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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清欢好奇:“为何说县令大人吃了长生药?”
“先生您在这儿不知道,”看守说,“县衙里有人说,上面来了个特别大的官,专门来找一个会炼长生药的人,听说是找到了,现在整个县衙上下都在炼药。炼出来的话呀,就能直接面圣!现在民间也都在炼这个药呢!”
岳清欢皱眉。
当初那个躲在屏风后面让他写方子的人,一定就是一位大人物。
恐怕那时候开始,这炼药的事就都在筹备之中了,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想不到至今还没完,竟又闹得满城风雨。
“可是我还听说……”另一名看守忽然露出害怕的神色,“他们炼出来的药不太对,有人被抓去试药,吃完就死了,死得还特别惨。”
岳清欢心道这怕是真的,那几味药的确不能放在一起吃,要是他们按照常规的做法给人喂下去,无异于谋杀。
他愧疚不已,当初自己并未多想就把方子给了出去,本以为他们是要证据,可现在他们竟然用这东西来害人。
看到岳清欢眉头深锁,那两人都觉得他是慈悲心犯了,平时偶尔说起民生疾苦,岳清欢也是这样的表态。
“先生,您自己都无辜被冤枉了,何必还在乎外面的事情呢。”看守说。
“是呀,先生人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杀害道观里面那些人的凶手?再说先生这小身板,能杀那么多人?鬼才信呢。”
“好在先生还活着,就咱们那县太爷办案……还不知道多少人死的不明不白。”
“嘘……这话是真不能说了。”
岳清欢胸中烦闷,将碗放下不再吃了。
“你们能打听打听,他们是怎么抓人去试药的么?那药到底是怎么炼的?”岳清欢问道。
那两人难住了:“我们愿意帮先生的忙,可是这种事情,咱也不敢问,也没办法知道去呀。”
岳清欢想来也是,这几个看守本就是他们随意雇了几个穷老百姓临时在这儿替手,他们想进县衙都难,更别说接触到那么隐秘的炼制丹药了。
忽然其中一人恍然:“先生,您是不是知道长生不老药怎么炼?”
岳清欢一愣:“我不知道。”
“可是先生神医妙手药到病除,要是先生去做,想必不会害人的。”那人说,“先生的手艺,关在这里也是浪费,这一辈子都在一个小院子里怎么成呢?我们跟县衙说,让先生帮他们去弄……”
“别这样。”岳清欢连忙阻止,“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人活一世,不就是要将这一世过得本本分分,与人为善,为后世积德么?若能长生不老,哪里还有后世?”
“可是皇上和那些大老爷,这一辈子过得太好了,人家不想要后世。”看守说,“我要是过那样的好日子,我也不想死。”
“对呀,香车宝马美人,什么都有,还有肉吃!给我一百年都不够过的!”
那道观里老道长的话再次浮现出来,岳清欢觉得一阵头痛,仿佛又被拉入那地狱般的幻觉。
这一世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就可以飞扬跋扈草菅人命了吗?
只有贫苦的百姓才会相信前生后世,那些皇亲国戚官老爷们,信的是祖宗阴德,不会信祸福轮回。
他们要斩断轮回,永生永世过这样骑在别人头上的日子。
岳清欢忽然觉得努力寻求长生不死的这种人可笑至极,或许死亡就是对他们所作所为最大的讽刺。
外面的雨小一些了,那两人担心有人查岗,准备重新回到门外去。
临走时他们问岳清欢这次是否需要点什么,岳清欢表示再拿一点墨来就好了。
……
如是又过了不久,依然是雨天,水多到淹了小院。
岳清欢担心种的菜被泡烂,顶着斗笠冒雨在院中挖小渠排水,正这时,他的院门被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走进来的人个个顶着宽沿帽子,一身整齐的蓑衣下面是衙役的袍服。这群人有六七个,左右让开道,在地上铺下一张防水的席子。
这么大阵仗,肯定有什么大人物屈尊降贵要来了。
岳清欢放下锄头等着,果不其然,县衙的师爷撑着一柄伞,请着人从门外进来。那鞋底子厚得跟锄头似的,稳稳踩在防水竹席上。一身县太爷也穿不起的枣色绣花蟒袍,提灯一照,藏金的缎子闪闪发光。
岳清欢从来很少跟这种人打交道,直到师爷喊他一声“见了大人还不跪下!”,他才发觉按规矩自己应该下跪。
“算了。”那大人物抬手,“到处都是泥水,跪完一会儿滴答得到处脏。”
岳清欢听出他的声音,是那时候藏在屏风后面的人。
再看此人面相,年纪已经不小,圆盆脸,塌鼻子,没有胡须,像让人一巴掌拍锅里按扁了的馒头。脸过于白了,应是敷了粉,明明是男子,却涂着女人的红口脂,嘴角牵动起脸颊,皮笑肉不笑。
这张脸,和他身上威武霸气的蟒袍十分不搭。
那时候的岳清欢并未在一个小县城里见过太监,他并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唯有疑惑。
“你之前给的那张方子,确定是完整的么?”老太监嗓音尖锐,语气却温和。
“回这位大人,若您问的是当初道童来药铺所持的药方,小人记得的就是那些,不多不少。”岳清欢很笃定。
“那你可还记得,别的什么药方子里没有的?”老太监接着问。
岳清欢不知道他这话是想问什么。
他们在炼制长生不老药,那么或许是问他,具体怎么炼制的。
“抱歉,我不太了解。”岳清欢并不想重复当初老道长的那种邪术。
老太监“哦”了一声,抬抬眉毛。
他招招手,几个人上来将岳清欢双臂扭住,拽出院子去。
于是岳清欢又回到了县衙的大牢。
这次过来,他感到最大的变化,就是人变多了。
许许多多男女老幼关在笼子里,像一只只待宰的鸡。
想起看守所说的那些用活人试药的话,岳清欢觉得眼中像中了刀子一般痛到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