把戏。
可依她看,也是没叫说这些话的人看见苏遮月的身子,若是亲眼看到了,她才不信那些男人真能闭住眼睛,不想不看。
苏遮月穿妥了衣裳,回身见怜儿捧着水盆站在帘下,忙走过去道:“怎么不在姐姐身边候着,我身子好多了,这些小事我自己能做的。”
怜儿反正也没什么活计,她乐意在苏遮月这边讨好卖巧,于是趁苏遮月洗漱的时候,便将这几日的事说了,跟着又酸溜溜道:“咱们姑娘如今对那天芷姑娘可殷勤了,都看不出从前的嫌隙了。”
苏遮月本就不希望姝烟和天芷继续闹着,如今见她们冰释前嫌,更觉得高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怜儿却不是太乐意看到这个,毕竟她从前在姝烟这儿说了好多天芷的闲话,要是她们真的好上了,姝烟也保不定回头想起她这个多嘴多舌的,难看起她,因而望着苏遮月道,
“姐姐要是姑娘就好了。”
苏遮月方将帕子浸到水盆里,听了她这话,手一抖,差点将一盆水都打翻,抬头见着怜儿那神情,知道她是无心之言,才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且不说我的脸,真有那机会,我也不想做阁里的姑娘。”
怜儿本也是随口一提,但见着苏遮月这份平淡的心思,就觉得十分必要多说道几句了,
“难道姐姐不觉得可惜吗?凭姐姐的身段,治好脸后的姿色,就合该做姑娘的。要我说,就连这秋菊院都不够格,姐姐应该去那春兰院的。”
苏遮月知道她在这阁中久了,与外头的良家女子想的不一样,也属正常,只摇了摇头:“我不想服侍那些客人。”
怜儿怪了:“可是姐姐在这儿也是服侍姑娘呀,同样是服侍,自然哪个给的好去哪个呀?姐姐难道愿意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一辈子服侍么?”
她见苏遮月擦着脸,半点不过心的样子,便往重了说道:“如今姐姐是和姝烟姑娘好着,但是在这浮云阁里单靠情份是没个保障的,若是有一日姑娘嫌姐姐不伺候了,惫懒了,怎么办?”
苏遮月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事来,一时讶然,“姐姐对我很好,我觉得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且说她这段日子难得起的几次,都被姝烟按了回去,姝烟虽骂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没爹的小杂种,但还是嘴硬心软地为她讨了不少补身子的羹汤来,这些她都看在眼里的。
怜儿见她没动摇,气了一气,又看向她的腹部:“那孩子呢?”
“姐姐生下他后,难道不看顾他么,我听说这婴孩刚出生,大半会昼夜啼哭不止,这一间窄小屋子里挡得住他的吵闹么?”
“若是深更半夜都在哭啼,惹怒了姑娘又该如何是好?一两次姑娘为着姐姐的情份能忍,那三次呢,四次呢?都能忍下来么?”
“这……”苏遮月一时被问到了,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她真没想到那么仔细地去想日后的事。归根结底,她还没完全忘却自己是府邸夫人的身份,只觉得在这浮云阁不过是暂时栖身。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一日比一日大,但离开的事越来越没的指望。
她忽然被怜儿说得心慌了起来。
怜儿又道:“姐姐不为自己,就是为着孩子,也该往上瞧,往上走呀。”
怜儿这一番话,真说得苏遮月心里头乱糟糟的,这是她的第一胎,她不知道原来生了孩子之后会有那么多事,在苏府的时候,她是被人伺候的小姐,周围奶妈嬷嬷一齐照料,绝不会有那些繁冗的事宜落到她身上,于是对孩子,她除了是男是女外她真没多想,可怜儿如今说的真切,听得她心里头一阵接着一阵的不安,而这不安里头也动出了几分之前没有过的心思。
却不是真应着怜儿的话要恢复了面容去争做姑娘,而是另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得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