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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一抹如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处云端山顶之上云雾映射的缘故,红的有些渗人。
接近入夜,玉门关内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倒比起楚泽进城时还要更热闹上几分。
眼看就要到饭辙,楚泽却没有半分动身出门去找吃的意思,反倒凭空拿出了一幅地图,缓缓在身前铺展开。
楚泽伸出两根手指,先是点在地图里的玉门关上,然后顺着地图一路向左上角抹去。
等到楚泽的手指再停下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北凉最高的那座天山之上。
从人族进入北荒并非只能依靠三关,譬如绵延近千里,横亘在北荒与北凉之间的天山便是一条能够不在人族斥候和妖族边军发现的情况下,自由来往北荒与北凉的通道。
当然,这样一条千里通道,并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甚至一般的五境修行者也没机会通过这样一条通道来往人族和妖族。
原因有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两点,山间罡风与天地灵气。
因为天山最矮的山头都有千丈高,诸峰之间常年积雪,山头间吹拂的凛冽罡风不亚于传说中黄泉当中可以刮去人骨肉的阴煞风。
再者就是天山仿佛受到了某种诅咒或者封印,天地灵气在进入天山附近后,立刻变得的无比稀薄,几乎就是十不存一的地步。如果是以肉身为主的武夫进入天山,凭借自身的肉体也有可能硬扛住天山上的罡风。可要是修士进入天山,不用灵气保护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罡风割裂身体,最后落得肉身破碎,神魂随风消散的下场。
天山内部的天地灵气,大致上顶多能够维护修士出入相当。无论是在天山上遇敌,亦或是想要达到御剑飞行或者乘风飞行的程度,无疑都会很快将一个修士体内的灵气用尽。
在天山里,用尽灵力,却得不到补充,修士的下场大多就是变成山里的一座冰雕。
这就是很多修士进入天山前都要准备很多御寒衣物,以步行的方式穿越天山。
而天山还只是除去北地三关之外,最有可能自由来往北荒与人族的通道。
即便如此,每年都有来自西海或者其他地方的苦修士,却还是会做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
不出意外,半月之后,楚泽也会成为这些人之中的一员。
要么无声无息的死在天山,要么就堂堂正正的进入北荒,搅一个天翻地覆。
在楚泽眼中,他只有最后一个选项。
用两根手指在地图上天山的位置敲打了两下,楚泽手指再度向右移动,顺着天山一路南下,最后停在了大齐境内。
这一次,楚泽转过头看向了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躺在床上的白泽。
后者很快注意到了楚泽的视线,有些茫然的问道:“干什么?你小子又看我干什么?”
楚泽面不改色,平静问道:“按照那位的脚程,此时此刻应当是在碣石城?还是在曲庭即墨城?”
白泽轻舒了一口气,翻着白眼没好气道:“我猜这小子多半还在路上?”
这话倒是勾起了楚泽的兴趣。
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索性抽回手,面向白泽,反问道:“何以见得?”
白泽先是以手掌拍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随后冷笑一声道:“讲道理,那个小子你比我更熟,就他那性格,你会不知道?喜欢多管闲事,又好跟人讲道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不撞南墙绝不回头。还有就是自己走到哪,麻烦就能跟到哪里。按照先前的情况来看,从寒牢山到大齐边境这千里路,那小子怎么着也得花上两三个月才能走完。”
楚泽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那小子确实和你说的差不多,运气和个性实在不怎么好。照这么说,我们一路北上的这段时间,这家伙说不定又惹上了别的麻烦,如今可能正在忙着帮别人擦屁股。”
白泽跟着笑道:“‘擦屁股’这个词用得有意思,看起来还是自己人调侃自己人最狠。”
楚泽大手一挥,重新收起浮在面前的地理图,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窗外已经降临的夜色,冲着白泽低声道:“天也暗下来了,接下来咱们两个是先去玉门关内转一转,还是就在这里等着有可能的好戏上演?”
靠在被子上的白泽猛地坐起身,随后从床上一跃而下,“当然要去玉门关里逛一逛。当年我从天山入北凉之时,关顾着南下了,原本以为离开人族之前有机会好好看两眼北凉风貌的,谁曾想直接把命搭在了寒牢山。这次能出来,也算是命运使然,要是再不趁着离开之前转一转,可就再没机会看到北凉风光了。
“况且,既然是要看戏,怎么能没有美酒相伴。我可老早就听说了,北凉境内,以‘绿蚁’和‘胭脂红’两种美酒最好,今夜以一场好戏下美酒,绝对有别样滋味。”
楚泽冷冷看了白泽一眼,不咸不淡道:“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喝酒?我可听说玉门关当中专门在关中八个不同方位悬挂有照妖镜,像你这种失去肉身的大妖,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现原形的下场。”
刚才还兴致颇高的白泽立刻拉下一张脸,很是无奈道:“这他娘真是‘落了草的凤凰不如鸡’。想当年别说这座玉门关,就算是北凉王府所在的凉州城,我也能从里面杀一个来回。”
腹黑嘴毒的楚泽压根没拿睁眼瞧这位“落了草”的大妖,顺手抄起放在桌上的长剑,重新松松垮垮的跨在腰间,一边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轻声道:所以,这位能够从凉州城杀一个来回的前辈,你还要不要‘寄人篱下’,跟着我出去买酒喝了?”
刚才还在缅怀当年,一脸意气风发的白泽看到楚泽压根没有想要听自己说话的意思,连连喊道:“算大爷我倒霉,我这就回剑里待着还不成吗。”
下一刻,站在屋中的白泽化作一道流光,钻入楚泽腰间佩剑当中,不见了踪影。
楚泽又回头扫视了一眼屋里,目光在桌上的斗笠当中停留了片刻,最后并未重新拿起斗笠,而是一把拉开房门,大步走出了房间。
……
就在楚泽走出同福客栈之后,之前楚泽提到了隔壁住着人的四间房的房门同时打开,身负五境昆仑修为的中年武夫,背上背着一个小号剑匣的干瘦剑修,还有一位穿着道门当中常见青蓝道袍的老者分别从房间当中走出,最后全部走进了那个姑娘住的房间当中。
就在最后一个走进屋子的道教老者跨入屋子同时,四扇打开着的房门同时闭起,就好像刚才从未有人进出一般。
比起楚泽住的那间屋子,楚泽隔壁的这间屋子显然就要大上许多。
房间里还特意用木雕拱门隔出了小厅与卧房。
三名修为不俗的修行者进入房间后,分别落座在小厅的桌子边。
小厅与卧房间还有一道淡紫色的纱帘相隔,透过纱帘,能够看到一位女子端正坐在床沿上。
也只可惜有纱帘相隔,看不到女子的表情样貌。
三名修行者坐稳后,昆仑境的中年武夫率先开口道:“少东家,你确定那些人今晚就会在此处动手?”
坐在床上的女子轻启朱唇,语气婉转温柔,犹如莺啼,“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人多半会在今夜动手。此处虽然说是玉门关,毕竟是刚刚进入北凉,修行者虽然说地位不如在中原地区尊贵,可也远远好过于凉州那种地方。他们要是想要出手,玉门关的守将不一定会管,也不一定能管。更重要的,此处是北凉,在往里走,那些人能动手的空间越小。”
闭着双眼,像是在闭目养神的老道点点头,“道蕴说的没错,我们一路上急匆匆赶路,不惜损兵折将也要赶到玉门关,就是为了让他们接下来更难施展手脚。如今我们人困马乏,正是最好动手的机会,要是等到我们在玉门关里修整完毕,到时候他们再想要在我们的地盘截杀我们,简直难如登天。”
背着剑匣的剑修冷声道:“他们要是还敢来,来多少,我便杀多少!”
很快想起一件事的中年武夫忽然再度开口问道:“住在隔壁那个人,是不是和那些人有关?”
纱帘后的女子想起今天自己偶然生出的感应,摇头道:“那人应当也是一位修士,看样子应当是和祁叔叔一样的剑修。要是个普通人,我们还要考虑到是否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要是个修士,那就只能让他自己及自求多福了。修行路上,道、法、财、运,有时候运气好坏也是实力的一种证明。”
被女子拿着和隔壁陌生人相提并论的干瘦剑修冷哼一声,不屑道:“少东家莫要污了我祁剑山的剑。”
坐在床边的女子微微一笑,客气道:“是道蕴失礼了。”
剑修身边的老道和武夫都知道身边这位剑修的脾气,前者不禁失笑道:“一提到你的剑,你这脾气就变得和牛一样。”
客栈中的老者刚刚落下话音,恰好有六只脚踏入了客栈所在的长街入口。
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块写着“同福客栈”的招牌,眼神木然道:“祸福相依,却不自知。不但可悲,而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