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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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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死者家属的同意,法医进行了尸体解剖,死者的死因确系低血糖,身体无其他内外伤,也没有疾病。但法医有了很意外的发现,这位女死者在一到两年内,曾做过取卵手术。

    不过死者的身边人,包括父母、男友还有那位闺蜜,都表示对此毫不知情。

    听到这话,尚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会是她曾经卖过卵子吗?”

    一位同事也道:“她学历高,长得还漂亮,在这种不法市场里,她的卵子应该还挺受欢迎。”

    另一位却说:“她可是拆二代,经济条件这么好,会去干这个?做这手术是很受罪的,卖一次拿几万十几万,以她的经济条件,不至于。”

    她和“自愿”去做代妈的农村妇女们,在知识和经济上的差距犹如天堑,确实不至于为了钱去做这种对自己伤害极大的事。

    “不光是钱的问题,”那位参与过此类案件的同事还提供了一个新角度,“在这种市场里,死者虽然条件不错,可年龄稍微有点大,前两年我跟进这么一个案子,机构负责人说他们的客户,就只要十七岁到二十八岁的卵妹,他们认为超过二十八,卵子质量就不好了。”

    换言之,在这种“市场”里,身体、器官、细胞,统统都变成等待估价的货物,只要进入了这个“市场”,就再没有“人”,也做不了“人”,只是商品。

    尚扬问这位同事:“吴警官,你经手的是什么案子?”

    吴警官道:“有个被忽悠卖卵的女大学生,第一次卖完觉得没事,第二次又去了,被取了接近三十颗卵子,还没出那诊所,人没了。”

    尚扬:“……”

    金旭也问道:“最后怎么处理的?”

    吴警官道:“给她取卵的医生,还有所谓的介绍人,都进去了。”

    金旭道:“就没顺藤摸瓜,把这机构一锅端了?”

    吴警官明显有些无奈,只道:“当时是端了。”

    一众警察一齐静默了片刻。

    非法行医害死女孩的是医生,骗女孩去卖卵的是中介。机构仿佛什么也没做,而那些“客户”,更是在这起残害生命的案件里,完全隐形了。

    公安是执法前沿,在有些案件中,公安部门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说回案件,一位刑警猜测道:“深圳离香港那么近,会不会这拆二代是过关,到那边做过冻卵?”

    另一位道:“如果手术时间再久点,还有这可能,可法医说是一到两年内做的。”

    疫情前到疫情这两年里,那边什么情况,人人都知道,正常人如非必要不可能过去,更不用说还是去做这种需要进医疗机构的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那会不会是:“死者这男友刚谈不久,有没有可能是和前男友爱得死去活来,到了想要孩子的地步。她这么注重外表,可能怕身材走样,不想自己生,去内地这种机构当过??‘客户’,找过代妈。”

    目前看,这确实成了最可能的一种可能。

    “可是,”尚扬道,“刚才不是说,她经常在网络平台上,为女性主义发声吗?”

    众人:“……”

    尚扬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个很天真的问题,但他实在不愿相信,一个曾举起过“姐姐来了”旗帜的女孩,真的会在现实世界里,只因为自己不想承担生育的风险和痛楚,就去购买一位“姐姐”?

    “还是等深圳警方的调查结果吧,”金旭道,“事实出来之前,过早下结论,对死者也不公平。”

    众人点头同意。不管女死者究竟为什么做这手术,起码现在能初步判断,这起案子和其他案件有了相通的属性。

    如此一来,会计师汞中毒案,和其他案件又有点格格不入。

    但尚扬琢磨了琢磨,倘若他是那个会计师,奔四的男同,找了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女研究生结婚,骗婚还要找高学历同妻,能图什么?自然是贪图女孩年轻漂亮还有高学历,换句话说,女孩的基因好。

    “我”都是能做出这种事的男同了,“我”可太想要个拥有“我”血脉的孩子了,那“我”自然也完全有可能从前也光顾过不法机构,可能倒霉吧,一些原因没能成功。哎?那“我”一不做二不休,骗婚一个女研究生岂不妙哉,花费还比去机构少呢,不愧是“我”,资深会计师,算盘打得当然好。

    尚扬代入想了一番,痛骂起了“我”:妈的,什么狗东西。

    有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一位刑警去接了,讲完后回来与众人道:“基站监测到,他正给那律师打电话,同事监听到的,他找律师借钱,说想回老家。”

    另一位刑警好笑道:“这是想跑了,这么个怂货,怎么有胆干出这种事来的?”

    “钱壮怂人胆。”金旭讥讽道,“脑子也不行,犯了罪,能跑到哪儿去。”

    尚扬不知道他们在说谁,话里的那个“他”,就是刚才说过的,有同事在盯梢的某个人,是谁?

    “井轩的司机,”金旭向其他刑警打了个手势问能不能说,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告诉尚扬,“外卖员被害案,可能这司机和别人合谋一起做的。”

    尚扬惊讶一瞬,马上也想通了,案发同时段,司机把井轩的车开到附近的4S店做保养,成功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井轩,不然只凭案发现场一枚陌生指纹,无法让警方查到井轩头上,没有犯罪前科的井轩,公安指纹库里未必有他的指纹存档。

    金旭见他秒懂其中关窍,就不再费劲解释,接着道:“市局同事们通宵达旦了两天,把这司机最近的联系人都摸排了一遍,找出了两个资料看起来有可疑的,其中一个女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能排除掉。那就剩下一个,是个律师。”

    外卖员死于勒颈窒息,他的体格在男性中不算强壮,可是长期做体力劳动的男人,普通女人也做不到活活勒死他。凶手一定是个男人。

    “这律师又是什么情况?”尚扬道,“和井轩有瓜葛吗?”

    金旭道:“他俩应该根本不认识,不过这律师从前在广州工作生活,去年冬天才搬家到北京来。”

    在场有位广东籍的刑警插话道:“这个就是最大的疑点啦!广东仔竟然想不开,到北京来生活,还选冬天来,要活活干死的。不夸张地跟你们讲哦,我刚调来北京那年冬天,不开加湿器根本不能睡觉,一整个冬天鼻子里全是燎泡。”

    众人都笑起来。这肯定是有开玩笑的成分,不过这律师就这么巧,案发前不久才搬来北京,还恰好就是从广州来,又和井轩的司机有联系,不怀疑他也说不过去。可是外卖员被杀害的现场没留下任何指向凶手的证据,现在抓人回来,证据显然严重不足,而且对方还是个律师。

    “他背景和履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尚扬猜测道,“他的性取向?或者他和被害的UP主、被投毒的会计师,有什么关联?”

    金旭道:“这人是直的。这几个人之间,谁和谁都没有交集。这律师的资料还在查。”

    尚扬疑惑道:“律师的个人资料,查起来有什么难处吗?”

    “这个方律师,是中途转行做律师,转行前在广州某区的检察院工作。”广东籍贯那位同事解释道。

    跨系统查人,手续是要麻烦一点。嫌疑人在检察院工作的那段履历档案,公安部门需要找他原单位申请查看,假设有涉密内容,很可能还要找市一级甚至省一级做批复。

    一位前检察官,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外卖员?还要嫁祸给毫不相关的井轩?该嫌疑人,和广东的几起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尚主任,”旁边刑警揶揄尚扬道,“你也晕了吧?我们也很晕。副局来开会的时候,一帮人七嘴八舌大乱炖,副局都要被我们给吵晕了。”

    别人这是在自谦,尚扬当然明白,一帮刑侦大佬,怎么可能在正式会议上漫无目的地瞎说八道。

    果然对方的自谦,是为了夸赞尚主任的助手而做的铺垫。这位警官接着便道:“是小金在会上,一句话点出这起案件的本质,是连环案没错,不是一个凶手,是有共同目的的几个人,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分别对几名被害人投毒,预估好毒发的时间,这姓方的律师就动手杀掉外卖员,通过指纹和车辆行迹,引出井轩。”

    尚扬把这话里的信息与案件一联系,霎时间明白了。

    这个犯罪团伙,很可能是想要通过数起能够引发关注的雷同案件,将大众的目光汇聚在这游走于伦理道德和法律法规边缘的行当,杀害外卖员嫁祸井轩,因着案发地点和井轩背景的特殊性,将整个案件的影响力推向最高峰。

    不管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博的就是全社会的关注,尚扬一个激灵,道:“那他们一定会在舆情方面做文章。”

    几起案发后,陆续在网上引起了群众热议,本来就有不少网络常见的非正常人类以及居心叵测的网络势力在试图带起一些奇怪的节奏。刑侦局迅速介入后,涉案各地的公安部门也都清楚严重性,敏感信息还没有向媒体披露过。如果这帮犯罪分子为了博关注,抛出警方意料外的信息源,涉及到了“权贵”、UP主、有钱人、拆二代、不法机构、女权主义者……舆情爆炸就在一瞬间。

    “网警已经在重点监控某些词条,绝不会给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在场职务最高的警官道,“扯出多么冠冕堂皇的幌子,从他们下毒、杀人的那一刻起,正义这两个字,就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