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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南京跟徐兆魁说清了乱收匠班银的事项,徐兆魁立刻着手法办那几个瞒天过海的墨吏。皇帝还叮嘱他要为城内的那些乞丐找个正经差事做,不要任由他们沦落街头,有伤南京之风采。
在南京呆了很长时间,朱由校自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于是他带着护卫们坐船往东航行到镇江府,再从镇江府南下,经过常州府、苏州府、嘉兴府,最终到达杭州府。
到杭州不可不去西湖,宋人杨万里有诗《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赞美西湖的夏景: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现在正是盛夏,皇帝一行人租船航行在西湖上。大晴天,朱由校四顾湖光,一碧千顷,浩浩荡荡,寥廓无涯。濒湖百家,鳞次栉比。江山云物,可见百里之外。
在船上,朱由校看到蒹葭杨柳,菱叶荷花,绿浸波光,碧开天影。轻烟拂渚,微风欲来,雕舷笙瑟,席间凉爽。
西湖岸边散落着不少私第园林,多为士大夫和大富商的别墅。除了住宅外,酒家茶肆一类的建筑也不少。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商铺有大有小,经营种类繁多,可为来往的游客提供休憩进食之所,极为便利。常有渔夫提着新打到的草鱼,直接进酒肆向游客售卖。游客掏钱买下活鱼,再请酒肆烹调成菜,尝个新鲜。
朱由校到湖畔的大酒楼里点了一道西湖醋鱼。这道菜选用西湖草鱼,鱼长不过尺,重不逾半斤,宰割收拾过后沃以沸汤,熟即起锅,勾芡调汁,浇在鱼上,即可上桌。
鱼肉进了嘴里,的确细腻可口,滋味浓厚。这杭州的名菜是经过无数的游客们千挑万捡出来的,比宫廷菜要强出一个档次。朱由校在想要不要招江南厨师到京城给宫廷太监们做烹饪培训。
正沉浸于美食中的皇帝听到邻桌的客人聊道观音出行的盛会。
“你听说了么,今天下午又有观音出行的队伍。”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今天还发神药呢!”
“神药什么的我不在意,主要是装扮成观音的曼春长得真俊!”
朱由校听的云里雾里,他问道身边的酒楼伙计:“这观音出行是什么事啊?”
“这位公子,观音出行是杭州最近两年出现的一个活动,一个叫曼春的美丽女子装扮成观音的模样,许多金童玉女陪着她在大街上行进,还给百姓们发药丸呢!”
听完小伙计绘声绘色的描述,朱由校“哦”了一声,他对这项杭州本地的活动产生了兴趣,决定前去一看。
美美地用过这顿午饭,朱由校派宋献策去查一查这沿着西湖岸边豪宅都是谁家的,自己带着护卫去凑这个观音的热闹。
去的时间还真巧,皇帝正好赶上活动开始。大街上已是万头攒动,社火锣鼓声杂着爆竹声响成开锅稀粥一般。但见路中间走过来一队耍龙舞狮子的,在前面开道。金童、玉女、阿难、木吒种种扮相的,跟在后面,甩着衣袖飘带,纸花银箔纷纷坠地。
中间簇拥着一台用四人轿改成的莲花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丹风目,抹着红樱唇,一身汉家宫装,发髻上微微挽起白绫结子,自纱披肩轻轻飘动,垂着金黄色缨络,右手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左手持着净瓶杨柳,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那莲座像船一样缓缓起落,在阳光照耀下,真个既端丽又飘逸,似在凌空飘缈间。
观音过去之后,又来了一队道士,他们各人怀里抱着一卷黄裱纸,给围观的人群分发,不分男女老幼,只要伸手就送一张。朱由校伸手要了一张,学着众人叠成三角包儿擎在手上,盯着看道士,看他如何作法。一时便听道士合掌念诵:
乌绕枯树,象走泥淖。
萤飞愁涧,鱼度坝桥。
堪嗟众生,苦多欢少。
营营奔竞,劫来难逃。
——入得我门命尽饶!
声音虽然不高,犹如金属撞击,丝丝颤动。
朱由校听着这词儿,不觉脸色骤变,这好像是白莲教的说词。王阳武也有所怀疑,但不确定。如果真是白莲教,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这个势力可是不得了。朱由校派锦衣卫去找宋献策,但直到傍晚才找到他,此时观音出行的活动已经结束一个多时辰了。
听皇帝复述了一遍道士的念诵,宋献策确定这就是白莲教传教时常用的一个口号。
“来,宋献策,你再瞧瞧他们
给的这个药包。”说完,朱由校就把药包递给宋献策。
“这玩艺能治病?”宋献策把手上的黄纸包举高嗅了嗅,又用手指拨拉着手中包里的药,只是诧异:“这像是香灰兑了点朱砂,好像有点麝香味儿……应该没啥用!”
那看来有的老百姓叫好神药,他们要不是托儿,要不就是安慰剂效应。
朱由校出来下江南这么久,早有回京师之心,他并不打算亲自追查白莲教一党。到了晚上,朱由校到杭州本地享有盛名的丰乐楼吃晚饭。
丰乐楼建得宏伟,这第三层也有三楹之宽,本来摆了七八张茶桌,如今临时撤去,只在正中留下一张樱桃木的雕花八仙桌,只因朱由校出手阔绰。
酒楼主人殷勤地派了两位少女为朱由校表演茶道。朱由校当了六年皇帝了,对茶道也可说是行家里手,他笑着问道:
“一般的茶道就不必表演了,本公子只问你,这丰乐楼有什么特别的?”
“有。”店主人答得肯定。
“是什么?”
“扫雪烹茶。”
“扫雪烹茶,倒是极有韵致的事,只是这溽暑之中,哪里有雪呢?”
店主人见朱由校满脸不相信,就吩咐伙计下去拿雪,不一会儿,两个伙计果然哼哧哼哧抬了一筐雪上来,朱由校上前抓了一把,真的是雪。他不免惊讶地问道:
“这雪从哪儿来的?”
“深窖里。”店主人不无得意地解释,“小可的茶肆中,掘了一个十几丈深的大窖,每年冬天下雪时,就铲些瑞雪储藏其中。逢到像公子这样的贵宾,就开窖取出一些。”
“杭州地湿,挖这么深的窖,不渗水么?”
“肯定渗水,但小可砌的是石窖,用糯米浆勾缝,里头干爽得很。”
“你真是有心人,该着你赚钱!”
“那客官要扫雪烹茶嘛?”
“不要,你就用正常的泉水给我泡茶就行!”
穿越者嫌瑞雪脏,觉得里面可能藏有什么细菌、灰尘之类的东西,清洁程度反倒不如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