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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抬轿是个江湖套路,分为两类,一个是找托,一个是设事。
找托就不必多说了,新店开张雇一堆人排队消费或者找人敲锣打鼓上门送匾道谢,这都是常见的找托套路。车站那老荣说的寻抬轿的可以找他,就是指他有专业的抬轿人选。
设事则是准备好麻烦和解决手段,到了地头,选择好目标,把麻烦抛出去,待目标被缠得痛不欲生,又解决不了,再出手相助,一扬名,二得好。
杀软公司先编病毒传播,再更新杀毒软件来杀病毒,就是此种套路。
至于江湖术士的设事,则更要恶毒。
江湖术士到了一地,先寻个目标,使手段让其在公开场合当众犯病,而且是那种病征明显强烈的,比如冲撞、失魂、上身之类的,突然发病,倒地抽搐或者发疯,这时再出手相助,将其治好,借着围观者口耳相传,慢慢打响名声。
但这处手段,往往会给目标人物造成无法恢复的终身隐患,所以向来被人不齿。
老曹显然以黄毛犯毛病是我设的事,所以才会上来找我说话。
这金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处处惊喜。
这老曹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肯定熟知金城江湖中事。
我也不急着解释,说:“曹同志,屋里说话吧。”
老曹却摇手道:“不用了,就两三句话的事情。这里是我的管片,又刚出了那么大的案了,你想开张就老老实实的做,只要有手段,不愁没名气生意。要是设事,我拉你进去好好松松筋骨!”
这是直接摆公家身份说话,一是以势压人,二是摆明自己不是江湖人的底。
我不由挑了挑眉头,说:“曹同志,你小瞧我了。我已经准备好大张弓,哪会再用小抬轿?”
所谓大张弓,是相对小抬轿而言,也是扬名的套路。
只不过大张弓的做法大开大阖,会借助官家的力量来宣扬自己的名声,在最短时间内把名声传播的最广最大,如张弓射箭青云直上一般,所以又称搭青云梯。
行走江湖讨生活的人,少不得跟乱法之事沾边,向来最忌讳同官家扯上联系。
敢于搭青云梯大张弓的,要么是身家清白有跟脚,不惧与官家打交道,要么就是要做大买卖,不仅要借官家之力成名,还要借官家之力行事。
搞水变油的王洪成,练气功的严新、张宝胜、田瑞生,用的都是大张弓,闹得沸反盈天,短时间内声名雀起,甚至连高层都被惊动。只是他们都犯了个贪字,不懂见好就收,翻车在所难免。
听我这么一说,老曹的右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那个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差一点点就会直接伤到眼球。
一听大张弓,这个位置就不自觉的抽动,说明他在类似事件里吃过亏,所以条件反射。
“来根烟吧。”
老曹没再说别的,摸出包烟来,散了一根给我,然后又抽出根火柴,没有擦着,依旧慢吞吞地伸向我。
拿柴不拿火,这是送客烟。
这人当警察前必定是江湖中人。
从他的年纪来判断,大抵是解放前。
那时候底层人想挣钱出头,最快的办法就是混江湖入帮派。
老曹解放前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入行的最佳年纪,就算建国后摆脱江湖道统,走了公家正途,也一定对金城江湖典故很熟悉。
这人,对我有用。
我笑了笑,把那根烟扔进嘴里叼着,慢慢凑到那没有擦着的火柴头上。
明明没有火儿,可凑上去的烟卷却冒起烟来。
无火生烟,神仙手段,人不留天留!
老曹的眼角又微微跳了跳。
我深吸了口烟,道:“曹同志,有话直说吧。”
老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说:“上一个在金城显技,大张弓登青云,做大买卖的,还是建国前的常老仙,四九年的时候给逮起来毙了,可在这之前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还有弟子在金城地界仗着他的那点人头手段在摸鱼猎雀,号称常仙门。我看得出,你有真法,是个能耐的,混进来跟常仙门抢食,肯定要夺命搭台,斗法唱戏,住在哪儿都别想消停。我今年五十九了,一辈子什么乱头都经过,活到这太平岁月不容易,眼下还有十个月就退休。这十个月,别的不求,只求个平平安安。”
“常老仙,我听说过。不过,我是个阴脉先生,凭本事治病吃饭,跟他那一门不是一个路子,不犯冲,你就放心吧。”
何止听说过。
他那个如今仍在金城打混摸鱼的弟子,就是妙姐圈定的三个嫌疑人之一!
“常老仙刚到金城的时候,也打的是治病袪害的名头。你要不走,我会盯死你,十个月内,不要犯在我手里。等我退休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管不着了。”
老曹盯盯看着我,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
看人先看眼。
这老曹必定身怀杀技!
我微微一笑,摸出张名片塞到老曹手里,“曹同志你人面广,也帮我扬扬名声,有知道谁犯这外路毛病的,都可以介绍过来。”
老曹接过名片,仔细摸了摸,才揣进兜里,说:“老何家的不容易,不要拿她儿子做筏子了。”
“那是意外,我现在治不了他。我跟老婶儿说了,让她先在本地找先生看看。既然老婶儿不容易,掌头燕盯上她儿子,你怎么不管?”
“那小子不走正道,吃点教训是好事,我盯着呢,吃不了大亏。”
“你要是想管那小子,我可以帮忙调教一下,给他个饭碗。觉得可以,有时间我准备点酒菜,咱们爷俩唠唠?”
老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警服,说:“我儿子在深圳,房子都给我买好了,等退休我两口子就过去享清福啦。人这一辈子,说破天,图的不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常老仙当年在金城多风光,呼风唤雨,使唤大员军将跟奴仆一样,号称再怎么改朝换代一样还是爷。可最终了怎么样,大军一到,一个小班长带俩人就拿了,一颗花生米爆了头,什么狗屁仙气都没冒出来,临刑前倒是尿了裤子。人啊,得知足识天命……”
他这么念叨着,揣着手,慢吞吞向院外走,刚走出院门,就迎面撞上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张宝山。
“哎哟,老曹,这么早啊,那边你不用过去了,回去歇着吧。”
张宝山冲老曹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我面前,道:“我们人来了,今天怎么个章程?”
“东西我准备出来了,你们拿个瓦盆装,拿红布盖上,端走就行,到时候怎么操作,你们比我懂,我保证只要我和那东西一起在电视上露面,一定能把搭这尸鼎的人调出来。”
“这么简单?行,那我就拿东西。对了,这个给你。”张宝山说着掏出个信封来塞到我手里,“咨询费,别嫌少啊,这还是我磨破嘴皮子才申请下来的。”
我哭笑不得,推托道:“这个真用不着。我给你们帮忙,不是为了这个。”
张宝山却道:“你们这规矩我懂,多少是这么个意思。怕是回头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他顿了顿,说:“我以前办过类似的案子,当时折进去三个兄弟。这把只靠我们自己弄不好要有伤亡,我们这帮兄弟虽然干这行免不了要冒这风险,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他们每次都能平平安安的。这案子已经在部里挂号,上了省督,不破不行。我知道做你们这行的不愿意跟我们打交道。这样,你帮了我们这一把,别的不敢说,以后你在金城,只要不犯大事,保你平安。”
这就是江湖人不愿意跟公家打交道的原因,沾上就不好脱身。
金城本地手段高明的术士不是没有,至少我知道的顶尖术士就仨呢,可为什么找我这么个外来人?还不是不愿意跟他们搭上关系!
可这时候要是说不帮,以后出了事,就等于是得罪死了张宝山,想在金城地界上混那就千难万难。
好在既然想要大张弓,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对尸鼎这事我也不打算真就什么都不管了。
拍花拐子该死,采生折割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