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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叫砸过响窑?他们那伙人是专门砸响窑,你想想啊,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连顿白面都吃不上,有啥可抢的?传出去还让绿林道的兄弟们笑话,说二虎山净他妈熊穷老杆子……”
姚忠平把烟头按灭,“这件事咱们得从头捋,不知道你研没研究过咱们这嘎达的历史,打清朝那阵,咱们这属于内蒙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后旗,南边吉林那一带属于郭尔罗斯前旗,这边以前都是大草原,有不少山东来的老百姓过来垦荒种地,但都是零零散散的来……”
他抓起杯子抿了口水,给孙建平讲起脚下这块土地的历史,“直到咸丰十年,吉林将军景淳、黑龙江将军特普钦奏请清朝开放边禁,大量关内移民开始向东北迁徙,紧接着就是黄河铜瓦厢决口、丁戊奇荒、义和团运动,关内天灾人祸,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流民规模也越来越大……”
“他们来这边怎么开垦荒地,是找一块地插上棍子就算自家的还是……”孙建平对此十分好奇,打断他的话,追问道。
“你小子,还真是跑这来立棍的!”姚忠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唠岔劈了,不过既然说到这,就给你讲讲吧,省得你在东北生活这么多年,人家一问你三不知,传出去丢人。”
他清清嗓子,“当时叫做放荒,刚才我说过,咱们这是郭尔罗斯后旗地界,从咱们脚下一直往东到哈市,往南到吉林,都是属于郭尔罗斯后旗王爷的,放荒这事当然得由王爷府和当地蒙务专员执行,首先放开的是呼兰河平原一带,分为‘大荒’和‘夹荒’,主要是选择河边比较肥沃的地块承包给前来逃荒的山东农民……”
“那咱们这属于大荒还是夹荒?”孙建平问了一句,姚忠平笑着摆摆手,“咱们这属于没人要的穷乡僻壤。”
我去!
孙建平一撇嘴!
不要这么说我的第二故乡!
“当时放荒丈量土地的时候,那是相当粗放,你听过一箭之地吗?”
“听过!”
“对,就是给灾民一把弓箭,你能射多远,那么从伱脚下到箭头落地之间的这块四方地就都是你的了。”
“这么好!”
“哈哈,还有跑马圈地呢!”姚忠平说得口渴,抓起杯子一看已经没水了,孙建平急忙抓起暖壶给他续上,“叔,跑马圈地是怎么跑的?”
“这个么要求高点,你得会骑马,骑上人家的马之后,在一炷香内跑出去,把旗子或者棍子插在地上,在香头没烧完之前回来,那么从你插旗立棍那开始算,这块地就归你了。现在知道什么叫‘立棍’了吗?”
“懂了懂了!”
总听这边的乡亲们说“立棍”、“立棍”的,闹了半天是这个意思!
又学到不少知识!
回去讲给媳妇听!
想起媳妇崇拜的满眼冒星星的眼神,孙建平就忍不住笑起来。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拿钱买,这个怎么算土地面积呢,是按照‘方’来计算,一方地折算下来是四十五垧,可以先不给钱,等到把地种熟了,再按照每亩多少粮食缴纳地钱和地租。另外还有月荒,也就是不掏钱,帮草原上的蒙古牧民放一个月的牛羊,给领荒地一方……”
“放荒地最开始就是在呼兰河和吉林西边这两大块肥地上,后来就全面放开了,等到你曹叔他们来的时候,该放荒的土地已经基本上都放没了,没办法啊又不能饿死,就去蒙古王爷府碰碰运气,人家老蒙王说咕噜河那边的地没人要,你们去吧,他们这才在这安家落户。”
姚忠平笑了笑,“要说这人啊,占便宜可得抓紧,你说说他们老曹家和老张家,干啥都比别人慢半拍,人家种好地,他们只能种山坡地……”
“草,我就知道你在这嘚啵嘚的编排我!”老曹睡不着,翻来覆去眼前全是金子,干脆下了炕,帮着呼呼大睡的老张盖了下被子,又走出来,拉了把椅子坐在炉火边,仨人坐在一起说书讲古。
“我这话说得有错了?建平你现在知道土围子是咋来的了吧,那是人家来得早的都把好地占上了,种上几年就都发了,兜里有钱了怕啥?就怕这些后面来的流民进来抢,那干脆就几家几户茬伙,一起动工修土围子,就像魏晋南北朝时中原大地上的一個个小型坞堡,用以自卫,守住家产。”
孙建平恍然大悟!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这些人在东北站住脚后,有了充足的土地和粮食,就开始繁衍生息,子孙增多,从一家一户变成一个个小屯子,进而导致每个屯子几乎都是同一个姓氏?”
“对,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像纪家油坊,基本上都姓王;小西山都姓韩;于圩子都姓于……就是人家老辈来得早,占的地多,有了资本后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姚忠平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做好基层工作,这些屯子的由来、历史渊源、姻亲关系等都要有初步的了解,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嗯!”孙建平嘿嘿一笑,“叔您接着说!我还没听够呢!”
“剩下的事情还是让你曹叔说吧,这家伙的生怕我翻他的老底,跑过来盯着了!”姚忠平哈哈一笑,从路子上拿下两个烤熟的土豆,扔给他们俩。
“你要说砸响窑,这个……”老曹有些郁闷的挠挠头,说还是不说呢?
算了,就当是大半夜睡不着闲扯淡吧!
“咱家来得晚,又没占住好地,所以穷啊,日子过得艰难,没法子,就得把地卖给人家李大善人,又给人家当长工,勉强混口饱饭吃,等李大善人一家让小鬼子给灭了,把家当也一把火全给烧了,老少爷们彻底没了活路,咋整,整保险队吧!”
老曹扒开土豆,慢悠悠啃着土豆皮,“当时保险队就在咱们屯子后边那俩山包上,干的头一桩买卖是哪呢,就是兴隆泉老郝家,他家家大业大,光马车就二十多辆,关键是有个儿子在鹤城给小鬼子当翻译官,老百姓恨得牙根直痒痒……”
姚忠平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星光,想起自己还未谋面的小外孙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要不明天把金子送走了,去看看?
再咋说也是我闺女的骨肉……
唉!
不省心的孩子!
“当时我和大掌柜商量了,这玩意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就赶在秋收时分,那时候苞米种的少,种的都是高粱和谷子,打完场的秫秸都堆在土围子外边,我们趁着半夜就给秫秸给点了,这边老郝家就叮叮当当敲锣去救火,我们就趁机钻进去,先下了土围子上的炮手……”
“你们那次动静弄得不小!”
姚忠平笑着插话道。
“可不么,谁能想到这老郝家抽风,把十几个小鬼子请到他们家,说是要‘共庆丰收’,一下子全让我们给围了,那还有啥说的,你张叔拿着刀就冲上去,逮着一个宰一个,最后把刀都杀卷刃了。”
“那得死多少人?”
“不知道,反正当时也是杀红眼了,等到你王叔他们赶着马车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人都死一地了。”
王叔?
孙建平眼珠子瞪得溜圆!
哪个王叔?
王连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