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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月忧容满面地看着她,迟疑地说道:“姐姐再等等,没准……”
毕竟姝烟如今是姑娘了,浮云阁的规矩,姑娘不就是不用接不喜欢的么?不然和原本楼阁里的那些又有什么差别的。
姝烟站起身,步到妆镜前,缓缓地坐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准我会等到更好的呢?”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唇一笑:“万一有新客来,又刚巧人家看不中天芷那样才情满腹的,或是谢染那样的貌若天仙的,口味独特,专好我这口吧?”
这话她虽是带笑说的,但落在苏遮月耳中却是满满的自嘲。
“你也知道这有多难。”
姝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比不得那些个姑娘,此时唯一的凭借就是这张脸和这具身子,且她如今还算得年轻,但女子的花期是短的,烟花女子尤是。
若是一日日搓磨下去,她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那何四再不好,至少他如今有钱,能支撑这浮云阁漫天要价的开销,能让她坐稳院中姑娘的位置。
她错过了这个,来日真的会有么?
如今便是周成安她都等不到,更不用说别人了。
苏遮月见她已拿定主意,便也垂下眼眸,不再多说了。
翌日下人过来,定了何四过来的日子。
这一天刚好也是苏遮月要去素娘那儿。
苏遮月帮姝烟上了妆,又因担心她迟迟不走,还是姝烟见日头都高了,叫她赶紧过去,说她这样有身子本就服侍不了,万事都有怜儿呢。
怜儿却是比她更机灵的,这时也应得十分好,苏遮月便只好走了。
一路上只盼着那何四一朝翻身,能大人有大量,不要太为难姝烟。
*
苏遮月到了连葵院。
下人都记得了她,这时便把她引进来,说素娘在屋里和邓婆婆说事,叫她等等,一会儿就出来。
苏遮月便在药房里先给蛇喂了禽蛋,喂完原先那些之后,她突然发觉旁边又多了一批罐子。
苏遮月愣了一刻,莫非素娘又抓来了蛇么,那许是也该一道喂了,于是走过去几步,掀开盖子。
然而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苏遮月只瞧了一眼,便感觉到腹中一阵恶寒,慌忙放下盖子,转过身扶着墙干呕不止。
素娘正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她这副模样,皱眉道:“怎么还呕呢?”
苏遮月是被那罐子里的东西恶心到的,此时不及自己消缓,只回头指着那罐子,余惊未定地问道:“那,那是什么?”
素娘顺着她看到那一排新罐子,笑道:“没见过么,你也有的。”
苏遮月怔愣了一瞬,继而听她用一种平平无奇的口吻说道:“紫河车。”
“紫河车?”
素娘抱起那罐子,放到案台上:“就是胞衣。”
“胞衣?”苏遮月震惊地看着素娘把那血糊糊的东西放到清水盆里洗着,顿时又感觉一阵作呕。
素娘哼笑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昨夜刚诞下的男胎,还是头胎呢,母亲身子健,男孩也好,八斤重的,那落地时一哭嗓子喊得亮呢。”
“结果我把钱放下,好家伙,那做娘还躺在床上呢,一开口就说不够,要翻倍,不然就卖给别家,这不是坐地起价么?”
“不过我说,我这儿左不过这个价,不要算了,这陇安府里就这么几个收货的人,若是我不收,放出话去,他们也没一个敢收,于是那娘又哭哭啼啼闹了一阵,说自己怀胎辛苦,如何不易,我嫌烦,干脆不要了,那边慌了后悔了,就说定下,依旧是原来的价。”
十两都不到的小钱,都不过姑娘们平日里喝的一杯凤团茶的价,耗得来来回回。
苏遮月听着素娘自如地谈论生意经,脑中晕眩不已,扶着墙壁才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去,这一时有点明白了过来,
“这个也是要入药么?”
素娘这时已料理干净了,换了一个药罐里存放,要苏遮月过来,放她的血。
“当然,用处可多呢,不过这些主要是为了助孕。”
她抬头扫了苏遮月一眼,问:“你是不是一两次就怀上了?”
苏遮月登时骇了一跳,连手腕都抖了一下,素娘的刀险些滑错了位置,赶紧把她捏住了,“不是我多嘴,而是像你这样的,一看是天生的好身子,专为生孩子的,算好日子,没个一两次定能怀上,怕是打胎药都不一定能下的胎。”
苏遮月眼眸一晃,突然想起那时在寺庙里周婆子给她灌的汤水,所以是她体质好,才保住了孩子么。
她另一只手轻抚着腹部,目光柔软下来,似水一般。
素娘又道:“不过啊,总有人和你不一样的,有的呢,就身子弱,很难怀,使了万般力气,都怀不上一个,这时就得用药,这紫河车就是一味不错的药,只是单用它还不够,我之前就配了好些,如今再加上你的血,看看能不能将她的身子养回来。”
苏遮月听得她话里好似有个专门候诊的人,一时奇怪道:“浮云阁里都是要伺候客人的姑娘,怎么会有人需要怀孕呢?”
问到这儿她背脊又生出了一丝寒意,难不成就像怜儿说的那样?要专门孕身的女子伺候么?
但旋即又觉得不对,那若是这个不行,不应该换一个更能受孕的姑娘么,为什么要素娘这样辛苦反复去配药?
素娘冷冷道:“这自然是看客人的意思,若人家就指着她要她生,旁的人的孩子都不行,那她就是身子再弱,也得把孩子生出来。”
她口气虽冷,但苏遮月却从这冰冷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怜悯。
苏遮月不免困惑,向来男子只要子嗣就够了,像是李祁和李老夫人,只要又个男孩就成,并不忌讳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若她这个正妻做不到,就纳姨娘,一个不够就两个,若是大户人家,那孩子不应该更跟着母亲的身份么,于是愈发疑问:
“怎么会有客人要……”她一时说不出妓子来,便转了口,“姑娘生孩子呢?”
素娘隐晦地笑了一下:“这就不会让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也有些许猜测,多半是对人上心到了极点,都疯魔了。
以她从医入府多年的经验,这高门贵胄一般子嗣多,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其实大半不在得孩子,在那娘,爱屋及乌才到了孩子身上,所以宠妾的孩子,多半也跟着受宠,便是外室,私生子也会变着法儿给整回正经身份去,纵是礼教在头上压着,那男人疯起来,怎么都能给你绕过去,就说那些高坐明堂的主儿,多少个废长立幼呢。
不上心的生了孩子也没用,只有上心的生的才算是亲骨肉。
这世道,素娘叹了一口气,走到一个药炉边,用厚厚的布抓起盖子看了看,差不多了,便倒出熬煮的汤药,递给苏遮月:“把这个喝了。”
苏遮月端在手里,有些害怕地问:“这是什么?”
素娘看她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真不知道她这般娇弱易欺是怎么活到今日的,说道:“补血的,今日要你不少血,预先给你补补。”
苏遮月这才长出一口气,乖巧地喝下去了。
这一回比之前都长很多,素娘每试一种药材,就要调减几分,入新的,减旧的,专注至极,比之前与苏遮月说的那副随意草率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苏遮月想大概是这用药的姑娘身份着实不一般,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值得素娘这般对待。
之后素娘在一旁忙碌,苏遮月则等着随时备着给她血。
天色越见越晚,她手上的伤口越划越多。
到后来她都不知自己被取出多少血来,头越来越晕,最后连嘴唇都显出一些失血的发白了。
慢慢地便昏睡过去,等醒来时天光大亮。
竟是一夜过去了。
这时屋子里已不见了素娘,僮仆与她说素娘调好了药,已经亲自去送药了,暂时不需要她的血了,不过见她身子虚,担忧她走不动道,说还是去里屋多歇一刻。
苏遮月却摇头,虚弱地爬起来,她心里记挂着姝烟的事,得赶紧回去看看她。
她一步一颤地走回兰麝院里,还未进屋,便见屋门开着,恍恍望见地上许多一滩又一滩的红,心里头顿生惊骇,
姝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