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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伙伴们分别后,柱子独自走了一段距离。恍惚间,黑云动地,妖兽奔腾。
“啪嚓……啪嚓……”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瓢泼大雨浇在他的头上,脸上,视线朦胧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喂——有人吗——”他拼尽全力吼道。
那嘶哑的声音徘徊在山谷里,传出去多远,又自己慢慢地跑回来。
“啧,见鬼了。”柱子在心里咒骂一句,擦了擦脸的水珠,冷静下来时。发现眼前俨然是一片从未见过的陌生地方。
只听雷声肆虐,遍地都是野兽的哀嚎。
那些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是那样痛苦,不甘,还有无尽的愤怒。
这什么情况?他不小心进了兽窝了?可是这些家伙见了小孩儿,也不扑上来?
柱子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小心翼翼走近了些,赫然被吓了一跳。
“烧、烧焦了!”柱子吓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时,忙踢开脚边一截烧焦的、兽腿。却发现它轱辘了几圈,撞上了另一匹野兽的尸体。
柱子努力张了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脚踏浮尸遍野的土地,恐惧的火焰在心中无声蔓延。想掉头回去,偏偏,心中那点责任感不允许他停住脚步。
走吧,无论如何,找到她们。
他打定主意,抬脚刚挪一步,突然听到从不远处森林里传来一阵淙淙叮叮的琴声。
那琴声好似天音倾泻,飞瀑流霞,爽朗清澈。再侧耳听,不仅双耳像是被洗过一样安适,就连心灵也获得平静。
“哈……”柱子长长呼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一瞬间放松下来。抬起头,望向悲泣不止的天空。
毫无预兆的,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的闷雷重重在耳边炸开。
“啊……!”
又一棵树木倒下了,顺着山路缓坡滚下去。柱子觉得他的视野正一点点变得开阔。
紧接着,一声嘹亮的兽鸣冲入他的耳膜。
他拼命地揉了揉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模模糊糊出现的,两人多高的灰影。
——天啊!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存在这样体型的巨狼。更无法相信,站在它正对面,却还能面不改色与之交锋,是个看起来年龄最多不超过十岁的女孩儿!
他看着她们之间的争斗,不由自主地牙齿打颤。眼见巨狼的爪子就要伸到女孩儿面前,慌忙喊道:“小、小心!!”
哪知女孩儿手中瑶琴一竖,反手敲上他的脑壳。
这一拍不要紧,琴上七根比雨丝还细的琴弦,虫翼似的剧烈震颤,发出富有感染力的嗡鸣。
“别过来!这儿很危险!”趁巨狼头晕目眩之际,女孩儿开口了。
她只来得及匆忙说一句,同时立刻后撤。
纤纤玉指围着琴弦,蝶舞似的在上面画了个圈,曲调却陡然一变。
铮铮——
刚才还如平湖秋月般温和,此刻却俨然宛如铁骑飒踏,四面楚歌。
柱子哪儿还记得跑,肃杀音波入耳,他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再想跑,脚下却软得像踩了棉花。
“哎哟!”他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得抬起手捂上耳朵,但那冥冥中的杀伐之音,就好像从地狱传来的呼唤。
那是藏在黑暗中恶鬼的念咒,是来自阴间的协奏曲。
……
不——
他不能死!还没好好地跟爹学会打猎,娘也还等着他回家吃饭。当然更重要的,他还没见识过山谷外面的大好风光——
“啊——啊——”他像个疯子似的捂着耳朵,吼地撕心裂肺。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天空上,有一道亮色的微光悄悄靠近了。
“嘿!傻小子你干嘛呢!”
闷头哀嚎的柱子顿时感觉身上一暖。迟疑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伐之音已经消逝地无影无踪消逝。他自己也被包裹在一个磨盘大的亮金色的半球型屏障里。
温暖的空气包围他湿漉漉的身体,紧接着,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夏……”
看到屈膝站在面前对自己伸出手,满脸戏谑的夏侯星澜,柱子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哗哗地掉。掉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丢人。
“行了行了,小男子汉,哭啥。人家飞飞恐高都没哭!要是说出去,在小鬼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还不快起来?”夏侯星澜边糊撸他头发,边安慰人。
“才、不是呢!我没哭!就是雨太大,流眼睛里、了……”
夏侯星澜噗哧一笑,也不拆穿他:“是吗?那看来还是勇敢的好孩子。先起来,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她说完,一伸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小男孩抬袖子擦了把脸,抬起眼睛认真地问:“什么任务,你说。”
夏侯星澜想了想,朝他眨眨眼睛:“等一下我要去帮外面那个小姑娘。你就跟飞飞在这个结界里好好待着。来的时候飞飞受了点伤,你得把她保护好了,知道吗?”
“啊?是吗?”柱子一听飞飞受了伤,也顾不上询问先前女孩子的事儿了,忙担心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唐飞飞有些发白的脸色。
他当即点点头。拍胸脯保证:“好!我知道啦!保证完成任务。”
真乖。夏侯星澜拍拍他肩膀,又给后边的唐飞飞递去个眼神。
哪儿想对方眼刀一横,面露凶光,像是在说:谁恐高了?谁要人保护了?你再黑我一个试试?
夏侯星澜对此呲牙一笑——这不是小孩儿们自尊心强,你要稍微给他点面子,能省不少事呢。
她也不管唐飞飞理解了没,只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往背后的山巅走去。
·
山雨仍细密地下着,就像形成一面天然的屏风。夏侯星澜沿着湿地上成排的脚印一路追寻。
她知道,与妖**战的场地,绝非表面上那般被平平无奇地转移到别处。
倘若不是有人刻意引导,恐怕找到柱子的时候,他已经虽遍地的死兽一样,被劫雷劈地化为一抔焦土。
而这些烧焦了的尸体也证明了,她先前的确没有猜错。
山间的暴雨并非偶然,引来它的,是一头修为近三百年,正准备渡劫的妖兽。也只有体型巨大的妖兽,才能引动这样大范围的青紫色雷云。
这种情况下,能与它有一战之力的,除去玄宗的修士恐怕不会再有其他。
夏侯星澜想到这儿,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虽说来之前她确实想见玄宗里的修士不错,但一想到差点害一群孩子涉险丧命,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还是速战速决吧。
单怀着这样的心情,她走近了被瑶琴音律分割开的那片战场。却看到了令她一生难忘的、堪称绝世无双的画卷。
“铮——”
身穿如雪白衣的女孩儿怀抱瑶琴,玉葱般纤细莹白的手指闲闲拨弄弦丝。音律,却好像从上面泉水似的流淌而出,声声动人心扉。
这哪儿是战斗啊,单说享受也不为过吧。
夏侯星澜把手一背,站在稍远的地方,不急着出手,只先远远观望。
只听那柔中带刚,轻灵所舞的音符藏在如泣如诉的主旋律里,时铿锵,时缥缈。时奔放,时悲凉。
这是《燕王破阵曲》,由被誉为北方军神的北燕王燕朔所创名曲。同时也是一首战曲。
传说,燕朔曾在玉门关外破狄夷,此曲一出,有如百万雄兵一夜之间登临关塞,敌方闻之人心大乱,竟连夜撤逃。数年不曾侵扰。
当然,除却乐曲本身的玄妙,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更要归功于演奏者琴技高超。
眼下这个女孩儿,盘膝悬浮半空,双手抱琴。指法灵动飘逸,俨然与自己的琴融为一体。
虽不如传说中夸张到可逼退万敌的地步,但静下心来细听,还是能感觉到两军对垒时,刀光剑影,血花四散飞洒的壮烈。
她有如此技法,夏侯星澜已经觉得相当精妙。可毕竟年纪还小,并没达到琴修“弦动即寂灭”的大乘之境,击杀对方,恐怕还要废点力气。
正这么想着,果然见狼妖暴躁地咆哮一声。灰黑的前蹄高高抬起,撞击拍打山岩,从地上溅起滚滚泥浆。
“咕——嗷呜——”
它拼命挥舞着被山石磨钝了的利爪,面露凶光,布满赤红血丝的双眼恨意浓浓。
“你这女娃儿……好大的胆子——”一声地动山摇的狼啸,暂时打断了流畅如水的音律。
同时,很奇怪的,狼妖愤怒的声音一字一顿,狠厉非常。虽然听着像是对弹琴的白衣女孩儿说,但声音之大,就连稍远些的夏侯星澜都听得清楚。
口吐人言,它这是劫数过了?
夏侯星澜微一挑眉,果然又听那声音得意地长啸:“你的确很聪明。先借劫雷压制吾的力量,再以琴声反制吾的精神。可惜三百年前吾已得道于一位琴修,与他相比,你那点精神控制对于吾,就像蚊子腿一样无用!这般说来,吾还要多谢你费尽心思给找了这么个避雷的好地方,哈哈哈哈——”
“放肆!小小妖修,也敢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得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白衣女孩儿面色微冷,一张口,连串璎珞碰撞似的话语接连吐出。
她指尖飞舞,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倾注到曲子里。
狼妖利齿森然,口中人言嘶哑:“跋扈无礼!不过是玄宗门下的小辈,休的猖狂!”
他高昂起硕大的头颅,愤愤然说:“莫说是你,便是当今玄宗琴峰掌座妙音,也不敢在吾面前造次。看来今日,吾便私下做主,非得替你们玄宗的长辈教训教训你不可!”
“吼——”
话音落下,随着一声尖锐撕裂崇云,那巨大的灰影猛然窜起多高,挣脱束缚,饿虎扑食似的朝白衣女孩儿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狼妖身影就像闪电般快捷,眨眼与悬浮在半空的女孩儿打个照面。
他劈爪想夺琴,未想那瑶琴也足具灵性,反身护主。
“嗡——”
七弦齐动,弦音哀鸣。一面大放异彩,一面又拖起柔和的白光。
托这个福,倒飞而出的女孩儿轻盈落在地上。宝器召回,重新归于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