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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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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逢瑚大奶奶周婕、琏二奶奶柳霞妯娌正随着婆母大太太邢氏在史老太太跟前略尽孝道,倒叫这婆子唬了一跳。

    周婕嫁进来一年有余,早就对府里各项不合规矩之处见怪不怪,柳霞却是新媳妇,很是纳罕这婆子一个字儿没提就开始嚎丧,这般没规没距怎地却不见人出来管教一二。不过柳霞出嫁前也是受过生母柳大太太教导的,只看手帕交兼大嫂子周婕的行事,因此这会子也不多嘴,只管稳当坐着。

    两个孙子媳妇低眉顺眼、默不作声,邢氏这继室夫人连小姑贾敏的面儿都未见过,也是漠不关心,整个上房只有史老太太一人惊得魂飞魄散,捏着大丫头鸳鸯的手都有哆嗦,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音儿来。

    鸳鸯等有些个体面的丫头倒是有心替老太太喝问一番,奈何此事关系着姑奶奶贾敏,几人选进老太太院子里伺候前就晓得姑奶奶贾敏乃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一丝儿差错都不能有的,一时之间难免瞻前顾后,深怕吃了挂落,竟都哑了。

    还是钱婆子自己嚎了几声及时住了口,抖着身子说清楚了事情原委。

    竟是贾敏前年千辛万苦生下的幼子高烧不退,贾敏自个儿衣不解带的照顾儿子,如今也病倒了,母子两个危在旦夕,江南一带的圣手请遍了也不见起色,姑老爷林海心急如焚,听人说有一姓张名友士的大夫学识渊博、医理极深,能断人生死,便要亲自求请,谁知这张大夫已经到了京城。

    林家在京中无人,张大夫也绝非下仆所能请动,林海只能寄希望于妻子母家荣国府中人代为出面。

    贾敏与林海成婚多年无所出,三十岁上才先后得了一女一子,因为幼子格外体弱多病,至今连个正经名字都不敢取,史老太太那般好面子爱听奉承的人都不许人随意提起贾敏的儿子,就是怕折了这个命根子的福寿。

    千般小心万般谨慎,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史老太太只觉五内俱焚,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才不曾晕倒,也不用旁人说话,直接一叠声就让人唤两位老爷过来,要他们拿着国公府的名帖速请了张大夫去扬州林家看诊。

    贾赦贾政要过来,周婕并柳霞自然是要回避的,连忙告退,原本有意留下做出副侍奉婆母模样的大太太邢氏也被心烦意乱的史老太太开口屏退了。

    贾赦贾政这会子倒都在府中并未外出,听说老太太有要事相商,一个离了丫头、一个别过清客,都急忙赶了过来。

    二人到时,史老太太已经把整桩事儿的前因后果又问了一遍,心中也拿定了主意,三言两语与贾赦、贾政分说明白,就命贾政去打听张大夫的居所。

    史老太太育有二子一女,除长子贾赦生下来就被抱到先老国公夫人身边以外,贾政、贾敏都是史老太太亲自教养的,兄妹之间情谊甚笃。

    听闻幺妹贾敏及年幼的外甥有难,贾政亦觉心酸,忙应了史老太太的吩咐,又自请另外再求访民间圣手,势要为妹妹外甥觅得名医。

    贾赦面儿上虽也是一副焦急忧虑的模样,却并未真正把此事放在心上,盖因他与贾敏之间感情淡薄,才貌双全的妹妹贾敏只敬重好学上进的贾政,却对他这个长兄颇为鄙夷之故。

    再者一母同胞的兄妹,史老太太那样偏疼次子幼女,每每被无视责骂的贾赦心底确实很难对受尽宠爱的弟妹有多少善意。

    贾敏母子眼瞅着福寿难继,贾赦也不过是听过即忘,依旧缩在花园子里鉴赏古玩、鉴赏丫头,消息传到史老太太耳中,母子之间难免又起风波。

    到了晚间贾瑚贾琏先后归家之时,便各自从妻子那里听说了此事。

    贾琏还好些,他记事时贾敏早已出嫁,对这个面儿都没见过的姑姑只有一声子息单薄、红颜薄命的叹息,贾瑚却是叫这则消息勾起了诸多回忆。

    前世里似是也有这么一回,老太太急的病了半个多月,可荣国府已然没落,那张友士百般推脱,只不肯南下看诊,仿佛是为了在哪个王府坐诊的缘故。林家那位表弟苦熬了四个月,一日夜里就那么没了,姑妈贾敏经受不住,不出半载也一道儿去了。

    再之后,就是老太太三封家书催林家表妹进京,苦心谋划贾林联姻,等到林家姑父亡故,又顺手谋划了林家财产,最后更舍了林家表妹,反为宝玉聘了薛家女。

    他自己,也趁着护送林家表妹返乡的契机攒了笔私房银子,实则亦是帮凶。

    回头想想,自己这个做侄儿、做表兄的,实是对林家不起。林家绝了户,贾家也是抄家流放收场,真真是报应不爽。

    往事纷杂,贾瑚一时唏嘘不已,因着有心弥补自己前生的过错,饭也顾不得吃就提笔修书一封,命人送到了周尚书府上。

    周大老爷周泽,日前已荣升正一品礼部尚书,真正位极人臣。

    虽然贾瑚不愿以势压人,可张友士其人医术虽佳、却无医德,向来只为达官显贵折腰,除了权势以外,任你如何诚心都是求不来这位张神医的。

    思及此处,贾瑚不由又想起了东边儿宁府那位即将过门的小蓉大奶奶秦氏。

    张友士那般势利的人,当日为秦氏看诊却是爽快的很,真真是召之即来。贾瑚是不信宁府那位珍大哥哥能有这份脸面的,只恨自己当年浑浑噩噩,这么大的不妥之处都视而不见。

    不提贾瑚这一夜如何慨叹,第二日一早,二老爷贾政就备着重礼寻到了张友士府上,讲明原委,求张友士南下一趟。

    在史老太太并贾政自己看来,这一趟是必成的,便是一次不成,两次、三次,定能请动,不防张友士面上虽然极和善,话儿却说的死,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年前离京的。

    贾政自觉大大丢了脸面,回府后也是灰心丧气的去给史老太太报信,史老太太一急,登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惊得原本跪在地上的贾政也险些背过气去。

    若不是五日后张友士的小厮主动登门投了帖子,替他家老爷严明月中即可随林家下人启程,史老太太几乎要急的抹了脖子。

    贾瑚闻言不由一阵纳罕,大舅舅周泽明明已经回信说此事八/九不成,劝他们早些另请名医,这会子又是哪个如此有脸面,帮他们请了张友士过来?

    可等了好些日子,直等到张友士动身南下,贾琏也下了场参加秋闱,贾瑚也没等到携恩求报之人,只好将满腹疑窦暂时搁置一旁。

    结果真真是福无双至,荣国府三日之内一喜事一哀事接踵而至,府内主子们还好些,下人们一时喜气盈腮,一时又要哀痛不已,时笑时哭,还要担忧在该笑得地方哭了、该哭的时候笑了引来重罚,真真是苦不堪言,直觉得那一张面皮儿都不是自个儿的了。

    喜事是贾琏顺利得中,为第五十八名举子;哀事则是扬州传来讯息,姑太太贾敏到底没能熬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