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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有本是想护送段玲与绿儿到羊苴咩城后,再与朱元、陈忠、陈常几人回来找王全的,沮渠汉平既已那般说了,段有等人便于此山坳等候。待为段玲祛疾后,众人同去羊苴咩城。
只是无法向段玲说明真相。
段有想,不能让玲儿得知是沮渠政理从中作梗,玲儿尚小,不能让她沉浸在仇恨中。人若一直心怀仇恨,受伤害的,最终往往是自己。天大之事,由他一力承担便是。
绿儿听到要去羊苴咩城,眼现惊喜,说道,“可以回去吗?我们羊苴咩城的习俗,是……是……是有了方可回娘家的,违反要遭天谴呢。”
“傻瓜。”段有笑道,“天谴是什么,别信它!大年初一那日,我们瑞安坞壁,数百人祭拜皇天厚土,祈福祷告,要贼来迷路,狼来封口,结果如何?你们安生不得,玲儿又患了重疾,贼来了,狼亦来了。天是甚么,他在何处?别信!若有,也是一个瞎了眼的天,理他作甚!”
绿儿开心而笑。
到了次日夜间,朱元与孟小四、蔡小五早早从凉州城回来,带回一坏消息:王全自尽了!
昨日沮渠政理被段有劫后,凉州城中哗然一片,百姓大都议论太子行为不端,自取其辱。王全听到后,即恐国主护犊迁怒于他,更怕沮渠政理气急败坏屠了他全家,当即便服了毒药,于太子府中“重病”而殁。如是,便印证了沮渠政理先前所说岳父病重之言。
朱元说,王全自尽,是章胜私下向他说的。亦有可能是沮渠政理回去后,逼他的。
不管真相如何,一代名医,确是“寿终正寝”了!
段玲听到王全去世消息后,甚么也没说,脸色平静。也许,她早已猜到了前因后果。自五岁上起,她便于乐都、长安、草堂寺孤寂地过了十年,心之敏锐,早已超过旁人,只是平日在段有面前撒娇、装顽妹,不表露罢了。
一早,段有率众人起身赶路。
一路山大沟深,道路曲折。过洪池岭时,天上突飘下雪来,山风吹来,寒气砭骨,未料七月署天,洪池岭上竟是这般天气。段有与绿儿共乘一骑,尽管他紧拥着绿儿,她还是冷得喷嚏不断。
到了夜间,绿儿咳嗽不停,发起烧来。
不止绿儿,段玲、孟小四及十几人一夜过后,竟同样神情不振,咳嗽不止。
大伙是着了风寒。
段有照《青囊书》所记,路过一村子时,讨了一大锅生姜汤,众人服了,症状缓解,绿儿却是喉咙肿痛,消解不得。
陈忠说金城有一郎中,名叫白芷,医术有名,是他两年前赴西秦、南凉之地找寻段玲时所识,不如前去让他诊治。
众人便前往金城。
其时金城属西秦,依山临河而建。天黑时分,众人到城外一大院前,陈忠说此大院正是白芷的府第。
却见院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门口柴草遍地,显是并无人居住。
众人正欲离去,却听到一个大嗓门传来:“你们是何方神圣,来做甚么?”即见一胖大女子手提一鱼篓,从河边而来。
陈忠迎前两步,叫道:“雪
莲妹子安好,你可识得我?”
那叫雪莲的女子一听,快步走来,瞅了陈忠一眼,突地杵了他一拳,大叫道:“陈大哥,是你呀!”接着哈哈哈笑起来,笑声震人耳膜。
众人皆觉得好笑,这胖大女子雪莲,真是爽朗。
雪莲原来是白芷的女儿,名白雪莲。她将众人让进院,听陈忠说了来意后,即到绿儿处,看了绿儿喉咙,说:“无事,我小时年年受风寒,嗓子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姐姐别怕。”说着找了一张麻纸,拿了一炭头,刷刷刷写了几味草药,将麻纸递于段有,“你是这位姐姐男人?快进城去抓药,三副。”
陈忠忙道:“雪莲妹子,方才没顾上向你介绍,他是我们师父,姓段。”又问句,“你父亲呢?”
“甚么?”白雪莲疑道。其声大而突兀,绿儿、段玲皆骇了一骇。
白雪莲忙低声歉然道:“我看你们年岁一般大小,没想到你是陈大哥师父。那......段师父,你派人去抓药吧。”又向陈忠说,“我爹不在,你放心,此药我年年吃,保证药到病除!”
段有笑笑,说声无事,便牵了一匹马,准备出门。
朱元、陈忠、陈常等人忙挡了段有,争着要去抓药,段有只好将马缰绳交给陈忠,说:“去城里卖了马。”
白雪莲一听,又疑道:“甚么?段师父,你们没钱?黑灯瞎火的,哪里卖马去?等一等。”说着进了一间小屋。
她很快出来,手指朱元、陈常等人,说:“你、你、你三位大哥剥鱼洗姜,你、你两位兄弟到河里挑水,你、你、你三位兄弟劈柴烧水,烧一大锅河鱼姜汤。大娘段师父姐姐妹子歇着,其余人洒扫庭院,收拾屋子。”吩咐完,便拽了陈忠,进城而去。
众人心中发笑,赶忙干活。
段玲“噗嗤”一笑,向公孙娥小声说道:“师父,雪莲姐姐将你当成我们娘了。”
众人于白府住了三天。
绿儿痊愈了。段玲等人也身健体轻,精神抖擞。
三日间,白雪莲带朱元、陈忠等人到河中捕鱼捉虾,五六十人大鱼大肉大饱了口腹。
一直不见白芷,问白雪莲,她只是不说。
还有一令人疑惑处:白府虽大,各屋中却空空荡荡,段有等五六十人夜间宿时,皆是就地卧干草而眠。
白雪莲小屋,则拒绝任何人入内。
第三日夜间,段有正与朱元商议赴羊苴咩城路径等事宜,陈忠进来,说道:“师父,明日你们先走,我有点事,处理后就赶过去。”
段有问道:“何事?”
陈忠吭哧而道:“是白雪莲有点小事,我帮她一把,短则一两日,长则四五日。”
“有风险吗?”段有问。
陈忠说无风险,小事而已。便不再言语。
段有见他不说何事,也不便细问。人皆有其私密之事,对方不说,他不刨根问底,段有一贯如此。
陈忠离去后,朱元说:“大哥,陈忠有事瞒着我们,绝不是小事。”有别人时,朱元叫段有师父,只两人时,则叫大
哥。两人已默契。
段有一怔,说:“你怎的知道?”
朱元说:“这两日夜间,陈忠与白姑娘半夜子时悄悄出门,寅时回来,昨夜还听到白姑娘一人在屋内偷哭。吃不准他们在做甚么。”
“你可知他俩是如何认识的?”段有问。
朱元摇摇头。
段有沉吟道:“若是陈忠与白姑娘有情,我们大可成全,就让他留在金城,不必远去羊苴咩城了。”便让朱元去唤陈忠。
陈忠到后,段有先让他叙说与白雪莲认识经过。
原来近两年前,陈忠与两位兄弟前来找寻段玲,到金城后,想白芷乃当地名医,所识人多,便登门拜访,正赶上白芷遇一难肠事,却是当地有一侏儒富户,生一子亦是侏儒,为改换门庭,侏儒富户为儿子求娶白雪莲,白芷父女皆是不愿。被纠缠久了,白芷便提了一样无法办到的彩礼,意让对方知难而退。哪知侏儒富户竟是办到了,通来信息:明日前来订亲,一月后迎娶白雪莲。
也是陈忠年少好事,见白雪莲不愿意,就向她出了主意。
到次日,侏儒富户带侏儒儿子上门,彩礼摆出时,白雪莲突然手持一棍大打出手,侏儒父子连滚带爬自水洞逃走,随来的人被陈忠与唤来的二三十个乞丐唬住,彩礼被白雪莲隔墙扔出,被乞丐、村民哄抢一空。
陈忠在白家住了几日,看看无事,便与两位兄弟离去。
陈忠说完与白雪莲相识过程,低了头,不再言语。
段有心中说句荒唐,说道:“此事不会简单了结,定有麻烦,白芷郎中为何不见?各屋内为何无一样家什?陈忠,我名义上是你师父,心内却是当你们为兄弟的,兄弟之间,有事还要隐瞒吗?”
陈忠红了脸,说道:“我是怕师父你分心,误了玲师姑的病。”
便说了出来。
确是大事!
乃是侏儒富户一状告到金城衙门,公人拘了白芷,勒令赔彩礼。白雪莲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物什,至今尚未赔清,白芷则仍在大牢中。
至昨日,白雪莲又筹了笔钱送到衙门,按之前所说数目已是赔清,未料金城太守却说还差三十金。
故尔,陈忠便想助白雪莲筹够三十金,救了白芷后,再去羊苴咩城。
段有听了,说道:“三十金不是小数目,按你方才之意,四五日内就能筹到,如何筹集?”
陈忠吭吭哧哧,不说。
朱元忽道:“陈忠,你莫不是......你与白姑娘夜里出去,莫非行偷盗之事?你难不成忘了丐帮第四条帮规!”语气已森严。
“朱大哥!”门外突然响起白雪莲声音,声到人进,“丐帮第四条帮规,是不得偷窃财物。陈大哥前日已向我说了。可我们不是偷窃,是夺回,从贪官手里夺回!我白雪莲做人做事,敞敞亮亮,该赔人家的,一文不少赔;贪官污吏盘剥我的,我要一文不少夺回!当初太守老爷判我家赔二十金,我变卖家产送到衙门二十金,又说还要赔二十金......”(到纵横中文网看正版《继绝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