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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年月1日5时8分,老萨姆兰翻身下床,走进了二楼的洗澡间。提前上班对他而言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在快速的洗了一把脸之后,他整理好大双人床上唯一的铺盖,回头审视着桌上摊开的十几张照片。萨姆兰从中拿起两张细细的做着比较,而后放下,在看看另外的两张,深邃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每张照片上的人没有脸皮,在阴暗的光线下无法辨别颜色的面部肌肉群显得十分扭曲。左边的一张,从其平坦的胸部判断此人为男性。但是,作为男性第一性征的生殖器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下体。照片下角有着编号:0MT.右边的也只能依靠第二性征辨别为女性,同样血肉模糊的阴部插着一支约一英尺的钢管。
萨姆兰拿着放大镜又仔细对照了一番,而后把它們放到夹子里,锁进抽屉。這种绝对使人恶梦的照片被這样地摆置在床头,在1年前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自从老伴死后,老萨姆就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他经常這样自嘲:“像我這样上了岁数的老黑鬼,还是珍惜自己的精力比较实际。”实际上,他时常怀念起自己的老伴,并过了一段以酒为伴的自责的日子。当然,這并没有严重影响他的工作。正是由于他的出色的工作,才能使10年前,波特兰市出现的第一次连环杀手事件得以迅速的破解。不过现在,他老了,快要退休了。
萨姆兰的老是由年龄得出的,不是任何人的结论。到现在为止,他仍然坚持用185磅重的杠铃练习卧推。但是,他马上就要60岁了,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本来就该如此嘛,我一个老家伙死活占着這个位子有什么意思?這本来就是一个年轻人的时代。所以,他倒也没有任何怨言,相反的,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个老搭档,教会了自己那么多的东西。說起来有些可惜,這一次调来接替他的年轻人来得有些太晚了。是他們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变得那么少。
老萨姆理理头上短而卷曲的头发,摸摸有些皱褶的黑黑的头,戴上那顶旧的鸭舌帽,套上宽大的风衣。所好门,钻进车里。
他這次要去的是西区的列文大街。一位早起的老人,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上看到了“MASK”的字样,虽然附近还没有发现尸体,但是,這依然是必须赶去的现场,哪怕只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老萨姆一遍开车一遍想着以前的事情。热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泯灭,但是,韧性却不会,它会越来越强。萨姆从来不在赶往现场的路上做什么推测,因为他不想让主观臆断对案件的客观理解造成任何先入为主的影响。
他又开始想想那些老也弄不明白的人性问题,不过过一会儿他就放弃了,我毕竟不是一个哲学家嘛。那么,心理学呢?我和那个英国的保罗一起工作时,真的觉得很有意思。他还对我說叫我整理我作为一个老警察的宝贵经验,可是我怎么能作得到呢?那种系统的工作,是科学家的事情呀。哈哈,我嘛,我不过是一个警察,我就是一个警察,這是我最适合的职业,我在這里工作快40年了。我了解這个行业,我喜欢這个行业!最后往往就是這样,他想着想着就变成了对自己的工作和职业的深深认同。這样的事情差不多每天都有一次。因为,老萨姆,就是一个出色的警官!
还不到6点的时候,老萨姆到了列文街。因为时间尚早,所以围观的人寥寥无几。两辆警车停在那里,他看到他的新搭档卡洛斯也在那里。几个警察正在忙碌着。
“早上好啊,萨姆兰警官,过来看看這个。”卡洛斯话语里透着些紧张。
半个月前初次见到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时,老萨姆就觉得這情景好像在哪里见到。对了,是在那个摩根弗里曼和布拉特彼得主演的叫做《七宗罪》的影片里。說起来,摩根弗里曼可是萨姆兰最喜欢的影星呢。眼前的小家伙可比彼得有朝气多了,也没有那拉拉茬茬的下巴。今天,萨姆兰再次想到了這个影片,微微的笑了。
萨姆兰一天的好心情在看到那行英文字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在這个深红色的似乎正在往下流的“图画”面前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本人几乎就是這个城市40年犯罪史的记录者。那些宛如摩斯密码一般繁多复杂的线索和形象几乎全部刻印在他的头脑里。工作的原因更使得他对大多数血腥场面形成了一种近似免疫般的强大精神力量。可是,這一次,這个几乎不用鉴别就能认定是用血液写成的句子却叫他感觉压抑。与前两次发现尸体时候的不同,這一次的字写得格外大,就像是为了吸引人来看一样,每个字母都足足有10英寸长。MASKWILLBEBACKSOON?這究竟有意味什么?莫非之前发生的惨案,仅仅是一个开始,仅仅是为了……
“已经通知技术科了吗?”萨姆兰回顾身边负责照相的警察。
“警官,凯恩說他会亲自过来。”
“嗯,请求局里支援,还要带上清洁工具。在全面采样后叫他們尽快把這个清理掉,不要引起居民恐慌。”
萨姆兰安排完,转身询问过一名刑警,然后走向站在旁边的一位老人。
“您好,先生,谢谢您通知我們這里的情况,我是负责的警官。请您详细介绍一下发现這个的经过。”
“嗯,刚才我跟那边的警官也說过了。我有早起的习惯,倒也不是别的,是我這个唯一伙伴希望我能早上带它出来玩玩,”老人說着示意蹲在一边的纯种苏格兰牧羊犬,“說起来呢,还是马克发现的,我的眼睛很糟。当时在对面的马路上散步,马克忽然就停下来了,对着這边就大声的叫啊叫啊。我纳闷這老伙计平时很安静的,這是怎么啦?我模模糊糊瞅着這上面画的乱七八糟的,还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可是马克还是不甘心,就跑过去了,我没办法也就跟过来。這才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我想起电台广播的内容,觉得可能对你們有帮助。”老人抬着一双半混浊的眼睛,看着萨姆兰。這毫无恐慌的镇静,是接近一个世纪的沧桑所赋予的。
“谢谢您的帮助,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您。”
老人的回答是,他带着马克在5时准时从家里出来。发现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看表。从老人的家走到這里大约是15分钟。也就是說,老人大约在5时15分左右通知了警方。至于是否发现异常這个问题,鉴于老人的视力无法提供线索,但是,至少从当时马克的举动来看,应该并没有其他可疑的情况才对。老人同时表示昨晚上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因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
支援的4名警察正在附近搜索可能出现的尸体以及其他物证,萨姆兰和卡洛斯敲开了附近一户住宅的房门。
“你們有什么事吗?”穿着睡衣的男人略带警觉地看看远处,“警察?”
“是的,我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7点以后在做什么?”
按照刚才那位老人的說法,那个时间,水果店的玻璃上还没有那些文字。当然,這也是依据马克這个嗅觉敏锐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而做出的推断。有它的陪伴,老人并没有什么担心,继续和他的伙伴重复着每天早晚散步的习惯。
“有什么问题吗?昨天晚上我們看完那个有关杀手的警告以后早早就关门休息了。怎么了?有什么人被杀了吗?在這附近吗?”這个人表情惊讶且不安。
“不,不,请别担心,我們并没有发现受害者。”萨姆兰带着与一般警察问讯时罕见的笑容,皱纹悄悄爬上眉梢,有一阵叫人放心的沉稳,他继续說道,“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先生,你知道那边的马克水果店吗?”
“知道啊,发生了什么吗?”
“啊,只有一些涂鸦之作。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說马克先生吗?他倒是个好人,只是脾气不大好,当他听說老约翰的那条狗居然和自己同名的时候,火冒三丈呢!不过,他也很喜欢那条狗,后来也就不介意了。总之,嗯,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以他的性格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這样,你刚才說他发火了是吗?”
“啊,是的,他见到老约翰那么叫他的狗,那时候那家伙还小呢,也就半岁大吧。他就出来了,非要人家改一个名字。老约翰很不情愿。听說马克是死去的朋友送他的,名字也是那时候就有的,当然不会改了。說起来也奇怪,那狗居然上前去很友好的蹭蹭马克的裤腿,這一下子,那家伙也就没什么脾气了。后来他也经常叫老约翰和他的狗来家里做客。”
“马克先生昨天很早就收摊了吗?”卡洛斯插嘴问。
“大概六点不到就回去了吧。过一会儿你們就能看到他了。”
“他一贯這么早吗?”
“你指的是早上吗,是的,一直是這样。晚上就不是了,平常时候都得到晚上九点。最近這几天不行啦,没生意,人們一个个都担心的要死……难道說,倒霉的老马克先生和面具杀手有什么牵连吗?”
“我們现在也不知道。先生,最后再请问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們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的动静吗?”
“异常?我們睡得很早,又一直在下雨。好像没有发现什么。”
“那么,谢谢你,先生。我們告辞了,抱歉打扰。”萨姆兰略一低头示意,而后走开了。
待两位警官走远以后,男人仍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随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往楼上边跑边叫着:“老婆老婆,不得了了,马克先生被人盯上了……”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带着许久不曾有过得兴奋……
在连续问过几个住户,只得到了基本相同的信息后,卡洛斯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执着地问這些居民,他們可能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這个工作交给其他人去做就可以了。”
“不知道。”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杀手每一次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还是……还是,我們没能找到那些线索。我想,也许会有些什么吧?”
“嗯,你也许是对的。”
“过程本身就必结果更重要啊。对了,想听听带我的那个老警察說过些什么吗?”
“好啊。”
“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件小案子。受害者是一位70岁老妇,被人残忍的用酒瓶打破头部,抢走了她身上全部的钱。根据她的指认,我們得到4个嫌犯。她的视力不好,结果无法确认究竟是哪一个人。4个人全都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就是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案子,我們被困在那里。這时候,我的老搭档要我和他一起再去一次现场。当天附近一家商店的有色玻璃被人砸碎了,满地碎碴。他跪在地上,一块块地检验碎玻璃。我惊讶地问他难道要把所有的都检查一遍吗?這里至少有上千个碎块呢。他的回答是,‘在這上千块的碎玻璃里面,可能就混有犯人用来击打老大大的酒瓶碎碴,那上面可能就会残留着犯人的指纹。想想看,我现在的工作难道没有意义吗?当我們找到了,那个老太太就会得到应有的赔偿,而犯人也会受到惩罚。’当时我还是不理解,只为了一种‘可能’,就要在這里一直跪着数玻璃吗?這时候,他抬起头,只盯着我說,‘萨姆啊,有时候,我們都会为了追寻结果而迷失了方向,你要记住,比這更重要的是为了那个结果而奋斗的过程!’”
“說得有道理。他是一个伟大的警察。”听着這些,卡洛斯的脸上重又散发出来热忱。
“是的,他是一个伟大的警察!在后来追捕银行劫匪时,替我挡下了一颗子弹。能和他一起工作,是我一生的骄傲。”
7时0分,肯德尔心理诊所的二楼,肯德尔医生拨通了内线:“安妮小姐,昨天我們走之前打扫过了吗?”
“我有打扫啊,怎么了,医生,您发现什么地方没有清理干净吗?”
“啊,不不,没什么,很好很好。今天第一位病人是……”
“您等一下……啊,八点有您的第一个预约,来访者是那个叫埃迪的男孩儿和他的妈妈。然后是……”
挂上电话,肯德尔蹲下来,从废纸篓里面捡出一盒火柴,有些纳闷地坐回到沙发里面……
“警,警察?”卡莱尔小姐瞪大了不相信的眼睛,“你,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啊,太太您好,只有一些简单的问题。可以吗?”萨姆兰和蔼地笑着,卡洛斯则好奇地打量着這位金发美女。
“好吧,不过你們可要快点儿,我马上要出门!埃迪,埃迪,快点下楼!”
楼梯上慢慢走下一个身材矮小、脸色苍白的小男孩儿。他眼睛大大的,在与萨姆兰的眼光接触的一刹那,闪过一丝微笑。
“埃迪,你好。”卡洛斯蹲下来摸摸男孩儿的头。
“你們有什么就快点儿问吧。”卡莱尔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对不起,太太,昨天晚上你可听过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
“没有,昨天下得那么大的雨,我怎么会知道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又出了什么事吧,你們算干什么的,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对不起,太太,我还……”萨姆兰还想說些什么。
“黑色的。”面对大人們的尴尬,叫埃迪的小男孩儿,說,“黑色的,是黑色的男人。”
這句话使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卡洛斯蹲在地上惊讶地问:“埃迪,你說什么是黑色的?嗯,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但是,埃迪却并不理会。他抬着头,好奇地看着萨姆兰,微笑着說:“黑色的,你也是黑色的。和昨晚的男人一样,你們都是黑色的。”
這一次轮到老萨姆惊讶了,莫非這个孩子真的看到那个用血作画的人了吗?
“埃迪,你可不可以再說得清楚一点,你看到什么了?什么是黑色的,你是說我的衣服、肤色还是……”
“一个男人,有黑色的车,穿着黑色的长长衣服,他也是黑颜色的。在玻璃上画着黑色的……”埃迪继续往下說。
“够了,埃迪,住嘴。”卡莱尔小姐突然大声吼道,两位警官都吓了一跳。
“他只是个孩子,我就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够了吧?你們满意了吧……抱歉,我太冲动了,我,我,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折磨他了,我该出门了,对不起。”卡莱尔拉起埃迪往外就走,萨姆兰和卡洛斯也只好退了出来。
“太太。”萨姆兰看着她的背影。
“你們还有什么事?”
“不,没什么,太太,你們要去哪个诊所?”
這一次,卡莱尔几乎是大怒了:“你們要干什么?啊?我离了婚,带着這个孩子相依为命。你們还想干什么,记住,他什么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他还要去看医生。明白了吗!”說完,愤然离去。
“拜拜,白色的叔叔,你真帅!”小男孩天真地回头向着卡洛斯招手再见。
“你是黑,我是白。如果那孩子說得是真的,那么,他大概是指肤色吧。”
“嗯,嗯……心理诊所吗?”萨姆兰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