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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华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终于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那不是平常的茱苓,她已经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控制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古代昆仑贵族吧。眼神里带着俯瞰众生的轻蔑。或许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想阻止茱苓,但又怕裴寂因此而死。
哪怕只剩一丝渺茫的希望,也想握在手里啊。
茱苓从容地在裴寂额头点了点,画下一个玄奥的符号。她的指甲白而细长,非常锋利。额头立即被划破,。细小的血珠从皮下沁出,犹如春天绽开的花蕾。裴寂额前的符文中浮起蕴结冰晶的寒气,与燃烧着的血火相抗衡。几个呼吸之后,他身边简直没法站人。感应到灵魂被抽走的悸动,栾华不由得向后退开。
血火燃烧,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茱苓念出一些含义不明的音节,声音低沉,渐渐拔高。苍白的冰晶与暗红的血火在她和裴寂身旁竞逐,不时爆开闪亮刺目的光辉。茱苓的声音变得尖细、锐利如针,就像雪山之巅展翅盘旋的鹰,似乎总能飞得更高、更高。
血火点燃了裴寂的披风与锁子甲,皮革乃至钢铁都着了火。看起来,他仿佛穿着一件随风而动的亮橙色纱衣。栾华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茱苓到底在做什么?她张开嘴,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呼吸。火焰吞噬了裴寂的血肉,只余漆黑枯骨。惟有死亡方能换得新生,是这个意思吗?
肉熟的味道犹如一场露营野餐,可惜看到眼前的情景,无论是谁也食欲全无。烧到后来,火势渐渐弱了,烟雾却变得更浓。通红的盔甲上飘起星星点点余烬,随着烟雾越飞越高。热度只升不降,栾华已经被逼到台阶之下,而茱苓却纹丝不动。她穿着厚重严谨的裙服,却一滴汗也没有流。
“是时候了。”
茱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触及燃烧的血火。焰舌在她指尖盘旋,宛如技艺精湛的舞者。它们飞旋着,色彩在暗红到明黄之间变幻。茱苓摊开手掌,它们就跃入掌心,渐渐被她眉心的金色竖瞳吸引,旋转着变成一道精巧的龙卷。
火焰如此美丽,栾华为之瞠目结舌。她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夺人心魄之美。每一点火星都在舞蹈,变幻无穷。它们时而变成张牙舞爪的狮虎、时而化为盛开的繁花。所有的火焰最终都聚集起来,成了精致的一束。它们离开地上焦黑的枯骨,投入茱苓眉心,最终消失不见。
裴寂死了?不、不会吧?栾华慌乱又愤怒,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嗯……”
火焰被完全吸收之后,茱苓发出一声悠长慵懒的叹息。
“你做了什么?”栾华忍不住质问她,“你说要救他!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火已渐熄,而地面仅余枯骨。空气不那么烫了之后,栾华终于能走上台阶。她在一片白灰之中找到了裴寂。他静静地躺在看守者王座后面不远,身旁是茱苓,以及烧焦的龙虎山老道王文静。他的剑烧得只剩下钢铁的部分,锁子甲的皮革和布料也全化为灰烬。如今的他,看起来就是一具套着残破铠甲的骷髅……这绝对不能算是救治。
“你杀了他?”栾华抽出自己的剑,“你吞噬了他?我看见你将火焰吸进……”她点一点额头,“那只怪眼睛里。你说过会让他活过来的,结果是杀了他?”
“稍安勿躁,”茱苓显得有些疲惫,“就算你想杀了我替他报仇,也最好先等一会儿。”
她额前的金色眼睛正在飞快消失,重新化为朱红色的印记。整个人一点点黯淡,再也不像刚才那么明艳照人。难道她没有撒谎?栾华半信半疑,依然握着剑不肯放手。
事实证明,等一会儿是正确的决断。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栾华绝不会相信。本来已是烧得焦黑的枯骨,却一点点地顽强地开始复苏。绳索般干枯的肌肉膨胀起来,表面被柔润的新皮重新覆盖。漆黑长发从头盖骨上钻出,转眼就一尺多长。血肉重生,带着春天般的崭新气息。裴寂睁开双眼,茫然打量着这个告别没多久的世界。
“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是茱苓复活了你,”栾华谨慎地问,“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在我家后花园做过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是什么?”
道宫典籍中曾经提到过夺舍的传说。强大的灵魂可以占据别人的身躯,顶着一个陌生的身份瞒天过海。她必须确认眼前是真正的裴寂。那个问题,一个鸠占鹊巢的灵魂绝不可能答得出来。就算它能阅读裴寂的记忆,也没有那个时间去仔细翻寻。
“栾女史真是太小气了,”裴寂笑了笑,“几条七彩鲮鱼被烤了吃,怕是要记住一辈子。”
是真正的裴寂,绝非冒名顶替。
但一个明明已经死掉的人为什么能复活呢?离开镇魔塔的路上,栾华一直想弄清其中奥秘。
归途永远更近。探索着往前的时候,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道路自然显得漫长。而走过一遍的路,心里知道远近,再走也就不觉得远了。他们重新走过石桥,搬开堵住洞口的落石,沿甬道返回四象武士的房间。巨人大约是睡着了,大殿里回荡着闷雷般的呼噜声。他们避开声音最强的方向,绕路离开大殿。
一路上,裴寂没怎么吃东西,也没睡过觉。夹着干肉的面饼之前是他的最爱,栾华特意替他烤得金黄金黄的,他却只吃了一个。酒倒是没少喝,时不时就拿起小酒壶来一口。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但精神又很好,双眼神采奕奕。他的披风和锁子甲都烧得破破烂烂,之前激战留下的伤痕历历在目。皮革和布料都烧坏了,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栾华悄悄地打量他,想着怎么才能自然地聊到复活的事。裴寂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便转过头来:“想来一口吗?”他看看酒壶里面,“可惜,我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