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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坤山听她爹说过,拜师就是个给自己找个主子,只有任打任骂,才有可能在三年五年七年十年后学得真正的手艺。
来之前她也做好了被打被骂的准备,却没想到此行这样顺利,琳琅姑娘果然人美心善。
“多些师父,今日我本想着来探探路,所以也没带拜师礼来。我家就在城东,麻烦师父等等我~”
不等吴诺搭话,赵坤山就骑上她那头小毛驴回家去。
赵坤山身上不说穿得多好看,但至少厚实没有补丁,姑娘人也壮实,看来她爹赵安忠在世时是个能赚钱的。
只是顶梁柱突然垮了,才让赵坤山不得不出来赚钱。
赵坤山虽然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但从她为自己和奶奶谋出路的情况来看,她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
赵坤山提着拜师礼回来时,和她离去时的欢喜雀跃截然不同。
吴诺在火盆边吃着温秋给的烤芋头,瞥了失魂落魄的赵坤山一眼:“你咋了?”
赵坤山先将拜师礼放进屋中,而后低声道:“师父,你以前待的教坊死人了。”
“谁死了?”吴诺问得随意,她在教坊中来往多的那几个伎子,看起来都身体倍儿棒,死的人应该和她不熟悉。
赵坤山一个小姑娘,哪能将教坊中谁是谁给分清,不过看教坊哀嚎一片和死法,死的肯定不是普通伎子。
“也许是鸨母死了,我路过教坊的时候,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颗人头在哭,嘴里还‘三姑’‘三姑’的嚎着。对了,温秋姑娘也在哭丧的人中。”
吴诺感觉脖子发凉:“你说围着一颗人头的意思是,除了头没有其他部分?”
“对,就是一颗人头,现在官府的人也去了。”赵坤山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就不该站在毛驴背上凑热闹:“咱们这地方虽然治安一直都不行,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是啊!上次凉夏死了报到官府去,官府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次能惊动官府除了三姑公务员的身份,应该也是因为将头都给砍下来这件事,这得多大仇啊!
吴诺和三姑虽然已经一两月没见面,但给她们带话的人多,也算是保持联系。她得去教坊看看:“赵坤山,你今日有事吗?”
“我出门前,已经将奶奶已经吃的饼子全部给做好了,我现在莫得事做。”
“我去教坊一趟,你没事就将院子给收拾了,收拾好以后,就去我床底下将桐油拿出来刷木板和窗纸,晚上等我一块回来吃饭。”
“是,师父。”
赵坤山听见吴诺安排她干活很是高兴,这说明吴诺把她当自己人了。
教坊这一条巷子,通常白日都鸦雀无声,到了晚上才会喧嚣起来。
现在天还没黑,各个坊内的伎子都来到街边,窃窃私语。
“砍了头还扔到潲水里,还想让人拉出去给猪吃,这人和三姑得多大仇啊!”
“肯定是教坊里的人,教坊的伎子都敢在陪酒时杀官员,更别提杀个鸨母了。”
其他乐坊的鸨母将伎子们赶回楼子离去,要是她们的女儿也效仿,教坊那群伎子还得了。
几个鸨母聚在一起对三姑嘲笑起来:“她以前还说我们心太狠,她对那群贱人倒是仁慈,最后落了个什么后果。”
“三姑不是伎子杀的,昨晚我在教坊后门,看见三姑跪在一辆马车前拼命认错……”
教坊外有衙役守着,现在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
三姑的那颗脑袋,还留在泥泞的雪地中。三姑脸脏兮兮,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迷茫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表情。
阳春等人就站在教坊门口,看见吴诺,就对吴诺招招手。
“干什么?现教坊不准人进去。”衙役将吴诺拦住。
阳春赶来解释道:“她曾经是我们这里的人,和三姑关系很好,你们不是要找所有和三姑认识的人问话吗?”
吴诺也说道:“我听徒弟说三姑出事了,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捕头柳永看见吴诺,挥挥手让衙役将吴诺放进来。
柳永算起来也是巴城柳家人,不过他这一脉快出五福。他娘是本家当奶娘,他爹在本家当马夫。
吴诺还坐过他爹赶的马车,他爹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平日最爱说的就是他这当捕头的儿子。一来二去,吴诺连柳永暗恋过谁家姑娘都知道。
虽然本家不当他们是正经亲戚,但柳家的名头在巴城好用。柳永很顺利就当上捕快,不到四年就当上了捕头,前途一片大好。在他分管的这几条街上,也算有些权力。
“柳捕头,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样恶劣的杀人案,在巴城还是第一次发生。少见的原因还是因为将人分成几块,需要锋利的刀刃,大部分百姓没置办这样一把刀的条件。
他看过三姑脖子的切口,是一刀下去的,就算是屠夫的砍刀也没锋利到这个地步。
能有这样一把武器的凶手,绝不是泛泛之辈。
无论最后是否能将凶手绳之于法,都得将凶手找出来了:“琳琅姑娘,我正好有些关于三姑的问题要问你。”
“你说便是。”
“昨晚你去了哪里?”
“我和柳家大公子在乐坊吃饭,还是你爹接送我回家的呢!”
柳永将这点记下:“三姑平日可有仇家?”
“我没听三姑提起过。”
“教坊中其他人和三姑关系如何?”
教坊中有部分人经常被三姑打骂,但吴诺不觉得他们会对三姑下手,也不想让三姑显得太刻薄,便道:
“鸨母和伎子的关系还不就是那样,能赚钱的就被鸨母捧在手心里,不能赚钱的挨打挨骂在所难免。”
这些情况柳永已经从其他伎子口中了解过,和吴诺说得大同小异。
“除了这些,司姑娘还有没有补充的?”
“没有了。”
“我们在三姑房中,搜到一些和司姑娘有关的东西。”
“是跟画坊相关的吗?画坊其实是我和三姑开的,因为平日是我在管理,所以会定期给她看账本。”
“但我听其他人说,画坊的东家就只有你一人。”
“因为三姑是吃官粮的,所以需要低调一点,对外就说给我帮些忙,实际上画坊是我和她两人的。我那里还有和三姑立下的字据,你若是需要我回去拿给你。”
大商王朝的公务员是不准用职务之便搞兼职的,这点柳生也清楚,不过用职务之便赚些外块是难免的。
柳生看过账本上,画坊收入很不错,这个月就能回本,月底就能有分红:“教坊中有人说看见你和三姑争吵,有没有这事?”
吴诺看了阳春一眼,她和三姑争吵过好几次,但除了第一次都在室内,得趴在窗户上才能听见。第一次争吵时,阳春就在不远处,也不知是不是阳春说出去。
“在开画坊之前我们吵过两次,但在画坊开张后这两三月里,我们就再也没吵过。其实我也有一两月没见过三姑了,平日都是让坊中姑娘们带话。”
“暂时就到这儿吧!以后我可能还会找你。”三姑的日常轨迹,都很附和一个鸨母的身份。唯一的波澜便是那个画坊,可目前也没查过画坊有任何问题。
吴诺去到阳春身旁:“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就发现了一个头?”
阳春脸色煞白,像是不愿回忆那副可怖的画面。
“上午出去扫雪的丫鬟,发现外面角落处有一包裹,以为是垃圾,就往其他乐坊门前踢。
结果一踢,包裹就散开,三姑的脑袋骨碌碌的滚了出来,当时她尖叫声挺大,将周围人引了过来。
事情闹大了,就通知了官府,现在官府正在找四肢呢!
柳捕头看了头颅说,三姑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戌时四刻到亥时八刻之间,具体时间得等到仵作来了才能确定。
刚才柳捕头在屋内检查过,没有发现打动痕迹,再加上已经到入夜了,所以那些捕快认定是熟人将三姑叫出去的,看样子是准备从三姑的客人中下手了。
这群捕快个个都有主意得很,但却一点都不了解我们,只会自以为是的乱猜。”
“怎么这样说?”吴诺诧异到。
“说不清,就是直觉告诉我他们破不了案。你知道女人的直觉,从来都很准。”阳春说得很肯定,虽然她也赞同是熟人作案,但从三姑的打扮和不惊动他人的行为,就能看出绝不是出去见客人的。
三姑是老伎子了,客人和朋友之间的界限,她不可能逾越。
吴诺在这里待了会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我回画坊了,如果这几日画坊忙碌,你就告诉她们可以晚些交画。”
“这几日忙碌倒不怕,我就是怕新来的鸨母或者是小师,不准我们再为画坊做这些。”
“我会去和小师说这件事,应该在新鸨母来之前都不会出问题。”
吴诺站在教坊外回过头望去,教坊重回鼎盛期的这几月,就像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现在教坊看着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