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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会找到它自己的出路……我记不得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但除非我们脚下的大地粉碎,否则世界就不会毁灭。房屋、道路、花园、雕像、这些毁掉了算什么呢。反正就算不来一场天灾,它们也坚持不到永远。至于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但世界依旧生生不息。”
茱苓想了好一会儿,渐渐露出笑容。“你说得对,”她点头道,“是我想错了。昆仑天都的坠落,并不意味着世界的毁灭。”
“不过,以你的直觉,类似昆仑天都坠落这样的灾难会再来一次,是吗?”
“或许更严重,”茱苓又皱起眉头,“虽然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隐约有个感觉,如果我的封印被揭开,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降临。”
和外表相比,茱苓实在老成得有些过分了。她时常表情淡漠,偶尔动容,流露出来的也是淡若云烟的哀愁。
“你……”裴寂叹息,“你实在不需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命运。不管怎么看,你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啊。”
“不、”茱苓迎上裴寂的目光,“这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去南方也没有用。我们得变得更厉害,或者说,你需要变得更厉害。壶渊诀每天都在改造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比之前更强,但强得有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详细给你讲解壶渊诀。这是一门专门锤炼身体的无上法门,你需要靠它变得更强。不然我们迟早会应付不过来。”
裴寂点点头,对茱苓的想法表示赞同。但他也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或许我们可以等到东京城的事办完了之后再来慢慢琢磨这个。在那之前,”他看看脚下,“我得先完成自己的承诺。”
安顿老盗墓贼的儿子,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个孤儿,在偌大的东京城举目无亲,能安排到哪里去?最轻松的是撇大街上不管,但裴寂做不出那种事。带着吧,他现在是个通缉要犯,生活也不安稳。
第二天,小男孩睡了一个自然醒,精气神缓过来了。早点是隔壁茶楼叫来的饭,海鲜时蔬,紫苏河鲀,一盘羊肉包子。小男孩狼吞虎咽,一只手比裴寂加茱苓四只手还快。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裴寂示意他看过来,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小四。”
“你还有三个哥哥姐姐?”
“死了两个姐姐,卖了一个,卖到哪里了只有我娘知道。现在她也死了。”
裴寂叹口气,又问:“白沙帮不会再来抓你了,你也报了仇,以后打算做什么?”
“做贼。”
裴寂楞了楞:“那断头饭你也敢吃?做贼可没有什么好结果。”
尤小四没有一点犹豫:“除了做贼,我也不会别的。可惜手被砍了,不然我掏兜比我爹还厉害。但我还会看墓。我爹的本事都教给我了。从小他摸金都带着我,什么机关我都见过。这城里肯定有专门挖墓卖古董的,我算他们便宜一些,肯定有一碗饭吃。”
会看墓穴倒是一个本事。裴寂沉吟片刻:“上古昆仑遗迹,你知道多少?”
“跟着我爹摸过七八个。没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机关倒是不少。”
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却道破了上古昆仑遗迹的本质。远古时代的人并不重视金银珠宝。南梁人眼里价值连城的红翡绿翠猫儿眼祖母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些石头。玉石倒是颇有价值,但古昆仑人更加看重玉石的内蕴而不是卖相。裴寂在镇魔塔里得到的幽邃石瓶就是一种玉石。它能很好地保持归元仙露的药效,但看起来却灰蒙蒙地毫不起眼。很难靠昆仑遗迹发财,探索过程又十分凶险,因此愿意探索那些遗迹并积累了经验的人相当少……换句话说,尤小四的经验十分宝贵。
裴寂想了想,很有诚意地说:“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了,愿不愿意跟着我,管吃管住。”
尤小四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给我一碗饭吃,我就跟着你。”
“我可是城门口贴了告示的通缉犯,你敢跟着我吗?”
尤小四对“通缉犯”几个字嗤之以鼻:“我爹连大梁太祖侧妃的墓都摸过,要杀头早就该全家杀头了,有什么好怕的。”
裴寂点点头:“好,那你以后就跟着我。”
事实证明,尤小四非常有用。他一张脸完全继承了他爹的特质,毫无辨识度,在龙蛇混杂的汴京城如鱼得水。找船的过程中,许多裴寂不便出面的场合都由他代劳。这小子很会说话,又懂看人脸色,解决了不少麻烦。
在万花楼呆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船终于妥了。尤小四找上一条运粮来汴京的闽船,谈好了价钱。裘琏和柳政也出了些力,找到之前皇城司里信得过的朋友,帮忙开出路引。
最近北虏骑兵渐渐威胁到汴河两岸,似乎想要掐断城里运粮的路子。船主们都躁动不已,每天聚集在水门附近等待开闸。晚走不如早走,裴寂决定尽早动身。
他没去联系栾华,也联系不上她。据说明天就是登坛作法的日子。禁军守护在她宅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三月三日,大吉,南薰门上的法台搭建完毕。皇帝亲自前往栾华宅邸,恭请雷火秘卷。摆开法驾仪仗,几乎堵塞整条大街。宰执百官随同,都穿着最正式的朝服。戴貂蝉冠,穿绛袍,执牙笏。康王萧楷亲自在前引路,恭请栾华上了金辂车。两旁排列着全装铁骑的禁卫,执朱漆长枪,戴宽边红缨毡帽,青袍铁甲,气势威严。
两排军士之外,人头拥挤如麻。大家都想争睹汴京救世主的威仪。两旁的酒楼趁机将靠窗的位子卖出了天价,照样有人买。
人潮之中,裴寂矗立如礁石。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过,却挤他不动。茱苓坐在他肩膀上,好奇地瞧着军士们簇拥着车驾远去。“你不想跟她打个招呼吗?”她问。
裴寂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他说,“毕竟大家走的路不一样。这次立了功,她要接掌上清宫,做下一任掌教。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危险,就不必将她也卷进来了。”
他目送着她远去,直到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