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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明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乐不可支。她傻里傻气的女儿呀!他笑得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对着李曼仪说:“我猜肯定是樊少川那小子,我看出来了,那小子喜欢我们家锦书。”李曼仪若有所思道:“我看好像不是。小锦一直把他当哥们,所以在他面前都没有那种小女儿的心思。小锦对哥们都是勾肩搭背,没个正行。我觉得可能是别人。”
“哦,是吗?看来我们家闺女还挺受欢迎的。”苏明诚还有些自豪,自己养的白菜有人欣赏也是一件乐事,所以语言里都是欣喜。
李曼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锦还有今天,多亏了当年那个军人。是他救了小锦一命,过几天好像就是他的忌辰了,我想带小锦回去看看。”提起往事,李曼仪心里很是感慨,又对上苍充满感激。
苏明诚也不再是玩闹的样子,他坐正了,握住了李曼仪的双手,恢复了往日严肃的神态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英雄都怕寂寞,我们不该忘记他,小锦也应该知道。”
伍星河给丈夫上了一炷香,香烟袅袅,氤氲的香气中,照片上丈夫的脸都觉得模糊。她拿了一块抹布轻轻地擦拭着。他擦得爱惜,又万分仔细。韩云中在小屋里看书。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小屋里喊了一声:“云中,你爸爸的忌辰快到了。过几天我们回去一趟吧。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有些寂寞。”韩云中“嗯”了一声。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脚上还裹着纱布。韩母赶紧扶着他,责怪地说道:“怎么还出来了,赶紧坐下,你的脚要多休息才会好。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没事的,妈妈,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不要担心。”韩母扶着韩云中坐在了沙发边。
“妈妈,你能给我讲讲爸爸的事情吗?我只知道他是救别人牺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我长大了,你给我讲讲吗?”
伍星河望了望墙上的丈夫,又看了看儿子,儿子的眉眼之间有丈夫曾经的影子,不禁用手去抚摸了他的脸。“好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伍星河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墙上的人也渐渐灵动了起来。微笑着走向她,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星河。”
“星河,我下周就要要回来。这次我有一星期的假。”听到电话那头韩彻的声音,伍星河掩饰不住的高兴。他们有一年时间都没有见过了。韩彻在新疆某军防驻地当兵,他是军人,是部队的一个小连长。军人不容易,她也不容易,她觉得儿子更是可怜,孩子才六岁,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却寥寥只有一年时间。好久都没有见过父亲,估计他已经忘记了父亲的样子了。电话是在巷口报亭的李婶家里接的。伍星河放下电话,李婶看她高兴地样子就问她有什么喜事,都喜上眉梢了。她咧嘴一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还有些害羞的神色,她说:“韩彻说他下周就要回来了。”
“孩子他爸要回来了啊,那是得高兴高兴。”李婶也跟着高兴,顺手拿了两个苹果塞到她怀里,“看来你要准备准备了,这两个苹果给孩子吃”。伍星河不好推辞,谢过李婶就跑回家,儿子还在看连环画,她高兴地一把抱起儿子,连亲了好几口,“爸爸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六岁的韩云中傻乎乎地看着妈妈,爸爸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久远的只剩下一个称呼了,很长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没有爸爸。
“你爸爸说他先去奶奶家那边看一个战友,然后就到家了。看来我要好好准备,该买些菜了。我现在就去,你和我一起吧。”伍星河捏了一下儿子圆圆的脸,欣喜万分地说道。
“可是妈妈,你刚才说爸爸下周才到家啊,是不是准备得太早了啊。”韩云中揉了揉小脸,妈妈捏得他好疼。
“不早不早,走,跟妈妈一起去。”韩云中是真的觉得妈妈难得的高兴,连说话声都比平时温柔了许多。那天妈妈去菜市场、商场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他也得到了很多的玩具和零食,他想,爸爸回来真好。
几天后,伍星河在巷子口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满心欢喜地跑去接,她有预感应该是韩彻打来的电话。她拿起电话就喊了一声:“韩彻,你要到了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嫂子,我是韩彻的战友,韩彻,他,他牺牲了。”
“牺牲了,这是什么意思?”她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手脚无力,电话从手中滑落,失了神一样,大颗的眼泪就从眼眶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很软,像稀泥一样,有种失重感。不知怎么地就滑在了地上。报亭的李婶看她刚才还欢欢喜喜的样子,现在却像失了魂一样,赶紧过去看。伍星河只是怔怔地落泪,看见李婶,指了指悬在半空的电话说:“李婶,你帮我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我耳朵听不到,也听不明白。”
电话的那头一直在喊着“嫂子、嫂子,你怎么样……”李婶拿起电话,才知道是韩家兄弟牺牲了。她听了半天,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韩彻去邻县看望战友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儿童,牺牲了。她放下了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坚强一点,却始终说不出口。有些事,不发生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这种切肤之痛。感同身受,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
这人来人往的巷子口,繁华依旧,热闹依旧,伍星河觉得别人的幸福都那么明目张胆,快乐都那么随心所欲。中午的阳光像一颗蛋黄,晃晃悠悠的,懒散地挂在那里,那么刺眼,那么炽热,伍星河觉得它的光芒普照着大地、万物,却唯独遗落了她。她的身上有刺骨的寒冷,就好像一直在阴影里没有移动过。也许以后都要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度过。她的悲伤和别人的幸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的沉默,泪流对这个城市来说不足挂齿。有人看到瘫坐在地上的伍星河,也只当她是一个失意的女人。步履匆匆的人生,别人的失意与否永远都只是路上的风景,看看也就罢了。我们自己的悲伤都那么重,怎么还有心思去顾及他人呢?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瞬而过,像一缕云烟。而悲伤和不幸却总是蔓延很久,从心底的寒冷总是长出枝丫,戳穿血肉,长进你的骨血。此后,总会无缘故的疼痛。而这种疼痛,总会伴随一生。伍星河沉浸在自己巨大的悲痛里,难以自拔。她明明都这么努力地过自己的人生,命运却总是万般的捉弄她?还要她怎样?是啊,还要她怎样?她的悲伤终于有了声音,“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李婶在一旁安慰道。
这时,电话又响了。李婶过去接了电话。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声音有些苍老。“麻烦,请找伍星河接一下电话。”
“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吧,她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李婶看着痛苦的伍星河,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很让人担心。
“这里是祥和医院,请问伍星河是否有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出了车祸,现在昏迷被送到了医院。我们需要孩子的监护人了解一些情况。”那边的电话说得冷静而礼貌,李婶却分明感到一丝寒意。她转念一想,云中这小子应该在家啊,怎么会出车祸?会不会是搞错了。她拿着电话,轻轻喊了一声伍星河。伍星河没有反应。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他们说,云中那小子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还在痛哭地伍星河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并没有听到后半句,就起身,一把夺过电话,有些结巴地说道:“喂,喂,我是伍星河,请问我的儿子出什么事情了吗?”伍星河的手紧紧地抓着电话,仿佛抓着儿子的命是的。她不敢松手,认真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对她来说,那好像是地狱使者的声音,她害怕地发抖。李婶看着她,满是泪渍的脸,眼泪还没有擦干,就又显现出惊恐的表情。她该怎么承受这一切。伍星河觉得眼前有很多星星,亮亮的闪着翅膀,在她周围一圈一圈的飞,然后这些黄色的小点慢慢地变成黑色的小点。她眼前刺眼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那些往来的人群也似乎有好多分身重影,他们张牙舞爪冲她而来。她害怕,闭上了眼。李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伍星河两眼一黑,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