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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已至。
并安经历一连多日的内耗,脆弱的只剩一副骨架,街头店铺七零八落,关张的关张,被抢掠的抢掠。
街头杂民聚集成堆,席地露天,难民棚下,妇女儿童的喊叫哭泣,每天都有人饿死,冻死,病死。
他们已经尽力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每一个倒在血泊里,血尚未干涸的战士,都还有妻儿在等他们回家。
妻离子散,百姓堕入地狱,英雄枯骨的场景,或许在历朝历代,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桑云停见过盛世太平,国泰民安的小康社会,依旧做不到和面前的军官将领一般,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桑云停陪张霖站在城墙之上,垂眸看着军队指挥灾民有序聚集,有些人没了力气,被生拉硬拽扛起,没有一个心怀不满。
相反他们心里感激窃喜,没有被人放弃。
“漠北的军民!大晋没有放弃我们!增兵马上就到,现在所有人马,马上集合,准备夜行撤离出城,避免援军与匈奴在城中厮杀,误伤百姓!”
“我们会给红川亡魂一个交代!大家再坚持坚持!”
“妇女儿童优先保护!都去东南门集合!诸位放心,一个也不会落下!”
张霖站在城墙上安抚民众,指挥队形,寒风猎猎作响,衣袂翻飞,仿佛吹响了最后一声号角,显得有些悲壮。
不可置疑的是,此刻他是所有人目光所及的希望,是整个脆弱框架的主心骨。
张霖被冻的面色发白,看到远处都护府的马车后,转身面向桑云停,心中谈不上有解脱的滋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捏紧了拳头问道:“你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其实……你大可不必……”
城墙砖墙之上,桑云停孑然而立,她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暗纹袍,衣袖扎在护腕里,马尾落在肩头,睫毛微垂,望向远方边际。
她原是很怕冷的,此刻已经冻得将近没了知觉,白皙的面容和淡红的唇,形成艳丽的对比。
“没什么好后悔的。”冷风迎面扑来,桑云停垂下眸子,清冷的声音充满了理智。
“大军撤离需要你做指挥,而夜袭匈奴之计由我一手策划,放给别人肯定做不好,到时候拖延不长时间,谁也救不了。”
桑云停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极有可能下一秒就抛头颅洒热血,永远和这片土地相融。
“桑姑娘,都交给我吧……这种事还是让我去做,您要是出了意外……陛下恐怕会迁怒……”顾七跟在桑云停身边,劝说道,他依旧不赞同桑云停这种想法。
打仗的事就该交给男人,女人去了岂不是送死?
何况桑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牵连无辜,到时候可无人能阻止,实在不妥。
“我也这样想过……毕竟我不会舞刀弄枪,去了也是累赘,但是……万一计划出了意外,你们谁能保证下一刻便能随机应变,想出对策?”
“所有的策划和主意都是我出的,没道理我躲在后面,让你们为我担责。”
“所有人性命所系也不过是这一个时辰,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你们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到时我肯定不冲在阵前,死也是最后一个死。”
桑云停打趣道,反观对面两个人,他们可丝毫笑不出来。
她说的对,除了桑云停没人敢做这种保证。
“好了,不要再磨叽了,怎么你们比我还像个女人,有顾七在我身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吧,你们可别咒我!”桑云停拍拍顾七,示意他放松下来,不要顾忌过多。
“我知道你的顾虑,沈云谏恼羞成怒也比让所有人陪葬强,他再狠也不会拿漠北所有人开刀,何况……朝廷的态度你我都知道,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增兵……”
桑云停面向张霖道:“如果事后沈云谏真拿此事开刀,怪罪下来,把此匕首交给他,看在旧情上,他若还信守承诺,不会下杀手的。”
“快去吧,清儿怀着孕行动不便,还在等你。”
张霖猛然望向她,拿着匕首的手一紧,内心为之动容,原来她都知道,她知道自己藏了私心,却依旧愿意保他!
“张某!无以为报!”张霖跪下给桑云停郑重磕了一个头,迅速起身:“多有保重,安排好民众我会第一时间去接应!”
不等桑云停反应,张霖一刻也不敢再耽误,转身匆匆离去。
桑云停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顿觉铿锵有力,有同袍作战之感填满胸腔。
战争的硝烟下,总会诞生出一朵坚不可摧,生命力顽强的共同信仰。
为之努力,为之共勉。
桑云停不会舞刀弄枪,要说唯一沾边的也就是骑马,和耍的很溜的那把匕首。
一个是沈云谏教的,一个是沈云谏送的。
本来是让她跑路保命的,却让她用来奔赴火海去了。
不过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桑云停也从来没奢望过会迎来转机。
一连多日的等待终于还是耗到了尽头。
他的取舍已经很明晰了。
只是桑云停实在想不到,某人一路北上,单枪匹马,路上追风赶月不敢停留半分,一连在驿站换马,直接累到千里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身后暗卫遭不住,也只能跟个影子。
沈云谏来的悄无声息,至于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因为传消息的都没有他快。
不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沈云谏行至漠北,踏马来到离并安不远处的沙丘上时,沈云谏就意识到了不对。
远远望去,大量民众混杂着兵卒,从东南门涌出,显然是在进行大规模撤离。
怪就怪在,丝毫没有匈奴军队的影子,沈云谏猜到一种最可能的情况,那就是有人在前面吊住了敌军。
一股莫名的空洞在心底蔓延。
他打马向撤军方向而去。
张霖护在马车外,丝毫不敢远离,生怕敌军下一个会从什么方向而来。
“对面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张霖应激,迅速朝远望去。
整个队伍皆是一惊。
人影在张霖瞳孔中逐渐放大,张霖说不出看到他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既喜又悲,惶恐后怕涌上来,希望和救赎双重交叠。
他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马车,而后下马跪地行礼。
高声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见此皆一惊,而后纷纷下跪高呼,脸上顿生喜色。
大晋援兵果然来了!
还是陛下御驾亲征!
此番是是实在不是叙事的好时机,张霖将队伍交由荆淮山,转身跟着沈云谏去到远处汇报。
张霖跪在地上,浑身麻木,顶着头顶目光的威压,汇报所有计划。
“前面带队的人是谁?”
沈云谏目光冷戾,寒声问道,身下的马儿躁动不安,被他单手勒住缰绳控制在原地。
“是…是……”张霖以头抢地,从怀中奉上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举过头顶,克制住颤声道:“是桑姑娘还有顾大人。”
沈云谏面色微变,血色尽失。
这把匕首是他曾经还在漠北时,特地为她订制。
那时,桑云停跟在他身边,帮他打了场漂亮的胜仗,他便为她做了把护身的兵器。
此物还附了一个承诺。
他答应她,什么时候她想好了再告诉他,随时作数。
早知今日,他宁愿永不用她!
该直接把她禁锢在身边,让她安安稳稳学会如何做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