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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武沿着兵营后门的那条街走上了通往湖岛的那条小路。走着走着眼前就花了起来,他看见了自己死去多年的爹娘,他看见爹娘的脸模糊着,脸上全是*炸出来的窟窿。奇怪的是这些窟窿里没有鲜血冒出来,冒出来的竟然是一股一股的浓烟。浓烟里飘出杨文的身影,杨文在冲他笑,满嘴都是牙花子。杨文说,武子,你得给咱爹娘报仇,你得给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侄子报仇,你得给咱全中国屈死的人报仇。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杨武发现,流出杨文眼眶的那些泪水是红色的,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哥哥,等等我,让我给你擦去眼泪。杨武踉跄着向杨文跑去—脚下一绊,扑通跪倒在满是雪泥的地上。我这是怎么了?杨武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自己走着路竟然做了一个异常清晰的梦。我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杨武在地上跪了半晌,用一根手指钻着太阳穴站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要去哪里?
站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杨武这才想起自己是跟张彪约好,来这里探查传灯的爹和喇嘛的娘的下落的。猛然想起两位老人已经离开了这里,自己在几天前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妈的,看来我的脑子还真的出了毛病。杨武机械地回转身子,我得回去看看张彪,这家伙也许是想在兵营那边闹点儿事情出来呢。
身上尽管感觉充满了力量,可是杨武的步履蹒跚,就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面。
杨武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两腿没有力气,他坚定地望着前方,飘飘忽忽地往前走。
我不是个爷们儿,我娘和我爹劳碌了一辈子,可是他们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他们的肚子到死也是瘪着的……
朦胧的暮色里,杨武在唱歌,五音不全,但充满悲怆与幽怨:
背朝天,头拱地,脊梁杆子爆了皮。
好地锄过上千亩,锄来锄去是人家的。
干上一天穷一天,忙了一年穷四季。
冬天一身破棉袄,一气披到六月底,
灯笼裤子露膝盖,
穿到柿子红了皮,
补丁上面摞补丁,凑付凑付当棉的。
土地庙里去睡觉,铺着狗皮盖蓑衣……
眼前不断有那些故去的亲人在晃动,杨武甩头、眨眼,可是他们挥之不去,就像粘在眼眶上一样固执。
爹娘,哥哥嫂子,侄子……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杨武疲惫地闭上了眼泪,嗓子眼发出细细的像是京剧青衣唱腔那样的哀叫,这样的哀叫让他全身的汗毛怵竖起来,冷汗也将夹袄湿透,贴在身上,仿佛被无数绳索捆住了。
杨武迈不开脚步了,就那么拉纤似的晃。
军营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警笛声,杨武木呆呆地抬起了眼皮,他看见影影绰绰的一些棍子样的人形在晃,像是在皮影戏里一样。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杨武极力想要迈步,可是他拽不起脚来,不倒翁一样晃悠,嘴里发出啊哈啊哈的声音,就像一个垂死的老人。
兵营门口突然燃起了一堆大火,火光映红了杨武的身躯,同时也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清楚地看见了这样一幕:兵营门口架起来的篝火上方吊着一具半焦的尸体,依稀可见那具尸体是张彪!杨武的脑子瞬间爆炸:“三哥……”身体前倾,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武哥,别出声,是我……”玉生一只手搂紧杨武的腰,一只手拼命捂住他的嘴巴,“你冷静一下!”
“张彪完了……”杨武感觉自己的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不挣扎,从玉生的指头缝里往外喷气,“他死了,他死了……”
“对,他死了。可是咱们不能死,”玉生感觉杨武没有往前冲的意思了,慢慢撒了手,“咱们得留着命,给他报仇。”
“给他报仇?”杨武望着那堆渐渐熄灭的篝火,双眼迷离,“他不配,他罪有应得……”
“你能这样想就好。”玉生拉着杨武上了停靠在纱厂大门东侧的卡车。
“你是怎么来的?”坐在车上,杨武问得心不在焉。
“我去下街找过你……”玉生在发动汽车,“我担心你的安全。分手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神情恍惚,怕你一时糊涂……不说了,你没事儿就好。我没找到你,有人看见你去了夜袭队,我就过去了,一个兄弟说,你跟张彪分手后,一个人往市区这边走,估计你是来了这边。都怪我,当初我答应关大哥要帮他带老掌柜的上山的,可是我正在筹划这事儿,事情就出了……我知道你来了这边之后,就赶过来了。没看见你,看见张彪进了兵营,我一直在对面看着他。后来里面响起了枪声,我就知道出事儿了……”“张彪在里面开了枪?”杨武茫然地打断了玉生,“他去找鬼子拼命?哦……能,这家伙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哈,这么说,他还真是一条汉子,我没有看错他。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我看见他被鬼子架出来了,是个死的……”玉生的语气有些沉重,“接着,门口就点了火。”
“他在里面没干掉几个鬼子?”
“我碰见吉永次郎了,”玉生苦笑道,“次郎好像受了刺激,笑得满脸都是泪。我问他,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说,山田死了……”
“哈哈哈,好!”杨武的这声好刚出口,立马呸了一口,“操你娘的张彪啊,你咋就不能给我留着山田?”
“张彪尽管混帐过一段时间,也杀过不少人,可是他最后这事儿办得还算爷们儿。”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杨武茫然地问。
“上午我得到一个消息,关大哥要带人去袭击俾斯麦兵营,”玉生沉稳地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帮关大哥去办这件事情的。所以,我这就带你回崂山。”杨武的身子颤了一下:“这么快?”玉生纳闷地看了看他:“快吗?难道你……”“快,很快,太**快了,”杨武不理玉生,喃喃自语,“我这就要报仇了?快啊,我娘和我爹还有我哥哥嫂子和我侄子都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快,真他妈的快……开车呀!”玉生瞅一眼杨武雄狮一般的脸,说声“武哥你的脑子真出问题了呢”,踩一脚油门,卡车嗡的一声窜了出去。
杨武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他的胸膛像是打满了气,脚步轻快地穿过荆条涧来到锅顶峰营部。
没等杨武的身子转过那块平地,关成羽就冲了过来:“武子,你可回来了!”
杨武张张嘴,想要问一下袭击兵营的事情,首先说出口的竟然是:“张彪死了。”
关成羽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回事儿?”
杨武将前面发生的事情叙说了一番,最后说:“我亲眼看见兵营门口架起了一堆篝火,张彪就在那堆篝火的上面烤……”“好,很好啊武子,”关成羽盯着杨武血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生怕他跑了似的紧紧搂住,“你终于克制住了自己……好,你不能过去救他,那样你也会死……”“救他?”杨武猛地推开了关成羽,“我那是闲得**痒了……”表情忽然有些痛苦,“算了算了,我真不想再提他了……大哥,你是知道的,张彪混蛋过,可他……”“他什么?”关成羽截住了话头,“我只知道他欠了我一只手。”
营部门口,喇嘛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晃:“四哥,好事儿来啦!”
传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哄鸡似的将喇嘛往营部里面哄,回头冲杨武喊:“山下有什么消息?”
杨武不应声,问关成羽:“什么时候去兵营?”
“这消息是玉生告诉你的吧?”见杨武点头,关成羽笑道,“本来我想过几天再说,可是不能再等了。知道不,在麦岛,吉永联队吃了大亏,吉永太郎这个混蛋被长野荣二训斥了一顿,肺都要气炸了。躲在沧口宪兵队连夜给陆军总部写了一个计划书,想要不惜血本围剿崂山。正巧,这个文件被喇嘛给偷来了。臧大勇找地下党的人看过,里面罗列得很详细,吉永太郎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押上了山田混成旅的全部人马,他自己的联队和松本一郎的山地连一起,号称三万大军,发誓要彻底剿灭青保大队。然后以华楼山为依托,全面扫荡崂山的各路抗日武装。现在鬼子的这批人马已经汇合在沙子口一带了。上午我和臧大勇亲自去了一趟华楼山,面见了李先良和高芳先,提出由他们牵制住正面的鬼子,我们从侧面进攻。可是李先良提出,让咱们的人潜进俾斯麦兵营,给他来个围魏救赵,他们已经跟卫澄海的义勇军联系过了,侧面攻击的任务由义勇军担任。刚才我跟臧大勇研究过,现在俾斯麦兵营基本就是一座空城,我带几个兄弟化装进入军营,把留守在那里的鬼子一举歼灭,这边的鬼子得到消息,肯定会抽出部分人马赶过去营救,那时候臧大勇带人在沙子口附近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用说这么多,我听着糊涂,”杨武闷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以。你,我,喇嘛和传灯,还有李老三的那帮兄弟一起去……”
“我的兄弟呢?”
“你的兄弟暂时交给臧大勇指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行!咱们一共去多少人?”
“大概有六十来个,去多了恐怕进不去,”关成羽沉吟一会儿,迈步往营部走,“武子,进来说话。”
进到营部,喇嘛正跟传灯脸红脖子粗地说着什么,抬头看见杨武,腾地站了起来:“武哥,你给评评这个理,我咋就不能姓徐,我咋就不能叫徐汉兴?”“呵,你俩还在掰扯这个破事儿啊,”关成羽笑道,“传灯你也别那么较真,就让他姓徐叫汉杰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名字嘛。”“我逗他玩呢,”传灯嘿嘿两声,问杨武,“你回下街这几天,那边有什么情况?”杨武说:“没什么情况。你爹和喇嘛他娘可能被押去了华人监狱。”“这个我知道……”传灯的嗓音低沉下来,“炸平了兵营,我要去救他们……”“会有办法的,”关成羽拍拍传灯的胳膊,“我正在跟卫澄海联系,他在华人监狱那边有兄弟,现在咱们不要分神。”
沉默片刻,关成羽喊过坐在屋角看地图的臧大勇:“你找的那个懂日本话的人什么时候到?”
臧大勇说:“傍晚六点之前。”
关成羽冲喇嘛勾了勾手:“你确定你的特别通行证还没有过期?”
喇嘛说:“没有。在沙子口我试验过,好用。”
杨武摸出了张彪给他的那张蓝色卡片:“我这里也有一张。”
关成羽接过卡片看了看:“这是夜袭队的证件,现在已经不好使了。你想,连他们的队长都……哈,撕了吧。”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杨武的目光又开始朦胧,“跟张彪分手的时候,他嘱咐我,万一他死了,让咱们把他的尸首跟我哥和汉兴埋在一起……我拿什么埋?”“什么意思?”喇嘛凑了过来,“你不会是说彪哥已经死了吧?”传灯也凑了过来:“张彪死了?”
关成羽示意杨武不要说话,冲喇嘛和传灯点了点头:“对,他死了。”
“怎么死的?”喇嘛和传灯同时问。
“不要打听了,反正他死得像个爷们儿,这就够了。至于埋葬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但是不能跟杨文和汉兴埋在一起,他不配。”
“他化成灰了……”杨武的声音软软的,与他的相貌极不相配,“他化成灰了,没有什么可埋的了……”
“武子,你的枪魏震源派人给你送回来了,”关成羽将杨武的*递给了他,“这是你的老朋友了。”
“化成灰了,化成灰了……”杨武机械地接过枪,眼睛望着门外黑黢黢的大山,自言自语。
“武哥你咋了?你……”喇嘛还想说什么,关成羽咳嗽一声,喇嘛吐一下舌头噤声。
沉默了好长时间,端着一托盘红烧肉,满身炒菜味道的李老三进来了,冲关成羽吃吃地笑:“大哥,我们那边的酒肉都预备好了,让弟兄们这就开‘造’?”关成羽点了点头:“酒要少喝,肉让大家尽情吃。”回头冲杨武一笑,“武子,咱们哥儿几个来两盅?”杨武摇了摇头:“我不想喝。”关成羽问传灯:“你呢?”传灯瞥一眼杨武,跟着摇头。关成羽笑着朝李老三摇手:“你走吧,我们不需要。”“别介呀大哥,”喇嘛踮着脚跳过来扳关成羽的胳膊,“我得来两盅啊,大半年没有喝酒了。”关成羽微笑不语,李老三偷偷一扯喇嘛的衣袖,冲门外努努嘴,喇嘛一步蹦了出去,门外发出一声痛苦的“哎哟”。
吃过了饭,天已经有些擦黑。李老三和喇嘛打着饱嗝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这位兄弟说是来找臧大勇的。”
臧大勇喊那个年轻人进来,对关成羽说:“这位就是上级派来那个会讲日本话的同志,他叫刘蒙,共产党员。”
关成羽点点头,对李老三说:“召集大家到下竹林待命。注意,全都换上警备队衣裳,一点儿破绽不能露。”
李老三出门,关成羽拿出几件土黄色军装,丢给杨武、喇嘛和传灯每人一件,自己穿上一件鬼子军装,对正在换鬼子军装的刘蒙说:“去了军营,该怎么说你都知道吧?”刘蒙沉稳地点点头:“上级交代过。”“带我们进去以后,你跟我派的三个兄弟一起干掉站岗的鬼子,把好大门,注意外面的动静,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关成羽帮刘蒙整整军装,转身冲醉意朦胧的喇嘛一笑,“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许乱说话,你那几句鬼子腔儿糊弄不住真鬼子。”“我是个哑巴……”喇嘛咯吱打了一个酒嗝。
在下竹林,大家集合到一起,呼啦呼啦上了停靠在海滩上的一辆房子大的汽艇。
高芳先站在汽艇下握了握关成羽的手:“成羽兄,一路顺风。”
“我要的迫击炮装到船上了?”
“装上了,三门。还有一门平射炮。你们得手后,我会赶过去接应你们的。”
“多谢。”关成羽迈步上船。
在小湾码头下船的时候,天已是彻底黑了。
关成羽让大家排成一个方队,步伐整齐地往俾斯麦兵营方向走去。
用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行六十几个人来到了兵营南门。关成羽用肩膀碰碰刘蒙的肩膀:“稳住。上前搭话。”刘蒙默不作声地离开队伍,径直往门口的岗哨走去。跟站岗的鬼子对了几句话,刘蒙冲这边招了招手。关成羽吐一口气,带队往兵营门口走,脸上看不出一点儿表情。跟在后面的喇嘛有些紧张,不住地舔嘴唇。站岗的鬼子看都不看这帮人,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根木头。
进到铁栅栏里面,喇嘛捏着通行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家伙,我还以为他能检查我的证件呢。”
关成羽低声吼:“不许说话!”喇嘛丢掉通行证,紧着屁股跟上了。
后面,站岗的鬼子闷哼一声不见了,刘蒙和三个兄弟的身影一晃,岗哨立马换了人。
关成羽回头一望,冲旁边的传灯笑了笑:“很好吧?里面的鬼子还不知道咱们的人进来了呢。”
传灯紧着嗓子问:“万一里面的鬼子发现怎么办?”
关成羽胸有成竹:“不会的,因为他们想不到夺命的祖宗会这么大胆。”黑暗中冲后面压了压手,大家会意,悄悄涌到墙根,无声无息地往南边走。“老三,你带人去南大墙下面的那条水沟,垒好掩体,架好炮预备着,别的我就不嘱咐你了。”关成羽对凑过来的李老三低声说。李老三招手让自己的兄弟猫着腰钻进了南墙根下面的那条水沟。剩下的几个兄弟在兵营正中的操场上站了片刻,关成羽一挥手,大家呼啦一下散开了。
杨武孤单地在一处黑影里站了一会儿,被关成羽拖着潜到了一片树林里,*擦过树身,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传灯和喇嘛按照关成羽提前的安排,悄悄摸到树林西边的一个水池子后面,握着枪蹲下了身子。
操场那边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几个鬼子无精打采地往这边溜达,似乎是在例行公事。
静了一会儿,一阵亮如闪电的探照灯光横空扫过来,传灯猛地把头低下了,池子沿擦破了他的前额。
喇嘛用枪指了指刚刚扫过去的光柱,吹了一声口哨:“管个屁用啊?”
池子东边的关成羽冲这边嘘了一声:“安静!”
一个身背长枪的鬼子兵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探头探脑地往这边走来,传灯的枪悠然瞄向了他。
喇嘛悄悄挪到了传灯的身边:“打吧?咱哥儿俩抢个头功!”话音刚落,这个鬼子的脑袋就开了花,传灯开枪了。
探照灯急速地扫了过来,接着就灭了,关成羽一枪打碎了它。
随着一阵可怕的寂静,空旷的操场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哨子声。几个鬼子提着三八大盖从操场那边窜出来,没有目标地四处乱撞。关成羽朝传灯这边挥了一下手,猫着腰往李老三那边摸去。传灯屏一下呼吸,慢慢将枪口瞄准了一个靠自己最近的鬼子兵——啪!这个鬼子兵一声没吭,仰面跌倒。三四个鬼子兵听到这边有声响,被线牵着似的往这边跑来。“七弟,一等,该我了。”随着喇嘛的一声轻唤,*喷出一股火舌,飞蝗似的子弹泼向这几个鬼子,这几个鬼子的身子像是高粱秆子被刀砍过似的,齐刷刷地折了。
传灯冲喇嘛竖了一下大拇指,趴好,静静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李老三那边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传灯看见那边的黑影里蹿出来一个鬼子,这个鬼子仿佛受了惊吓,举着枪往传灯这边跑。
传灯说声:“倒!”一搂扳机,鬼子一个倒栽葱,脑袋鸡抢米似的扎进了前方一个松软的雪堆里,发出噗哧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喇嘛翻身跳到西墙边的一棵树后,举起枪,刚刚钻到这边的三个鬼子又倒下了。
突然,探照灯重新亮了起来,光柱扫过鬼子倒下的地方,传灯发现被喇嘛撂倒的三个鬼子中间站起了一个家伙,这个家伙茫然地迎着刺目的光柱,哼哼唧唧嘟囔了一句什么,稻草人被风挂着似的将枪来回瞄了几下,手一软,颓然躺倒。“哈,小鬼子跟爷们儿玩诈尸呢。”传灯笑笑,猫着腰,蛇行到这几个鬼子的尸体旁边,将他们摔出去老远的枪丢回自己藏身的地方,冲喇嘛这边摆手示意他回去,顺手开枪放倒了一个刚刚从李老三那边踉跄过来的鬼子兵。
整个军营没有声音了,风卷过残雪,四周全是枯枝发出的沙啦声。
传灯和喇嘛蹲在池子后面,嘿嘿地笑。
“武哥那边怎么没有动静呢?”喇嘛笑了一阵,疑惑地往东边瞅了瞅。
“也许武哥想吃一口大的呢。”传灯说。
“他的脑子有问题呢,哪有大的他吃?”喇嘛打了一个酒嗝,“估计这里已经没有几个鬼子了……”
“你看!”传灯猛地拽了一下喇嘛的胳膊。喇嘛顺着传灯的手势一看,一个炮楼模样的房子顶上站着几个手持大枪的鬼子,这几个鬼子好像正在寻找目标,一个个背靠背警惕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关成羽铁塔似的身影在门口一晃站住了,背后是一片耀眼的探照灯光。探照灯光似乎很傻,在关成羽的身后稍作停留,刷的往东边那片树林扫去。房顶上的鬼子似乎发现了什么,顺着扶梯下来,接二连三地进入了最上面的一个房间。关成羽闪到墙根下等了片刻,扒着头顶上的一个小窗户,纵身上了上面的一个大窗户,站在窗台上稍一迟疑,从侧面悄悄进入了鬼子们进去的那个房间。“大哥这是干什么?危险……”喇嘛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房间里枪声大作,随着一阵硝烟,关成羽箭一般射出窗外,在地上一滚,随着站起来的身影,手里的枪火光一闪,一个仅存的鬼子应声跌下了炮楼。关成羽风一般扎进回了来时的地方。
“好家伙,大哥果然好身手!”喇嘛的这一声赞叹刚刚出口,那边就传来关成羽的喊声:“大家注意,鬼子来啦!”
鬼子来了?喇嘛有些疑惑,正要问传灯,东边响起杨武的声音:“都别动啊,给我留着,求求各位啦!”
“武爷,这次够你打的!”李老三在南墙根下狼一般地嗥,“往西看看吧,哈哈哈哈!”
传灯和喇嘛不约而同地往西边一看,一下子傻了眼,西墙上方通红一片,似乎有无数汽灯同时亮起来,接着,大墙轰隆隆地倒下了,随着一阵坦克和装甲车碾碎砖石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鬼子兵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哈哈!”半空中,杨武的声音就像一道炸雷,“老子大显身手的时候到啦!”
“武子,不要着急,到这边来!”关成羽冲杨武那边大声喊。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随着杨武的喊叫,几颗炮弹落在了操场中间,冲天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军营。
“李老三,架炮!架炮!”是关成羽兴奋的声音,“给老子瞄准——开炮!”
“喇嘛,别愣神,打呀!”传灯大吼一声,对准迎面而来的鬼子群就是一梭子。李老三那边的迫击炮和平射炮同时发射,透过滚滚的硝烟,传灯看见黑压压冲上来的鬼子兵在火光中跌到一批,又爬起来一批。一队鬼子刚冲到一辆瘫痪的装甲车前面,就被一阵硝烟淹没了,爆炸声起处,横空飞出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鬼子。“哈哈哈!过瘾,过瘾!”喇嘛边扫射边冲传灯笑,“炮比枪强,是不是啊七弟?”
传灯不回答,打一阵枪丢一阵*,忙得不亦乐乎。
杨武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传灯这边,单手挺着自己一直用着的那把*,怪叫着冲前面扫射。传灯边射击边冲他喊:“趴下!趴下啊武哥!”杨武仿佛听不见,挺立在池子前方,畅快地扫射,嘴里不停地念叨:“爹,娘,这是三个,多了一个……哥哥,这是四个,够本儿了,小喇嘛,这是五个,你满意吗?来吧,这是……妈的,给我子弹,快给老子子弹!”
“子弹在你身上!”传灯大声提醒他,杨武一愣,拆下打光了的空*,从腰上摸出一个新*换上,重新扫射:“这是两个,是我杨武自己的……”“武哥,快趴下!”传灯打倒一个正向杨武瞄准的鬼子,扑上来要抓杨武,却被杨武一脚踹出去老远,脑袋碰在池子角上,鲜血直流。传灯在杨武后面掩护着他,一会儿就将自己的子弹打光了,扯着嗓子喊:“喇嘛——给我子弹!”
喇嘛停止射击,跳过去,将挂在腰上的一袋子弹丢给他。
传灯刚装上子弹,杨武那边又喊了起来:“子弹!子弹!给我子弹!”
“你的腰上还有!”传灯继续掩护着杨武,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将杨武拉趴下,只有掩护着他,不然对面的鬼子有机会打倒他。
“没有啦,这次没有啦—给我,给我你的子弹,快!”杨武挺立在火光与硝烟中,回头大喊。
“给你——”传灯将喇嘛刚刚给他丢过来的那袋子弹摔给了杨武。
杨武卸下空*,半跪下来,咬着牙,往*里拼命地压子弹,压不进去,回头大吼一声:“型号不对!”
传灯将自己的枪丢了过去:“用我的!”杨武接过传灯的枪,一顿,又丢了回去:“不过瘾!大刀,大刀,传灯,大刀!给我你的大刀啊!”没等传灯回应,喇嘛嗖的将传灯的大刀丢向了杨武:“接着啊武哥!痛痛快快地砍狗日的!”杨武当空接住大刀,挥舞刀花冲向蜂拥而来的鬼子,迎头撞上的几个鬼子来不及哼一声就纷纷跌出杨武的身边,就像疾驰的车轮下甩出的泥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哈哈哈……”一阵弹雨横空泼来,杨武的笑声戛然而止。传灯看见,杨武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拿刀的胳膊垂下来,铁塔似的倒了下去。传灯喊声“不好”,扑到杨武的身边来扶他,眼睛一下子被杨武脖子里喷出来的血眯住了。“武哥挺住!”传灯左手扶住杨武,右手接住喇嘛丢过来的一颗*,劈手摔了出去。
相对平静的池子后面,喇嘛探出头打倒一个往这边瞄准的鬼子,缩回头,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枪,安静地笑。
一颗*滚落在喇嘛的腿边,喇嘛拣起来,在胸口擦两下,反手摔了出去,对面又跌到几个鬼子。
“喇嘛,你他妈的给我出来!”传灯的呼喊声在半空回荡,“武哥不行了,接替他!别他妈的偷懒呀!”
“谁他妈偷懒了?”喇嘛怪笑着冒出头来,一下一下地扣动扳机,“操,不就是玩儿嘛……老子经过多少战阵了。”
“我死不了,我死不了……”杨武在传灯的怀里挣扎起来,一下一下地抬着自己的枪,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小鬼子,来吧,来吧,爷们儿死不了……”喇嘛已经将自己枪里的子弹打光了,呼啦一下从硝烟里冲过来,喊一声“快给我子弹”,抓过杨武脑袋旁的子弹,边往自己的枪里压边喊:“挺住啊四哥,你这样的硬汉子是死不了的,鬼子还没打完呢……”杨武在微笑:“我得走了,是时候了,我爹娘和我哥哥找我呢。传灯,帮我跟大哥打声招呼,杨武对不住了……”“武哥,别走,你别走啊……”一口带血的呼吸喷到传灯的脸上,传灯打个激灵,定睛一看,杨武大睁着双眼看着传灯,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脖子正中的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带着气泡的鲜血。
传灯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使劲地摇晃他的脑袋:“武哥你真的想死?别介……武哥,武哥你咋了?说话呀!”
杨武艰难地摸索传灯拿枪的手:“把枪给我……把枪给我,老子临走再捎上几个作伴的……”
传灯将自己的枪别到腰后,抓过杨武的*,猛地戳到他的手里,紧紧捏着他握枪的手,另一条胳膊圈住他的脑袋,用力将他圈坐起来:“武哥,来吧,杀鬼子。”杨武想点一下头,可是他已经没有了点头的力气,脑袋一松,一股鲜血哗地挤出来,流满了**的胸脯。
传灯抱着杨武,把他摁在刚才他挺立过的地方,双手攥着他捏枪的手,扣动扳机,*的撞针咔咔地空撞,声音异常清脆。
“轰”!一发炮弹落在水池子正中,腾起的水泥块带着水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四周。
关成羽从硝烟与火光中跳出来,纵身跳到残缺的水池子上,冲李老三那边大声喊:“弟兄们,有子弹的继续打,没子弹的给老子上刺刀啊!”丢掉匣子枪,一脚踹倒旁边端着机枪扫射的一个兄弟,双手端着机枪,牙齿咬得腮帮子筷子般一棱一棱,“小鬼子,送命来呀——”
喇嘛弓着腰在关成羽的后面喊:“大哥,武哥死了……”话音刚落, 就被一阵带火光的浓烟包围了。
传灯喊声“喇嘛,看好武哥”,伸手将杨武大张着的双眼抹闭上,饿虎一般冲了出去。
“我来啦——武哥,武哥!”喇嘛在浓烟里扔掉步枪,哭喊着冲过来,一下子扑倒在杨武的身上。
“武哥!你醒醒!武……四哥!”喇嘛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竟然压住了战场的喧嚣,满是血污的手一次次拉动枪栓,朝滚滚涌来的鬼子兵扣动扳机。枪膛上方崩出来的弹壳带着红光,一粒一粒掉落在杨武身子下面的血泊之中,瞬间就被血水淹没。 传灯冲到前面,被对面的弹雨压向了南大墙。大墙一角,硝烟弥漫,传灯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巨大的声浪震得他一阵眩晕,面前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僵硬地跪坐在哪里,肩膀上的污血在火光中汩汩地往棉衣下面淌。传灯将他拉倒,蓦然发现,这边的兄弟已经没有几个了,刚刚垒起来的掩体被炮弹炸得残缺不全。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传灯将枪里压满子弹,摘下自己的帽子用旁边的一杆三八枪挑着在头顶上方晃了几下,迅速滚到一边。一阵弹雨泼过来,将他的帽子打成了麻袋片。借着子弹停止的间隙,传灯猛地跳起来,刚要开枪,身子就被一个兄弟的手给推倒了:“危险!”传灯转身一看,这边的掩体后几乎全是受伤了的兄弟。刚喘了一口气,鸟群也似的*狂暴地飞了过来……
*在掩体前面纷纷爆响,弹片大多被掩体挡住,少部分飞过来,在弟兄们的身上撞出片片血花。
传灯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跪坐着开枪,大口地喘气。
不远处的池子后,喇嘛抱着杨武的尸体涕泪滂沱,炮弹不断地在身边炸响。
“四哥,一路走好……”喇嘛悲伤地*一声,抓起身边的一杆步枪卧倒在缺了一角的池子边,移动枪口,对准前方,双目如炬。
杨武的血染红了喇嘛的胳膊,于是那条胳膊变得沉稳,丝毫都不抖动。
一个鬼子兵的帽盔从弹坑中抬起来,喇嘛向帽盔下那张肮脏的脸开枪,打偏了。他拉动枪栓,退出暗红色的弹壳,再次射击,枪卡壳了……“你命大?操你奶奶的小日本儿,我还不信了我……”喇嘛怪叫着抓起一颗*,挥臂扔了出去,*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轰然在一个鬼子的脚下爆炸。这儿不能呆了!喇嘛望一眼南大墙,拍拍杨武冰凉的脸:“四哥你先睡着,我去去就来。”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南墙根下的水沟。喇嘛这里刚刚喘了一口气,一发炮弹就跟了过来,随着一声巨响,喇嘛看见一个浑圆的身体腾在半空,瞬间碎裂。
“三哥走好!”随着一声悲怆的呼喊,一个浑身泥土的黑影冲到喇嘛的身边,暴吼一声,“你给我等着!”笔直地站起了身体,喇嘛看清了,这个人是满脸血污的传灯。传灯面对炮弹打过来的地方,嘴里发出狼一般的嚎叫:“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小日本!来打老子,来打老子啊!”
这小子不要命了?喇嘛惊呆了,跳过来,拖住传灯的一条胳膊,强力把他揪趴下来。一颗子弹在他的头顶上方发出尖厉的啸声。
传灯仿佛发了癔症,与喇嘛疯狂地扭打,喇嘛一边招架一边喊:“别打啦,我是喇嘛!你是不是疯了?”
传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怒吼:“你才疯了!武哥死了,你他妈报仇去啊!刚才钱老三也被炸飞了,拿上你的枪报仇去啊!” 钱老三?他不是在翁村的吗?喇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钱老三带着老婆上崂山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死了,他的老婆成了寡妇……
“操你妈的喇嘛,你还在等什么?”传灯跳回掩体继续骂,“拿上你的枪,报仇啊!”
“我不是一直在打吗?”喇嘛糊涂了,这小子是不是被炮火炸晕了?
“你在打吗?我怎么没看见!”传灯跳过来,又狠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眼见的喇嘛的鼻孔流出了鲜血,传灯才狠狠啐了一口,抄起自己的*,对旁边傻看着他的几个兄弟大吼:“你,你,你!看你妈了个逼看!拿起枪,给老子狠狠地打!” 喇嘛愣愣地躺在地上,用沾满泥土和污血的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传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抓起步枪,说声“对不起”,扑回到战壕边上,再也不看喇嘛一眼。喇嘛委屈,始终没有回头,他的心如刀绞,剧痛中,他端稳步枪,上牙把下唇咬得稀烂。
鬼子的攻势依然猛烈……传灯看着身边一个一个兄弟倒下去,感到心脏慢慢冰冷下去,思维也变得混沌,他能够想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射击、投弹,或者趴下去,掩护。他感觉自己如同一朵浪花,执拗地拍在坚硬的礁石上,一次次撞得粉碎。
身边的一个兄弟扎倒在战壕中,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中汩汩地流了出来。
大群的鬼子兵已经近在咫尺,子弹和*把掩体打得七零八落。
掩体里倒着无数尸体。他们的血淌出来,洒在地上,泥土吸不干净,形成一个个血洼。传灯踩在这片血泥中,疯狂射击。 “七爷!你那里还有没有*了?”一个兄弟在一旁喊。
“还有几个!”传灯扯着嗓子喊,一梭子又打了出去。
“快!快给我两个!”那个兄弟猫着腰跑了过来。传灯腾出一只手,指指脚下,四五个木柄*就扔在那里,铁壳上被血和泥糊得像一只只烤地瓜。那个兄弟提起三个*跑了回去。随即,那边的*接二连三地飞了出来,腾起的烟尘伴随着鬼子的惨叫迸射出来。 “嗒嗒嗒嗒”,鬼子架起了机枪,疯狂地向这边扫来。传灯被压住,紧紧低下头。 “*!*!七爷,我这边只剩下一个了,快给我!快给我*……”刚才那个向传灯要*的兄弟刚刚直起身子,身上就爆出了几团血雾,已经拉开弦的*沉重地落在战壕之中,从木柄下方嗞嗞冒着白烟。一个兄弟嘶吼着扑上去,一把攥住仍然在地上打着圈儿的*,挺起身子,猛然投掷出去。轰隆一声,鬼子的机枪哑了。这位兄弟同样在投掷的一瞬间失去了生命,他的上半部分脑袋被迎面撞过来的一颗子弹掀飞了。 传灯骂声“活该,不长眼的彪子”,在眼前的一具尸体旁的子弹袋中摸索,一块弹片带着尖利的哨音划过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热辣辣的疼痛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子弹,子弹,我要子弹,我要子弹……”触手的冰凉让传灯一喜,好,这里面还有子弹!传灯迅速把子弹抓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把子弹塞入弹仓,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泥土混杂着碎石被踢开的稀里哗啦声。一个人影从上方径直跳下来。传灯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这个人的脸,而是那灰绿色的军服。鬼子!妈的,他是怎么过来的?传灯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砸向对方。“啪!”一颗子弹从传灯说耳边飞过。回过神来的传灯已经抄起了步枪,把枪刺对准了对方。
“七弟,把枪给我!”喇嘛从硝烟中窜过来,一把夺过了传灯的枪。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传灯不放手,眼睛盯着对面的鬼子,蹲下身子摸起自己的大刀,“喇嘛,接着!”
“小鬼子,来吧,跟爷爷活动活动手脚!”喇嘛劈空抓过大刀,低声嘶吼,他的眼神里没有怒火,有的只是冰冷的杀意。 对面的鬼子上下打量喇嘛一眼,脸色轻松地上好刺刀,似乎很有必胜的把握。火光与硝烟中,身边的兄弟把眼睛全都转向了这边,枪声似乎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对面的鬼子刚要往喇嘛这边扑,喇嘛将大刀往北边一指:“小鬼子,你看那是什么的干活?”对面的鬼子兵疑惑着往北一侧脸,喇嘛猛然一跃!鬼子兵中弹似的僵住身体,张开獠牙参差的大嘴,喷出一口鲜血,步枪跟着脱手,贴着倒塌一般的大墙摔回了墙后。喇嘛收不住身体,踉跄一步,一口酒哗地喷向墙面:“哈哈,那边有花姑娘的干活……”嘿嘿笑着,将大刀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柱在地上,一脸淫邪。
就在这个鬼子刚刚摔回去的刹那,墙后弹簧似的弹出了三个鬼子。
喇嘛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丢掉大刀,抓起枪,一拉枪栓,没有子弹。
“传灯,帮我!”喇嘛回头看,身后全是滚滚浓烟,传灯已经不见了。
“离开这里!”随着一声沉稳的命令,关成羽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出现在两个已经倒下的鬼子背后,*的枪口还在袅袅地冒着烟。
“大哥!你怎么才来呀!武哥死了……”喇嘛的两腿一软,扑通跪在一汪血洼里。 “我知道……”关成羽跳过来,指着几个没有子弹,愣在那里的兄弟大吼,“扛上杨武,去南边跟着传灯走!”“去哪里?”几个兄弟抬着杨武的尸体走了几步,回头大喊。“回崂山!这边用不上咱们了!”关成羽咆哮着将墙豁口边冒出的一个鬼子脑袋打爆,冲喇嘛大声喊,“跟我走!”前方腾起一股夹着碎石和弹片的烟雾,大墙又豁开了一个口子,几乎同时,蚂蚁出洞一般从豁口里涌进来一群鬼子。
南边的阵地上想起一阵“杀鬼子”的呐喊,鬼子兵被吸引,蝗虫般涌了过去。
浓烟遮挡着这边,可是依然有一个鬼子发现了站在前面的关成羽,猛地调过了枪口。
喇嘛喊声“小心!”伸手去拉关成羽。关成羽推开他,就势将他手里的三八大盖抓在了手里。鬼子开枪了,关成羽侧身躲过,勾着指头示意他上刺刀。那个鬼子好像被关成羽的煞气镇住了,很听话,乖乖地将刺刀上好,眼神有些迷乱地看着关成羽。关成羽说声“好听话的孩子”,一抖枪,不想,已经掉了*的三八大盖竟然卡在了两块石头之间之中。
看着微笑着接过喇嘛递过来的大刀的关成羽,对面的鬼子似乎瞬间崩溃,将刺刀猛扎过来,嘴里发出恐怖的嘶啦声。关成羽侧身让开刺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鬼子用力回夺,关成羽垫步近身,抬腿重重踢在他的膝盖上,鬼子倒地的同时,枪已经到了关成羽的手上,沉重的*顺势劈头而来,鬼子的脑袋爆出一声可怕的骨裂之声……
那几个抬着杨武尸体的兄弟猫着腰穿越不时炸响的炮弹,迅速接近南边的战壕。
战壕里跃起满身血污的传灯:“喇嘛呢?”
那几个兄弟大声喊:“在后面!快,老大让你带着弟兄们回崂山!”
传灯双手端着一挺刚刚缴获的机关枪,边朝哇呀叫着往这边涌的鬼子兵扫射,边对拼命往北边扔*的李老三喊:“三哥,顶一阵子!”李老三咧着大嘴冲传灯笑:“走你的吧!老子今天就是想要把命丢在这里!”
传灯叫声“三哥好样的”,将机关枪丢给身边的一个兄弟,跳出战壕,指挥着那几个抬着杨武的兄弟消失在滚滚浓烟里。
这边顶不住了,蜂拥而来的鬼子兵怪叫着跃进了战壕。李老三大吼一声:“小鬼子,来吧,爷爷跟你们玩刺刀!”战壕里的兄弟突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呐喊:“拼了吧!”呼啦一下聚在一起,挺着刺刀迎向鬼子。跳进战壕的鬼子兵似乎早有准备,一字排开撞了过来。
阵地上的枪声一时低沉下去,步枪与刺刀的交击声与敌我双方声嘶力竭的呼喊纠缠在了一起。弟兄们疯了,有几个甚至丢下步枪,扑上去,用拳头、用*的铁壳、用牙齿与对方撕打着。不断有人倒下……鬼子兵源源不断地冲过来。 “我不打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个兄弟终于崩溃,涕泪横流地直跳起来,连滚带爬,贴着残垣断壁往南边跑,另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兄弟紧接着他的脚步。李老三大声吼叫:“操你娘的,你们给老子站住!”猛地抬起枪口,然而他的手却颤抖着。那两个兄弟一直跑,仿佛前方活,后面就是死。可是他们没有跑出太远,李老三的枪就响了,子弹打穿了一个兄弟的后背,鬼子的子弹追上了另一个,他们仍然向前奔跑了几步,然后绝望地回了一下头,踉踉跄跄地跌倒在战壕的尽头。李老三流着泪看了他们一眼,刚刚回身,一柄刺刀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胸膛。“娘的,小鬼子跟爷爷玩阴的……”李老三攥紧捅进胸膛的那柄刺刀,用力往后一带,抓枪的鬼子冷不防撞到了李老三的身上。李老三拼命抱紧这个鬼子,张开流着鲜血的大嘴,狼一样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刺刀穿透他的胸膛,在背后闪着幽冷的光…… 这一幕,被从鬼子后面杀过来的关成羽看到了,猛然回身,打完*里的子弹,躲开一把刺刀的直刺,抡起枪猛力一挥,*狠狠地砸在跟李老三抱在一起的鬼子兵的头上,鬼子兵的身体往前一扑,与依然咬住他脖子的李老三双双跌到在一洼血水里,*迸裂!
“老三,还能站得起来吗?”关成羽拽开压住李老三的那个鬼子,大声问。
“站,不起来,了……”李老三说不出话来了,两片嘴唇张合几下,一丝笑容泛在脸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吧兄弟……”关成羽脱下自己的上衣,轻轻盖住他的脸,吃力地站了起来。
“老大,还继续顶吗?!”幸存的几个兄弟冲这边喊。 “不用顶了,撤,往南边撤!”关成羽接过一个兄弟丢过来的那挺李老三用过的机关枪,咬着牙冲不断涌过来的鬼子兵扫射。“砰”!一颗近距离爆炸的*落在关成羽的身边,关成羽摇晃一下身子,一把将跟过来的喇嘛拽向后撤的兄弟,挺着胸脯继续向后面扫射。鬼子的攻势被压住了。机关枪的子弹打光了,关成羽冲到李老三趴过的地方,抓起一个*往枪身上按,竟然按不进去!枪筒通红。关成羽吐一口唾沫,枪筒溅起一泡白雾,关成羽笑了:“娘的,这么不经使唤?”丢掉机关枪,撒腿往南边追去。
就在大家纷纷跳出南边的那堵矮墙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连续不断的枪声。
关成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密集的枪声里,依稀传来高芳先的吼声:“弟兄们冲啊!剩下的鬼子全部消灭,一个不留!” 关成羽倚在墙后,默默地摸出一根烟点了:“武子,老三,一路走好……”一口烟吸进去,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枪声渐渐稀落,夜色愈加深沉……硝烟散尽,仰头就能看到璀璨的星辰。
传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今夜天上是不是多了很多星星,哪一颗是我的兄弟杨武和李老三?
关成羽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