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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主府出来,有没有被仙人选中,一眼便可看出。
被选中的孩子一出府门,往往会拿着玉牌手舞足蹈,急着跟家人分享喜悦,半大的孩子最是藏不住心事。
再看那两手空空,垂头丧气走出来的,多半就是落选之人。
带着玉牌离开城主府的孩子,从即刻起,便是被蓬莱仙岛选中的记名弟子了。
记名弟子只有登上蓬莱仙岛,参加过入门大典,被各峰收录在册后,才可以成为正式弟子。
他们手中的玉牌,便是三日之后登船时核对身份的凭证。
城主府门前有哭有笑。
何良辰一进一出时间很短,当他走出城主府的时候,门前响起一阵奚落。
“看那个娃娃,我记得他,刚进去不到一炷香时间,这就出来了,手里也不见玉牌,怕是没撞上仙缘。娃娃,你家大人在哪儿,是不是不敢露面了,哎呦呦,不能再说了,小娃儿要哭鼻子喽!”
“这小娃长得倒是秀气,就是这穿着破旧了一些,嗯,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哈哈哈。小娃儿,你家大人在哪儿,让他过来,我的小儿子正缺一个陪读的书童,就由你来,老爷我可以供你吃穿用度,还可以读书识字,如何?”
“卢员外,你净拿人家小娃儿打趣,你儿子如今都成蓬莱仙岛的记名弟子了,将来那可是修行有成的仙人,哪里还用的着陪读的童子。”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家阳儿可是未来的仙人,哈哈哈!”
卢员外笑的放肆,手里的玉牌成了他最值得炫耀的至宝。
何良辰并不会因为几句奚落就哭鼻子,在村里的时候,几个年龄大的孩子没少聚在一起挤兑他,老渔夫又是个沉默寡言的,受了气,这些坏情绪只有他自己排解。
没有理会那个什么卢员外,四下看了一圈,不见老渔夫身影,何良辰心里有些着急,迈步就要从人流的缝隙往外走。
那卢员外见这小娃儿居然不理睬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窝火。
“咋啦,找不到家人了吗?闻着你这身上的鱼腥味,该不会刚才那个卖鱼的臭老头是在等你吧?”
何良辰仰头看向说话的卢员外,眉头皱作一团。
“哎呦,还真被我说对了,老渔夫满身荤腥,臭气熏天,连护卫的府兵大人都难以忍受,早就被赶走了。小娃儿,要不要老爷我帮你去找那老渔夫啊?”
卢员外话音刚落,周围跟着起哄的人群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取笑声。
何良辰没有说话,他的眉头舒展开,对着卢员外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时,却被一人拽住了衣袖。
“小子,我叫卢阳,是蓬莱仙岛的记名弟子,未来的仙人。来来来,你给我磕个头,小爷我高兴了不仅让人送你去见老渔夫,还可以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说完卢阳和身旁的几个少年人一起大笑起来。
“磕个头而已,卢少爷不仅答应帮你找人,还许诺给你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啊,你这渔夫家的娃儿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两分量的银子吧。卢少爷真是个大善人,你这小娃儿还不快快磕头!”
一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起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何良辰想走,可卢阳把他的袖口攥的很紧,他挣扎了几下,担心衣服被扯破,几次尝试都没挣脱。
在村里他没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年龄大的孩子们总是纠集在一起,用各种办法戏弄他,取笑他。
不过近一两年,他们已经很难得逞了,而且每次何良辰被捉弄的时候,村长闻讯总会出现,为他赶走那些顽童。
但这里不是东海渔村,村长并不在。在这临海城,即便是渔村的村长在,恐怕也会成为被奚落的对象吧。
麻烦总是要自己面对,何良辰无比希望自己能在顷刻间长大。
何良辰有些着急的环顾四周,人群中他甚至看到了渔村里的那些叔伯,以及他们家的儿女。
何良辰看他们,他们也看何良辰。
这些人的眼神里,同样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再看那些城主府的府兵,他们的职责只是维持城主府的秩序罢了,对城主府三丈以内的范围负责,并没有插手这边的闹剧,招惹卢员外的意思。
老渔夫勤俭,何良辰聪慧,这些是他们不被渔村所容的原因。
老渔夫这些年默默承受着非议,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何良辰被欺负了,多数时候也是选择独自排解这些坏情绪。
在这临海城,老渔夫因为身上的鱼腥味而遭人唾弃,而何良辰则是因为他是老渔夫的儿子,同样惹来是非。
何良辰真是厌倦了这样的世道。
嘲笑声中,何良辰被卢阳抓住的袖口一阵翻动。
“啊!”
卢阳忽然惨叫一声,吃痛的他连忙松开了何良辰的袖口。
他的手腕被划了一道,伤口上暗红色的血缓缓涌出。
众人愣神间,何良辰拔腿就跑。
别看他生的瘦弱,跑的却是极快,几个呼吸间,就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这速度和灵巧度,都是在渔村里为了躲避他人的刁难,而磨练出来的。
“爹,我的手,流,流血了,疼!”
卢员外没有料到那小渔夫居然敢伤人。
“还不赶快去给我追。”
几个卢府的下人们会意,掉头就要去追,只是此时何良辰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在人群里找一个八岁的孩子,难度可真不小。
就在下人们手足无措间,卢员外冷哼一声。
“别追了,没看到阳儿手上的血还没止住吗?先照顾好少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臭打渔的生的一个孽种,还能跑了他们不成。”
下人们如释重负。
人群外围,挤出人群的何良辰也松了口气,他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抬眼间,老渔夫居然在街口的角落里等他,四处张望的老渔夫看到何良辰,咧开嘴对着他笑。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何良辰也笑着咧开了嘴。
天空中细雨飘落,老渔夫一手拿着何良辰的玉牌,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
玉牌居然是玉石的质地,摸起来十分温和,也不知道是如何制作的,玉牌的棱角尖锐,很容易伤到人。
“良辰啊,刚在街口等你的时候,遇到了半山观的老观主,我将你去撞仙缘的事情告诉他了。”
何良辰轻轻点头,他认识那位和蔼的老观主。
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老渔夫都会带他去一趟云雾山,何良辰的母亲埋在云雾山上,老渔夫还在亡妻的坟前搭了间茅屋,平日用来歇脚。
父子二人去云雾山,一是为了纪念亡亲,再就是给半山观的老观主带一些日常的吃食。
何良辰没有跟老父亲提起在城主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这终究是个麻烦。
“爹爹,三日之后,我就要去蓬莱仙岛了,你年龄大了,我走后,就不要再出海了,搬到云雾山的茅屋去住吧,我娘在那里,想她了,可以多去陪陪她,跟她说说话。”
老渔夫握着儿子的手,轻轻点头。
“老观主刚才跟我提了这件事,他已经很老了,搬去了云雾山也好,我俩都有个照应。”
何良成松了口气,云雾山半山处的那间茅屋,还是老观主建议老渔夫搭起来的,当年就说作为一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地,总是用得着。
现在用,刚巧适合。
“爹爹,我们今天就搬过去吧,我看你在茅屋那边安顿下来也安心,上了云雾山也可以再跟我娘说说话。”
老渔夫将玉牌递还给何良辰,然后理了理遮雨的蓑笠,想要将何良辰包的更严实一些。
“我们是外姓人,在村里这些年,多受村长和老村长一家照顾,搬走的话,总要去道个别的。”
何良辰用玉牌划伤卢阳的事,当时是有村里人在场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卢家人不要找来的太早。
春风吹细雨,滴滴浇离愁。
父子二人都没有再提三日之后的那场离别,只是希望余下的这三天能过得更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