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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迁跃失败后的第一个晚上梦到那场展览。
要是在梦中也能保留现实中的思考能力的话,他会把那个梦归结于那尊诡异的苏努雕塑,那玩意是在是太过于丑陋,林希承认自己被它吓到了。
当然,也可以把一部分责任扔给约翰·布朗森,如果不是那个老头的发狂,也不会有太多人想起塔兰·伊达隐晦的苏努人血统。
或者还可以把问题归结于布朗森,那家伙坚定地拒绝了林希讨要安眠药和镇定剂的要求,并且一直唠唠叨叨地告诫林希他应该戒掉对这种药物的依赖……
但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展会。
哦,需要强调的一点是,那场苏努人的文化交流展会本身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林希和布莱森在那场展会上玩的很开心,偶尔有些时候,林希会在不经意想起自己童年的那个下午。
也许时光本身会给人类的记忆赋予美好的滤镜,又或者那个时候的苏努人就是那么可爱,在林希的回忆中,那场展览就像是一个幻境一样奇异,瑰丽而美妙无论哪个细节都透露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梦幻气息。
只不过,当时玩得格外开心的林希和布莱斯并不知道,那场苏努文化交流展是苏努人与地球人直接交流的最后一个活动。
当时还停留在地球的苏努人并不知道,那种没有任何理由的疯狂当时已经在自己的族群中爆发开来。然而,就在那场活动后不久,留在地球上的苏努人也陆陆续续地发了病,它们的疯狂与病态让它们最终就像是蟑螂一样凄凉地死在了陌生的星球。
哦……
等等,还是回到林希的梦上来。
回到那场苏努文化交流展。
林希在梦中茫然地凝视着那被装饰成类似白蚁巢穴一般的会馆。
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挂在会馆的外面,是苏努语。他踮着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人留冲撞得跌跌撞撞的,几乎快要站不稳。
在他的周围人潮汹涌,孩童兴奋的尖叫与欢笑融汇成了这个梦境中嘈杂的背景音。
林希的视野很低,在这个梦里他还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羞涩孩童。
“林希,看啊——等暑假结束以后,我会跟安娜老师说这个——太有意思了—— ”
然后,布莱斯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如当年,他拉扯着林希的胳膊,快步地朝着展览的大门走去。
林希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布莱斯的脸在阳光下就像是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看不清五官。
可是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声音都是如此的真实,就像是过去正在他的脑海里回显。
林希感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种细微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他想要离开这,他并不想像是童年的自己那样热切而急迫地想要进入到会馆中去。
但是,梦境微微一晃,他便已经站在了文化交流展的展厅里。
人还是很多,只不过当林希放眼望去,那些人也像是布莱斯一样,面目模糊,容貌不轻,甚至就连身体都显得臃肿而草率,模糊得几乎没有了轮廓,宛若一个心不在焉的三流画家在画布上草草点下的颜料块。
与之对比的是文化交流展的那些苏努展品,它们安静地守在梦中的玻璃罩后面,连细如发丝的装饰纹路都是那样的清晰。
林希带着极度茫然和惶恐的心情在偌大的会展展馆中走动着。
布莱斯有的时候会按照记忆中的那样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更多的时候,只有林希一人。
那些堆满了苏努人生活用具的展厅一个接着一个,中间由一条条短短的走廊连接起来,在梦中这个展会就像是偌大的迷宫,足以将一人永生永世地困在那里。
林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那些永不重复的展厅里走了一万年,他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当然前提是在梦里也能晕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处回廊——是的,举办方特意用几块展板将原本开阔的廊厅隔成曲折的回廊。
林希看着那几块展板,其中好几块都很模糊,但唯独其中一块——一块指示牌却格外清晰。
那上面写着【苏努星蝶】,然后在那行英文下面,有人用格外幼稚的画笔写着:我最喜欢星蝶啦!
那行蜡笔字就像是镶嵌在了展板上一样想,显得古怪,格格不入。
但是林希周围那些朦胧的路人们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林希盯着“苏努星蝶“那几个字看,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某种被野兽盯住的动物,恐慌还有不详像是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带来一种微弱的刺痛感,但是他没法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周围的环境融化了,林希已经来到了苏努星蝶的展区。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
这个宽广的大厅就像是汇集了全地球的人类。
完全无法抑制的真实惊叹就像是浪潮一般在展厅里不断地起伏,配合着那些人融化在一起的身躯,整个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奇怪的实验性质mv。
而就这一片嘈杂中,林希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声音,很古怪,尖细,有种说不出来的味儿。
“是的,没错,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正是我们苏努星上最为宝贵,最为神圣的星蝶,它也是我们的图腾与精神象征。而这一只星蝶,是在漫长岁月中罕见地依然保持着活性的个体,我们一般尊称它为‘亲王陛下’,因为它的形态和地位在整个蝶巢中都是仅次于王蝶的至高无上了……“
林希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声音走过去。
好吧,梦境总归是梦境,他总是可以得偿所愿。
林希可记得当时真正的情况可没有这么顺利,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挤到了那只绝世罕见的苏努星蝶的前面。
但是那个讲解员还在那里,一如既往。
那个身材细长瘦高的苏努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四肢修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皮肤惨白,几乎能透过那青白的皮肤看到他的血管。
时不时的,他弯下身去亲切地跟自己周围的孩童说着话。每当他开口,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孩子便会惊叹着,笑嘻嘻地往身后父母的怀中躲去。
那个苏努人看上去多么奇妙啊,不过林希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就在苏努人的背后,立着林希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鸟笼,当然,那仅仅只是看上去像鸟笼而已。若星蝶只是普通的展览动物,那么人们大可以用那种冷冰冰又粗糙的玩意将它困在其中。不过苏努人们当然不可能那么做,它们尽可能地好好装饰了那笼子,哪怕金属的的物件看上去都足够好几个人在里头开摩托车了,而它们的装饰品让栖息在笼子内的那只生物看上去显得就像是人类中的贵族那样奢华,尊贵,带着高高在上的气息。
然而,这样的它却生处在针对于地球人的展览之中,这一事实与它的气质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那只名为“亲王”的星蝶看上去与人类认知中的蝴蝶有那么一丝丝相似,,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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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大化虫子一般的身体和那么美妙绝伦的羽翼组合在了一起,是那样怪诞,但同时又有一种人类的语言无法形容的美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它很美,对吗?“
就在林希仰着头,痴迷地盯着那只巨大的星蝶看时,那个苏努人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
林希抬头看着苏努人那张苍白的与地球人十分不同的面孔,没有吭声。
但苏努人看上去并不在意。
它的英文说得十分流利,但是那股浓重的苏努腔调却让它的话语十分难以辨别。
它定定地看着林希,然后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紧接着,林希看到它转过头去,朝着鸟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类似于嘶嘶叫的声音。在那名苏努人的呼唤下,那只懒洋洋的,似乎正在发呆的星蝶落了下来。
它几乎就站在林希的面前。
苏努人伸出手,握住了林希的手腕。
“你想不想摸摸它。“
苏努人问。
林希还是没有回答它。
但苏努人并没有在乎这个,它就那样拽着林希的手,迫使他朝着鸟笼的内部摸过去。
林希碰触到了那只星蝶。
他本来是想抚摸星蝶那如云,如轻纱,如雾气般轻柔美妙的翅膀的,可是,就在他指尖伸向星蝶的那一瞬,星蝶的双翼猛然一抖,在林茂的眼前伸展开来。
【呼啦——】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星蝶的羽翼所占据。
原本如同烟云一般朦胧梦幻地羽翼在绽开之后呈现出妖艳的金红色,肉质的脉络自星蝶的虫体喷涌而出,形成无数卷曲的,颤抖的螺纹。
而林希的手,正紧紧地贴在星蝶坚硬粗糙的胸骨之上。
那只星蝶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哇,真是难得呢,这位地球小朋友。星蝶只有在自己非常喜欢的对象面前才会完整地露出自己的翅膀,哈哈哈,我从来没想过原来它还会在地球人面前展露翅膀……*&……¥&t%$……“”
那名苏努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它震惊地看着林希然后说道。
而就苏努人盯着林希走神的那个间隙,星蝶后面那密密麻麻的触须开始缓缓地朝着人类孱弱而温暖的孩童蠕动过来。
其中有一根已经碰触到了林希的手指。
从外表上来看,那些触须就像是某种果冻一样,半透明,水润,带着弹性,宛若某种孩童食品。
但当它们碰触到林希后,林希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那些漂亮的触须就像是蟒蛇一样坚韧有力,缠住他手腕的力量大到几乎要把他的腕骨拧碎。
林希的脸色煞白。
他想要大哭——就像是所有普通的孩童那样尖叫和大哭。
但他并非普通孩童。
像他这种孤儿早就习惯了在经历巨大痛苦时候迅速的闭嘴,安静,一动不动以免更加糟糕的事情降临到身上来。
而哪怕他已经成为了布莱斯家的一员,这种天性依然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身体里。
所以他只是本能地凝滞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一瞬间的恐慌,林希甚至还听见了人们友好的笑声,还有那种带着浓浓赞叹意味的惊叹。
哦,不,或许并不是所有人……
那名苏努人是知道出了问题的。
林希甚至还听到他说了很长一段苏努星语
它带着假笑的将自己的手也伸进了笼子里,它靠林茂很近,所以林茂清楚地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像是什么粗糙的东西在相互摩擦地声音从苏努人的胸腔里传递了出来。
那只星蝶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但自始至终,星蝶完全没有放开林希的意思。
最终,苏努人朝着自己的同伴喊了起来。
当时还是孩童的林希当然不可能听懂这段话,不过现在,他却多少能够听懂一点——当然前提是,这段苏努星语不是他在梦中臆想出来的话。
那名苏努人说……
【我这里出了问题,我需要帮助……k认错了……k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配偶!k正在捕获k……这个地球人会死的……麻烦……*……%
那些苏努语开始变得模糊而含混。
它们听上去甚至都不太像是苏努语,而更像是一种高频率的震翅声。
【这是……*&%……%……你……喜欢……*&%¥物种……】
只有零星几个单词还勉强处于可辨认的程度。
但它们听上去比那种摩擦声还要显得古怪而晦涩。
而就在那名苏努人努力向着自己的同伴寻求帮助的同时,林希依然在与那只星蝶对视着。
星蝶的面容正在缓缓发生变化。
它的眼睛,那猩红色的水泡状的瞳孔一分为二。
然而从二变成四……
最后,他的眼球变成了密密麻麻们堆积在一起的红色复眼。
【嘶嘶……】
林茂又一次地听见了那个声音。
“不……
林希明知道这是梦境,但那种恐慌感还是鲜明地在他的身体里重现了。
他惶恐地看向自己身边的苏努人,但是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事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茂的身边已经变成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记忆中的展厅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崎岖而湿润。
空气里的气味,从会展那种干燥的,混杂着爆米花味,香水,人的汗臭等味道,转变成了一种浓稠而湿润的腥甜味道。
明亮的白炽灯也变暗了——不,它们是消失了。
在发光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是遍布在天花板的苔藓。
墙壁上出现了规律排放的洞穴,每个都有篮球那么大,一些乳白色的或者米黄色的半透明虫卵镶嵌在那些洞穴的中间。鼓鼓囊囊的,伴随着某种留特殊的韵律而不断地蠕动。
林希甚至都可以看到那些恶心的蛆虫一样的玩意在那半透明的薄膜下面翻转,轻颤,窃窃私语。
【嘶嘶……嘶……【
然后那种可怕的高频噪音又来了。
林希觉那噪音就像是无形的刀子一样,几乎能通过声波的震动直接刺入他的身体内部。
醒过来——
这是一个太过于可怖的噩梦。
林希在梦里拼命地对自己说道。
但是梦境依旧是那么粘稠,那么逼真,那么……黑暗。
【嘶……【
手腕上那种粘稠而紧绷的触感让林希无法控制地低语出声。
当然,当他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面前的那玩意上时,他已经无暇因为手腕的疼痛而感到恐慌了。
星蝶。
更加确切的说——曾经是星蝶的那玩意——
正在林希的眼前一点一点地蜕变。
黑色的胸甲碎裂了,露出了底下灰白色的甲!
无数蜘蛛腿一般的玩意从甲5牧奖咛缴觯焐母囱垡恢贝佣钔仿拥侥侵痪薮蟪孀拥母共俊
林希光是看到那玩意便差点儿呜咽起来。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过度的恐惧已经完全地哽住了他的喉咙。
他只能呆滞的站在那里,像是森林里那种弱小的只能用装死来逃生地小动物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任由那“东西“探生出的附肢触上他的身体。
然后,把他一点一点拉入黑暗。
更加邪恶,更加粘稠,更加炙热的梦境缓缓包围而来。
那是连恐惧或者哭泣都不复存在的纯粹黑暗。
在那里,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理智,只有深黑色的连人类的意识都可以完全融化掉的某种东西。
而那东西正在啃噬林希的灵魂。
……
“滴滴……滴滴……滴滴……“
从深沉到毫无意识的梦境中被通讯器中拉扯出来是一个十分糟糕的体验。
而看到通讯器上的召唤竟然来自于塔兰,这个体验的恶劣程度可以再加上十分。
林希从那张狭窄,而且在不舒服这一点上做得格外卓越的床上醒过来。他抓过通讯器看了一眼,然后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林希从来没有觉得有哪次清醒会像是他现在这样痛苦。剧烈的头痛让他在坐起来的那一瞬间差点重新晕厥过去。
林希摇摇晃晃地,花了很久的功夫才勉强离开自己的床。他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单,然后便因为床上的那一片狼藉而愣住了。
他的枕头,床单都湿透了。
枕头是被眼泪浸透的,而床单上更是活生生地被他自己的冷汗印出了一个鲜明的人形。
甚至他的被子上也有一些可疑的污迹。
林希忍着头痛与最后提到的那玩意对视了良久。
他有点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哭泣,冷汗,还有别的什么?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
但仔细回想起来的话,那个梦境却是如此模糊而遥远。
——可那些布料却能证明,至少在昨天晚上,那个梦境对于他来说实在相当可怕。但这样又很难解释被子上的那些污迹。
林希可不记得自己是那种重口味的人士。
“滴滴——滴滴——
就在林希与自己的床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那该死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去他妈的。“
林希骂了一句脏话,他抓过通讯器又看了一眼。
很好,这一次除了塔兰的召唤之外,竟然还有艾丽莎的讯息。
林希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那来自于艾丽莎的消息。
【我们在雕像的密封器皿里发现了点东西,我觉得你大概需要来看看。——信息发件人:艾丽莎】
“雕像?“
林希觉得而自己的思维相当混乱。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艾丽莎说的就是那一尊诡异的化石雕像。
艾丽莎在讯息里说的十分模糊,但林希却因此而愈发感到心情沉重。
毕竟,艾丽莎知道他的性格。
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非常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她应该会在他被塔兰大魔王召唤之前透露点详细的情报好让他可以顺利应付过去。
但现在,艾丽莎却只是简单地用“我们发现了点东西“含混地带了过去。
林希已经有预感了。
“新的麻烦。哈,我就知道——“
他喃喃地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