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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后与当今乃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三皇子义忠亲王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往前推十年,谁心里不是将义忠亲王当储君一样敬着,总觉凭当今对义忠亲王的宠爱、甄贵妃母子妄图以庶废嫡是痴人说梦?
当今盛赞义忠亲王的话言犹在耳,为给义忠亲王撑腰废了二皇子为庶人的事还仿若昨日,百官士庶却接到了明旨。
三皇子义忠亲王不忠不孝、忤逆犯上,赐死,家眷圈禁于王府内,非特赦不得出府。
同一日,先皇后钱氏一族老幼皆下狱,先皇后生母钱老太太自缢于狱中。
这等藐视皇恩之举自然令当今怒不可遏,念在钱老太太乃钱皇后生母的份上姑且网开一面,命有司酌情安葬了。
眼瞅着钱家大势已去,甄贵妃一系的官员也是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罗织了钱家连谋逆在内的十项不可赦的重罪,其罪族诛亦不为过。
在义忠亲王意图谋逆一案上一直雷厉风行的当今却忽然心慈手软了一回,改首犯凌迟、余者斩首为首恶凌迟、余者流放,留下了钱氏族人千余口性命。
首恶伏诛,攀附义忠亲王并钱家的余孽想要清理完毕却非一朝一夕之功,御史们今儿参这个乃义忠爪牙,明儿骂那个为义忠附逆,不出一月京中就有延平侯与保城侯两家夺爵下狱,治国公马家几位老爷也被罢了官,一时勋贵云集的南城人心惶惶,肃杀更甚严冬。
墙倒众人推,与义忠亲王府过往甚密的宁国府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能躲过这一劫,义忠王爷被宫中内监勒死的第二日,就有人参宁国府贾敬附逆之罪。
金陵贾氏一门双爵,这是何等的恩宠,其后人竟辜负圣恩助纣为虐,当今立时就命北静王水峥率御林前往捉拿。
水峥多年前就与甄家很有几分交情,当即领命而去。谁知到了宁国府一看,入目处皆是一片缟素。
拿了在灵堂里哭的涕泪横流的贾珍一问,才知是敬大太太昨夜一病去了,犯官贾敬受不了丧妻之痛,已在城外道观出家了。
贾敬已经成了方外之人,拿是拿不得了,水峥也不愿为难贾珍一个纨绔晚辈,只得空着手回去面圣。
当今也没料到贾敬行事如此迅捷,正准备重重发落了贾珍,不想忠和、忠顺兄弟却为宁国府求起了情,又有甄贵妃在旁如花解语巧言相劝,当今左右思量,到底放过了宁国府一家,给了贾珍一个三等将军的爵位。
贾珍早在父亲贾敬避入道观之时就骇的肝胆俱裂,不成想竟能峰回路转,天降喜讯,砸的他晕头转向,还是史老太太的心腹悄悄过府点拨一二,贾珍才明白自己能有这番造化全赖西府老太太在甄贵妃娘家侄女面前为他美言。
史老太太帮了这样大的忙,贾珍自然对这位姑祖母感恩戴德,应允了让赖嬷嬷来帮衬王熙凤打理亡母丧事的事儿。
贾珍应得痛快,却忘了王熙凤的脾性。
王熙凤如今最看重的一是权、二是钱,西府把赖嬷嬷支过来打得什么龌龊主意她心里明镜似的,直接就指着贾珍的鼻子大闹一场,又传下话去不许西府的人进门,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直把贾珍气个倒仰。
可看看王熙凤撒泼时的别样风姿,贾珍又下不去手教训,只好虎着脸呵斥下人,不许他们跟着大奶奶混闹,仍旧放了赖嬷嬷一行进来。
赖嬷嬷倒是有心仗着贾珍的势拿了实惠再说,史老太太却丢不起这个人。想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荣国府的老祖宗,岂能与王家那个泼妇似的野丫头一般见识?横竖让珍小子记着这份情谊便罢。
史老太太算盘打得精明,另派人装模作样的劝慰了王熙凤一二,便叫了赖嬷嬷回去,又拿着家中琐事磋磨了二太太王氏一番好平心顺气。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出三日,王家二老爷王子腾就升为从三品游击,甄贵妃还特特赐了宫缎串珠儿给王家女眷,连早已出嫁的王大姑娘并王熙凤两个都得了贴着黄签子的宫缎两匹。
到底谁更得甄贵妃一系看重,谁更有体面,一望即知。
这一下贾珍心里真是有如醍醐灌顶,找着了他幸免于难的真正缘由,亲自开了亡母的体己箱子挑了套镶金红玉头面,涎着脸捧去给王熙凤请罪。
王熙凤一日三四回的叫陪房家人回王家探望王大老爷、王大太太老两口为得就是今日,也不跟贾珍客气,直接命平儿把头面收了起来。
回头看贾珍还眼巴巴等着,王熙凤便难得贤惠了一次,亲自给贾珍额头上她拿靶镜柄儿砸出来的伤疤换了药,夫妻两个不负众望言归于好。
王家这一会子声势大壮,对史老太太来讲可不仅仅是宁府那边儿忽冷忽热那么轻巧。
便是甄贵妃的懿旨里只字不提政二太太王氏,她好歹也是王家正经的姑奶奶。恰巧贾珠去时落下的病痛也养得差不多了,王氏便借着娘家的势又开始跟史老太太□□。
——虽说王氏才算计过王熙凤的亲事,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家两位老爷断不会反帮着史老太太。
史老太太一拿捏不住儿孙,二拿捏不住媳妇,没几日就犯了头痛,气色也差了许多,吃了几服药都不见好。
一众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倒是有心博个孝顺名声日日在她跟前侍疾,可史老太太眼下一想起大儿子自作主张定了贾琏的亲事、二儿子对自己媳妇的不孝不贤袖手旁观等事就堵得心口发疼,看着他们一副孝子模样围在自己身边反倒添了病症。
按理说二太太王氏抢回了心心念念的大权,恨极的老虔婆又病倒了,该是神清气爽才对,可她这些日子脸色也难看的紧。
不为别的,只为长女贾元春至今没着没落的亲事。
之前王氏还可安慰自个儿安慰女儿说是老太太当家只顾着她自己享受,不把亲孙女的亲事放在心上,这会儿王氏当了家,才知道元春的婚事到底有多难说。
往往是周瑞家的请了京中有名的官媒人来,王氏一开口讲明条件,原本笑容满面的官媒就嗫喏着说不敢保。
最初王氏还硬气,直接就端茶送客,后来也不得不放低了身段,许以重金,可依然无人敢接。毕竟荣国府二房姑娘的名声就那样,眼界又那样高,官媒也不愿意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一来一去的折腾,贾元春自然也隐约得着了信儿,王氏张罗了一个月,姑爷没找到,女儿倒病了,而且任王氏如何苦口婆心的宽慰,元春的病也不见起色。
贾元春并不蠢笨,几年前还是在家等人上门求娶,现如今主动寻来媒人都无人肯帮她说合,便是母亲说出花儿来,她的亲事怕也无望了。
他们这一辈儿的嫡出,大哥哥去了、宝玉还小,再看看大房,瑚哥儿已经成家立业,琏儿比她还小一岁,已经定了理国公府柳家的大姑娘,过年就要成亲的。
数来数去,只剩她一个孤魂野鬼。
说甚她命里不宜早嫁,不过是遮羞罢了。只要一想起瑚哥儿媳妇与自己同岁却已经怀有身孕,元春心里就针扎似的疼。
元春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周婕当然有所察觉,小心起见,便对二太太王氏并贾元春母女的行动格外留心。
周婕的四个陪嫁嬷嬷也是听过荣府往事的周家老人了,唯恐二房对自家姑娘这一胎起了坏心,真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没查出二房在使什么坏心,倒叫她们打听到二太太王氏不声不响的接了几个宫中放出来的老嬷嬷教养贾元春一事。
周婕猜不出二房母女的心思,便在饭后吃茶时说与贾瑚听。
贾瑚立时就明白二太太这是要送元春入宫为婢,想试着挣个前程出来。毕竟元春耗到现在,已经注定嫁不到太好的人家,愿意迎娶元春的人家二太太也瞧不上,以二太太的性子,多半觉得与其低嫁,还不如拼一把,赢了就是泼天的富贵。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元春好歹也是官员嫡女,就这么送进宫为奴为婢,确实颇为匪夷所思,难怪周婕一时想不到。
不愿妻子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还惦记这些糟心事儿,贾瑚略摇了摇头说了句“由他们去吧”,便岔开了话儿,与周婕说起拜访大舅舅家时大表哥周林的长子安哥儿的趣事。
周婕如今轻易出不得门,很是想念娘家侄儿,听说安哥儿启蒙后闹出的笑话着实开怀不少,又悄声对贾瑚说起她今日又为腹中孩儿读了什么书,逗得贾瑚也不禁莞尔。
贾瑚乐了,周婕却又莫名有些胸闷,抿着嘴儿扯了半晌帕子方开口问贾瑚若这一胎是个女儿该如何是好。
一听爱妻显是郁郁不乐,已经有几分习惯周婕孕后多愁善感的贾瑚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会一样的疼,又拿先开花儿后结果的话劝周婕。反正他与表妹年轻的很,保重好身体,多生几胎总有儿子。
周婕这才开了脸,叮嘱贾瑚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若是女儿,万不能取个俗艳名字,依着兄弟们取才好。
贾瑚便笑她太过深谋远虑,毕竟这一胎要等年后才瓜熟蒂落的,周婕脸一红,就狠狠拧了他一把。
谁知周婕这一胎真就没能等到年后,早怀上的李纨还没动静,周婕却先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