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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吾家有妖初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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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吾家有妖初成人

    一个雾霭沉沉的初冬。

    小雪,万物悄然。

    而我们这段故事的小女主在她早就耗光耐心的狼阿娘肚子里呆了五年零七个月,还未出世。

    冬日干燥,愁思烦绪难解。她狼阿娘趁狼阿爹不在家,就去地窖里偷喝了两坛子半的青果子酒,很快就腹痛难忍。她四哥哥与丘阖仙人赶到时,她狼阿娘已在地上打完了好几圈的滚。

    又经过整整一昼夜的阵痛,一只光秃秃滑溜溜的小妖兽就这么出生了。

    狼阿爹从千里之外的北海匆匆赶回。虽然大怒,但是看到这么个健康粉嫩又讨喜的女儿和昏睡着的娇妻,再大的怒火都瞬间被抵消没了。

    姓弥,又因着果子酒而早产出生,故取名酒酒。

    取其谐音,唤乳名九妹。

    她在家中实际排行十三,在第九的是她洒脱随性的九哥哥。

    小九妹一家子皆属狼族,是妖兽中为数不多能修成人身的一族。

    她的爹娘一心修道,生性也低调得很。可饶是如此低调的爹娘也抵不过对小女儿的疼爱。

    在她弥月酒宴的那一日,携请帖而来的宾客们把他们洞口的那棵还没落干净的桂花树都踩塌了。那棵桂花树还是她最喜欢的丘爷爷亲手栽种的,现在只能歪歪扭扭地斜倚在那里,看上去很是可怜破败。

    跟其他灰色毛发的哥哥姐姐不一样的是弥酒酒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妖兽,连个头都比别人小。

    她不太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每次狼阿娘和狼阿爹看到她的时候都会露出又骄傲又担忧的神色来。但反正她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人形都还未修成。

    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想吧。

    现在每天晒晒太阳,吃吃果子,闲着没事再修炼修炼,多舒服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毛色特别的关系,爹爹和娘亲对她的管教甚为严厉。除了她还未修成人形时偷偷溜出这片林子去过一次,在其余的成长岁月里,走得最远的便是林子最东边的丘爷爷家。

    所以对于这世间之事,小九妹着实不通不明。

    说起她丘爷爷,那还真是弥家九妹认识的妖中最与众不同的一只妖。

    丘爷爷姓丘名阖,自千里之外的青丘狐狸国而来,是一只修了四千七百年的九尾黑狐,每五百年修成一条尾巴。

    他不像自家的爹爹娘亲还有三哥十二姐他们那样执着于修道,也不像七姐九哥那样全凭自身的喜乐而游玩嬉闹,更不像自己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丘爷爷和她四哥哥差不多心性。这二人,一个专心摆弄花草,另一个沉迷于岐黄之术。

    说起来四哥哥的医术那还是她丘爷爷传教的呢。

    虽然她兄弟姐们众多,但亲厚的并不多。只她和三哥四哥,七姐十二姐最为相熟。不要问她为什么有这么多兄弟姐们,因为毕竟她阿娘一胎能生两到四个娃。

    据她所知,三哥和四哥哥就是一胎生的,可是两个人性格一点也不像。一个莽撞冲动,一个内敛沉静。

    不过啊,听丘爷爷说,她那一胎只有她一只小狼崽。

    大概是狼阿娘年岁大了生不动了吧。

    弥酒酒如是想。

    妖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弥家九妹渡了第一劫修化成了人形。

    而就在修成人形的前一月,她的丘爷爷刚刚封正入仙位。

    第二日就有个小仙使来传话,说现今九重天上人手紧张,不知谁听闻人界刚有一个清心寡欲的妖狐历劫飞升了,所以正好可以替那即将下凡历劫的月下仙人暂司其职。

    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是挺好的一肥水职务,多少仙家妖灵揣着厚礼踏平门坎只求一段善缘,又有多少善男信女排着队的去月下仙人祠清添香油只是希望他能为自己配一良人。

    而她的丘爷爷居然拒绝了,甘愿留在了这儿只作了这一方山头的地仙。

    一个是月下仙人,一个是小山头的地仙,是人都会选前者吧。

    虽然弥酒酒自己也没法弄明白究竟是飞升去九天之上做神仙好,还是留在人界做个自在地仙好。

    其实她自己觉得只要开心,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不过看自己的爹爹娘亲清修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飞升的那一刻,想来九天之上自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丘爷爷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那位子不能空缺太久,毕竟天下有情人这么多,所以听说现下这天上地下男男女女的情缘之事皆由司命星君暂时牵线看顾着。

    另一个听闻这牵姻缘之事而懊悔得痛心疾首的是她的七姐。那司命神君都已经几万岁了,胡子都白了,老眼昏花的,怎么给她配一个良人嘛。她好不容易修成人身,最后却让这个手抖眼花的老头给自己乱配个嘴歪眼斜奇奇怪怪的男人,那可如何是好。

    听她说得咬牙切齿,弥酒酒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还没修成人身嘛,姻缘什么的大概也还早着吧。

    再说回丘爷爷。虽然酒酒一直喊他丘爷爷,其实也不过是按着辈分喊。这位黑狐仙看着就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年轻儒生模样。

    银丝及地,眉目如画。

    和大多数的狐妖狐仙一样,丘爷爷长了一张倾倒众生祸乱天下的脸。至少弥酒酒觉得丘爷爷比这弥月山的的任何一只山妖和精怪都好看,即使终日着一身灰衣带着锄头奔波在这片山头也难掩他绝世的风华。

    从小都是跟如此清心寡欲的狐妖相处,以至于弥酒酒在后来下山的时候听到别人说到“狐狸精”的传言时一口咬定这肯定是个谣言。

    那一定不是她温柔儒雅的丘爷爷,他才不会这样呢!

    要知道就是因着她丘爷爷的奔波,弥月山上才能终年飘香,落英缤纷。成就了这偏远小镇边上的一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些凡人口中害□□离子散的妖物呢。

    这满山头的花树颇受青年男女的偏爱,他们会约自己心爱之人来这山坡上幽会游玩或是表白心意。很多人从此良辰美景,月圆花好。

    春有桃花秋有桂,夏有栀子冬有梅。

    奇怪的是丘爷爷院子里的铃兰终年不败。

    铃兰,又名君影草,白色的钟状花

    所有花都有自己的花期,花谢花开都有时。但不知道丘爷爷用了什么法子让只有春秋两季开放的花儿从不凋零,即便落了一朵,翌日就能长出一朵新的花骨朵。

    听三哥说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法术,反正她阿爹阿娘都不会。

    不过奇怪的是啊,黑狐黑狐,她丘爷爷怎么会是一头的白发呢?还有天天种花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趁着阳光正好,去外头晒会儿太阳呢。

    有一次她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去问阿娘这是为什么。很多年之后弥酒酒依稀想起阿娘当时是这样回答她的:“你的丘爷爷仅仅是在用他的方式思念一人而已。”

    他用自己的仙力维持着这一树的繁花似锦,思念不绝。

    但纵使阿娘说得叹惋,她还是不理解这个“思念”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确实不能明白,因为她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雄性生物除了她的狼阿爹爹爹和她七个哥哥,也就只有丘爷爷还有这片山头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了。

    噢,不对。还有当她还是小狼崽子时,偷溜出去遇见的那个男人的背影。虽然她见过的公的不多,可她见过的母的不少,所以还是能分辨出那绝对不是个母的背影的。

    远远的,见他蓝衣蓝袍,黑绸般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背后。

    每一步都迈得沉稳笃定。

    那时的弥酒酒十分羡慕他可以用两条腿走出那么好看的样子。

    她也曾经试图抬起前爪只用两条后腿走路,可那样子实在是太丑了,像个步履蹒跚的婆婆。

    于是乎之后的几十年她更是潜心修行,只为了能像人那样好看地走路。

    所以呀,酒酒觉得自己还算是一只比较有见识的小狼崽子,至少她见过别的公的雄的,不像她的十二姐,只是乖乖呆在洞中修行,连丘爷爷都甚少见到。

    当时那个蓝袍男子似乎太专心于赶路,连不小心从腰间掉落的金色小铃铛落地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弥酒酒见那人走远了,忙过去叼了那铃铛就往家跑。直到把铃铛藏好在自己软和的窝里,她的心也还是紧张得砰砰跳。

    其实她的窝下面还藏了好多稀奇古怪零零总总的小玩意儿。这都是她捡的,捡东西应该不会影响她的修道之路吧。

    过了许久,见狼阿爹娘亲都没发现自己偷溜出去,那人也没找上门来,才细细端详起刚刚叼回来的东西。

    这时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坠着金色铃铛,打着缨络的腰饰。哥哥们幻成人形的时候也有佩戴着类似的东西,不过大多都是滑溜溜的玉。

    金色真是一个让人欢喜的颜色,铃铛圆乎乎的也是酒酒喜欢的形态。还有铃铛泠泠作响的声音她也喜欢,不像丘爷爷的铃兰只有钟的形态却没有声响。

    小心翼翼的把它藏在自己的窝里,这里可是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安全地方呢。

    日月轮替四季变换。转眼已是四十年之后。

    今天的弥酒酒总算是修成人身了。

    是一个身着红绸丝衣,裙袂飞扬的少女,笑起来眉眼弯弯,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十四五岁的花般年纪。

    那天,阿娘亲手帮她绾了一个齐额流丝儿垂桂双髻,正衬得起这件红裳。将她这个年纪的活泼无邪表现得淋漓。

    终于能把这个铃铛挂在腰间了!

    其实弥酒酒此刻最开心的是这个。

    当她高兴得一蹦一跳时,金色的铃铛腰佩也会随着她红霞衣袂上下翻飞得泠泠作响。

    丘爷爷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身模样时,他正在打理他的宝贝铃兰。

    听到急急的脚步声和泠泠的金铃声回过头时,也不禁一怔。沉默了良久,才笑说她和她像极了。

    明眸善睐,巧笑嫣然。

    他差点错以为是她回来了。

    她们笑起来的样子相似极了。仙精妖怪们大多不苟言笑,亦或者笑起来魅惑众生。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笑容了,好像只瞧一眼就能扫去所有的烦丝愁绪。

    丘爷爷说的“她”应该就是阿娘所说的那个女子吧。

    “丘爷爷,‘她’就是你思慕的人吗?”酒酒问。

    丘爷爷点点头,看着她笑道:“我们九妹也变成大姑娘了,笨脑袋也聪颖了些。”

    原来又过了这么多年了吗。

    ……

    受了肯定的酒酒心里欢喜,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偷偷开心了好一会儿才又记得问道:“那既然丘爷爷你那么思念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和她呆在一起呢?”

    “她已经过世很久了。”

    丘爷爷像往常那样给她煮了一壶茶,里头按她的口味多搁了些桂花蜂蜜。

    “她是人,阳寿已尽。”

    而对于她的问题,倒是没有要推搪敷衍的意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算是善终罢。”

    “既是得以善终,丘爷爷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弥酒酒一脸不明白。

    阿娘说“人”之一生所求的便是这些而已。既然这样,为什么丘爷爷还是好难过的样子。

    酒酒学着丘爷爷的样子一手以拇指食指和中指扣住杯身,另一手则轻轻虚掩唇口,小口品茗。

    怎么喝个水也这么费事。以前当她还是只小狼崽的时候她都是一口气就舔干净的,经常蹭得哪儿哪儿都是,哪管得这些姿态。

    她况且也不懂这些个茶有什么差别,能不能解渴才是她最关心的。

    每当这个时候,丘爷爷都是宠溺摸摸她的头,然后帮她将被茶水濡湿的毛发擦干净。

    “是我放不下。 ‘人’的一生真的太过短暂,白驹过隙往复不再。”

    丘阖浅浅地叹了口气,虽然很轻,但酒酒还是听到了。

    “既然这样,当时不要遇到,不要喜欢就好了。” 酒酒虽然是妖兽,但是天性良善。

    丘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可是对我而言,幸而有她百年的陪伴…… 若非凭着回忆,我要如何消磨这千年的冷清寂寞。”

    可是阿娘说‘人’就那么几十年的阳寿,去了,她就不再记得你,也不记得你们的过往,只剩你独自遗留在时间的长河,孤独无际。

    这样可是值得?

    上面那句话酒酒很想继续问,但怕丘爷爷更难过,所以憋在心里没有问出口。

    似乎知道这个小丫头想说什么,丘阖微微笑道:“能陪她终老而去,吾甚宽慰。”

    丘爷爷总是笑得暖暖的,反正弥酒酒很是喜欢。至于那些个句话,她还是不甚明白,哪天问问阿娘好了,阿娘总是懂得比她多的。

    丘阖看她满眼的迷惑就知她不明白。他们的小九儿向来凉薄寡情无求无欲,最多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些莫名的执着罢了。

    算了,不懂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