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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淮到底不好在清音居久待,姜七娘昏迷不醒,祁知年也不能离开清音居。
长公主走后,便把祁淮给带走了。
母子二人往前院走的路上,同样在沉默,是长公主先开的口:“你放心,我现在不问你,你可以想想如何编些话好来哄我。”
祁淮苦笑。
“先与我说说,今儿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长公主与祁淮离开后,范嬷嬷才重新活过来,就连林家母女也松了口气。
林秀秀更是夸张地腿一软,倒在她娘身上,林寡妇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对范嬷嬷道:“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范嬷嬷也怕长公主,倒是能理解她们,她往内邀请:“走,咱们进去吧。”
“大娘……”林寡妇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尽管已经知道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她犹豫,“要不咱娘俩还是回家吧,这不是咱们待的地方……”
“方才长公主说的话,你也是听到的,林家娘子,国公爷一定会帮你们安排得妥妥帖帖。”
“这怎么使得!”
“长公主尊口已开,这已是无法拒绝,再者,秀秀也这么大了,你不希望她能过得更好?况且这是你们自家赚来的,正是因为你们品性善良,长公主才愿意开这个口,你们应得的!”
“这——”林寡妇还是犹豫。
“走吧!”范嬷嬷拖着林寡妇进去。
一夜安静。
祁知年虽再次住在清音居中,他没有脸大到还跟从前一般,他知道自己很快还会离开的,他也不敢到处乱跑,尽管其实他有点想去见祁淮。
倒是祁淮不知不觉走到清音居附近,看院中灯火通明,也安安静静的,眺望片刻便走了。
次日一早,便有消息递来。
姜三娘谋害那位良娣证据确凿,据说由太子亲自审问,姜三娘已是招供,太子直接上奏章,请撤其侧妃之位,谁知皇帝听说此事,更为愤怒,认为这件事不能只治姜三娘一个人的罪,还要连同清宁侯府一同惩罚,要除掉清宁侯府的爵位。
太子当时便是一愣,不论怎么说,清宁侯府再日薄西山,也是一股势力,他将来登基总能用到……
皇帝却说:“你这次本就将你表弟得罪狠了,你也知道的,他极其厌恶清宁侯府,若不是给个交代,往后你表弟记恨你可怎么好?”
这纯粹就是挑拨离间,听到太子耳中,只觉得父皇偏袒祁淮过了分。
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因为祁淮比清宁侯府更值得讨好。
但他又不想就这么把清宁侯府给直接弄没了,他就想个法子,提前将消息透露出去,说陛下有意去除清宁侯的爵位,如今能决定此事的只有英国公。
到时候姜家人肯定要去求祁淮,不论祁淮如何做,总归是心情好不了。
太子这么做,心中也算是稍微舒服了点。
老清宁侯得知这个消息,慌得差点昏死过去,再一打听,此事只能祁淮能救,而他早就拒之门外的女儿和外孙竟然又到英国公府去了!
面子值当什么?
老祖宗留下的爵位都快没了!姜三娘的侧妃之位已被撤除,皇帝不爱杀人,留其一条性命,却也被送到护国寺和赵芜一起清修去,往后别说是回宫,这城门恐怕都进不了,他们全家的指望如今可都在姜七娘与祁知年身上了。
祁知年正给姜七娘喂药,她早上醒了,满屋子里的人都很高兴。
随后便听到有人来报,清宁侯带着世子,和一大家子的兄弟、子侄全都上门来了,就跪在国公府门前求国公爷救他们一命。
祁知年:“……这是怎的了?”
“奴婢们也不知道,听了几耳朵,似乎是那姜三娘已被撤了侧妃之位贬为庶人,又因她谋害皇嗣,陛下要去除清宁侯府的爵位呢!”
“啊?!”祁知年很震惊,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不,他们就上门求国公爷来了!还说想见您和娘子一面呢!”清音居的侍女肯定是和祁知年一条心,不由道,“这个时候倒是想要见您了!”
说完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悄悄吐舌头。
祁知年并不在意,倒是姜七娘听了这话不由用手揪住床单。
祁知年还没开口,姜七娘就哑着声音坚决道:“不要见他们!”
反倒是祁知年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娘亲这次会狠得下心,姜七娘断断续续道:“我,我早就被从族谱除名,我,我早就不是姜家人了!他们欺负你!我不会原谅他们!他们不过是看在国公爷与长公主的面子上才这样,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祁知年的眼睛不由发酸。
姜七娘不是完美的人,或许也不是合格的娘亲,她软弱,逃避,不敢拒绝任何人。
如今,她终于学会改变。
姜七娘说了几句话便猛烈咳嗽起来,祁知年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娘,你放心吧,我都知道。”
小雅跑进来:“小郎君,国公爷叫您过去呢!”
姜七娘抓住祁知年,祁知年宽慰道:“娘你放心吧,国公爷懂得比我们多,他叫我去一定有原因。”
“咳咳——若是让你见清宁侯府的人,什么也别答应!他们说再多的好话,也是在骗你,是想利用你!”
“好,我知道。”
“早点回来。”
“娘你放心,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有了消息立即回来告诉你。”
姜七娘这才放开他的手。
祁知年大步往前院而去,祁淮站在台阶上,看到祁知年远远地走来时,心情就已经开始寸寸地变好,他心中更是想到,若是每天都能如此,小家伙就住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想看就能看到。
生活是不是也能有趣许多?
然而想到现实中种种,他还是收回心底的那些纷杂情绪。
祁知年看到祁淮站在那里,走到后来就跑了起来,一路跑到台阶下,依然用那样亮晶晶的眼睛仰头看他。
祁淮心动得厉害,却也只能平静走下台阶,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我都听他们说了。”
“想不想见他们?”
“……”祁知年有些犹豫,他其实不太想见,可是想到他与娘亲那时候被奚落,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并非圣人,总有脾气。
“你或许不知,这十六年,因为你的缘故,清宁侯世子才能在户部捞到个员外郎的官职,你那几位表兄弟也才能去国子监读书,就连清宁侯家那些亲戚做官,也全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甚至赵芜非嫡非长,原不会那么小的年纪就得封郡主,这也是因为你。”
“啊——可是他们从来没求过我,而且我也根本没有这个本事办到这些。”
“又何必求你?人们知道他们与你的关系,不会精心为他们办到?”
“……”祁知年心道,什么与他的关系,根本是因为他背后的长公主与祁淮吧。
“走吧,去看看他们。”
“哦。”祁知年听祁淮的话,祁淮让他去,他就去。
看他这乖乖的,又有些懵懂的模样,祁淮的心痒痒,手不觉伸来,同样是想要揉脑袋,再顿在半途之中。
祁知年脑袋一歪,用小脑袋瓜蹭了蹭祁淮的手,朝他甜甜地笑。
祁淮笑了声,心中不知为何,却又更为苦涩。
祁淮与祁知年一道来到国公府的大门外。
瞧见他们俩的身影,清宁侯世子,也就是祁知年的舅舅站起来就要往他扑:“年哥儿!你可要帮帮外祖父与舅舅——”
祁知年闪躲不开,被祁淮往边上一拉。
清宁侯世子扑了个空,回头看向祁淮,弱声道:“国公爷……咱家是真冤枉啊,三娘她都嫁进宫中多少年,自她进宫,咱们一年顶多也就见她一面,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啊国公爷!”
祁淮笑:“世子的意思是,此事与宫中有关?是皇宫教坏你家女儿?”
清宁侯世子一个激灵,立即摇头:“不敢不敢!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装体力不支的老清宁侯浑浊地咳嗽几声,被孙子扶起来,老眼落下几行眼泪,也不求祁淮,对准祁知年就哀声道:“年哥儿,看到你一切都好,外祖父就放心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可怜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三姨她,哎!不说也罢!”
清宁侯世子也连连点头:“就是!若不是三娘隐瞒,我与你外祖父早就将你们接回家中来!何必让你们在外受苦!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你们。”他也抹抹眼泪,“好在,如今你们娘俩又回到国公府,这是好事啊!”
边说,父子俩边打量祁知年,却见这个往日里最好哄的外孙(外甥)一脸冰雪。
他们俩心中一突。
最后还是清宁侯放下老脸,“哎哟”几声,再度“昏倒”在地,恰好就“昏”在祁知年脚边。
清宁侯世子落泪:“年哥儿,你可一定要救救外祖父,咱们家要是没了这个爵位,又如何与祖宗交代?到时你与你娘亲脸上也无光啊!”
再求祁淮:“国公爷,我们确确实实半点不知情,请您去陛下面前为我们说几句好话吧!求求您了!”
又看祁知年:“家里刚给你与你娘新建了个院子,就等着接你们俩回去住呢!这爵位若是没了,宅子被回收,拾掇得好好的院子又该如何是好啊!这——”
他还要卖惨,祁知年突然开口:“如果你们真心担忧我和我娘,早在我们被你们家人拒之门外时,就会提前来接我们。不过,我现在已能自己养活我和娘亲,早就不稀罕你们的东西。我娘亲是早就被逐出族谱的,我和我娘,与你姜家再没有半点关系!再有那院子,我和我娘亲不日就将离开京都,更不稀罕你们的院子!”
听到这里,祁淮的眉心一突,紧紧皱起。
他看向祁知年的侧面,他们果真要离开京都?
“话已至此,你们遭的罪,也是姜三娘害的,来找国公爷,来英国公府闹,算是怎么一回事!求我更没有用,我如今不过一介平民!我们谁也帮不了你们!还请你们速速离去!”
祁知年说完,转身就走。
清宁侯世子伸手去抓,祁淮看他一眼,他身上一冷,缩了回去。
祁知年走了几步,老清宁侯不装了,直起身子,怒道:“祁知年,你当真不顾亲戚情分了?!”
祁知年回头看他:“这十六年,因为我与娘亲借住在国公府,你们讨了多少好处?若是没有这些好处,早在十六年前,你们就已将我娘亲逐出族谱!人之所以为人,还请有些自知之明,有些自尊自爱。不是我不把你们当亲戚,是你们早已将我们拒之门外!”
“你叫姜七娘出来!我是她爹!她焉敢不见我?!”
祁知年难得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你们磋磨的小庶女,往后她有我保护!”
说完,祁知年头也不回,大步走进门内。
他们俩还要往前扑,祁淮伸出手臂拦住他们俩,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们俩身子又矮了下去。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到时人还不走,我亲自将你们捆起来送到宫中。”
“你!!”
祁淮转身去追祁知年。
老清宁侯这次是真的昏倒在台阶上。
祁知年疾走许久,那股气才慢慢散去,脚步也放缓,察觉到身后那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影子,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祁淮,终于面露赧色:“我刚刚是不是很难看,很没有风度……”
祁淮却夸他:“说得很好。”
祁知年才又笑了起来。
他本想向祁淮问明白这其中一串的事儿,明明昨天还只是赵铠他们的事,不过一夜,怎又变成姜三娘也出事了?清音居的人来寻他,说是姜七娘着急见他。
祁知年知道她是担忧清宁侯府的事,与祁淮说了声,便先去清音居。
祁知年将事情都告诉姜七娘,知道他并没有听清宁侯的,姜七娘松了口气,祁知年还告诉她姜三娘已经被送到护国寺去。
姜七娘放空半晌,幽幽道:“使劲心思又有何用。”
祁知年常听范嬷嬷说,是姜三娘陷害他娘的事,但是一直不敢跟姜七娘提。
此时他也是脑袋一热,小声问:“娘,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您知道吗?”
姜七娘沉默,不说话。
祁知年猜测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
祁知年帮她盖好被子:“我不过问问,娘亲不说也无碍,我从没想过要去找他。”
姜七娘握住他的手:“年儿,我们走吧。”
“……啊?”祁知年看他。
“清宁侯府也快没了,我们彻底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可、可是——”
“你不是也想去江南?先前早已准备得差不多,我们明日便走。”
祁知年懵了。
他是一直说着要走,也想着要离开,甚至的确早已准备得差不多,可是真到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又想要逃避,甚至他眼前再度闪过祁淮那含笑的眼睛。
“年儿,我们不能再住在此处,这是国公爷与长公主心善,我们却不能不知好歹。”
“我知道的……可是——”
可是什么呢?祁知年也不知道。
“当年是我做下错事,能有如今境地已是老天开恩,年哥儿,国公爷心境开阔,还能如此照顾咱们娘儿俩,可他终究会娶妻生子的,我们不能留下来碍人眼。”
其实这才是姜七娘最担心的。
长公主与国公爷愿意放过他们,不代表将来的国公夫人与她身后的家族也愿意放过他们,祁淮有了正经的孩子后,祁知年到时候只会更尴尬,清宁侯府也没了,他们身后彻底没了依仗,她到时候如何保护她的孩子?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死也就死了,可如今她有孩子要照顾。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年,这次也想要清醒一次,想要主动做一次决定。
祁知年本还在迷蒙,听了这话,心迅速被冰水淋透。
是的,祁淮终究会娶妻生子的。
姜七娘再道:“我们明天便走。”
祁知年垂下眼眸,藏去眼中自己也不理解的忧伤,他用沉默应下此事。
走之前,肯定要与祁淮说一声,祁知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找祁淮。
直到夜幕降临,已经没有几个时辰,祁知年才磨磨蹭蹭地去前院找祁淮,祁淮刚要出门去长公主府,长公主那边也还等着他的解释。
在许多方面,母亲或许不如他。
但在“看心”这方面,尤其看的是他祁淮的心,没有谁比长公主更了解他,甚至是他自己。
自小到大,祁淮从未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小小的一个人,怎就那么难?
偏偏也是这么个小人,看不到了要想,看到了甚至还想永远拥在怀中。
祁淮并不愚蠢,他意识到他或许遇到了和父亲母亲的感情一样的情。
但——
他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资格吗?
祁知年确实依赖他,其中到底又能有几分是亲情之外的感情?
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时,他都不舍得伤害祁知年,又何况是此时。
如何与母亲言明这其中的复杂,反而是更为复杂的一件事。
就在这时,祁知年找了过来。
他书房的窗外种有几株海棠,春夜里花朵也开得热闹,祁淮正要从游廊出来,祁知年走来,小声道:“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祁淮看他,已经猜出其意,恐怕是来道别。
祁淮道了声“好”,引他直接坐到游廊的长凳上,身边就是一株海棠。
两人肩并肩坐下,海棠的花影静静落在他们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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