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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确定唐辞最近频繁出门却又从不说明行踪的异常确实和自己有关, 是在唐辞取消了晨跑夜跑,绝不在陆丹青独处时离开的时候。
陆丹青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就像是他弱得只能倚仗着别人的保护生存一样。
于是这一天, 陆丹青趁着在花店休息室午睡后唐辞来叫他起床的空档, 打算跟他谈一谈。
但对陆怪物来说,所谓谈一谈,其实也只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唐辞愣了一下, 然后停顿了一会儿,说:“没有。”
陆丹青说:“唐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说过,我是眼睛瞎看不见, 可我不傻。”
“任何事情,但凡有关于我,或是我哥, 身为直接当事人, 我都有知晓的权利。”
“你瞒着我, 也许是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没人有权利像主人对待宠物一样决定我能知道什么不能知道什么。”
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态度, 说好听点是关心爱护,说难听点就是没有把陆丹青放到和他对等的位置上。否则出了事唐辞就会来和他商量,而不是不问他的意见就筑起高墙将他围住, 仿佛这真的能抵挡什么一样。
陆丹青安静了一会儿, 给了唐辞足够的反应时间, 最后说道:“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唐辞,你到底有什么关于我或者关于我哥的事情瞒着我。”
唐辞沉默,他知道陆丹青说的是对的,他努力去思考权衡该不该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以及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可此时的脑子却因为对方平稳得近乎冷淡的语气而乱成一团浆糊,他愣愣地看着陆丹青,双唇几次开阖,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丹青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算了。”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唐辞一慌,忙起身去拉他:“丹青——”
陆丹青甩开他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丹青!”
门边的收银台处,陆丹砂一头雾水地看着唐辞几乎是踉跄着追着陆丹青走了出去,可陆丹青出门后就往左拐了——他去了隔壁的宠物店。
唐辞犹豫着止步在花店门口。
他看见陆丹青和秦屿说了什么,然后两人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出去。唐辞如梦方醒,回花店拿导盲棒给陆丹青:“丹青……”
陆丹青侧身避开搭在他手边等他去握的导盲棒,转而拉住秦屿的手,说:“走吧。”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停车线处,秦屿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陆丹青坐好,又帮他系了安全带,他们靠得很近,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然后陆丹青便笑了,微微侧过了脸,心情不错的模样。
汽车绝尘而去,唐辞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连尾灯都看不见了才一声不吭地走回花店。
他把导盲棒放回角落,看了眼同样被抛下而恹恹地趴在地上的龙贝,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
“被丢掉了……龙贝,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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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坐在副驾驶,两手搭在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秦屿转头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陆丹青否认,“只是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下来想问题。”
秦屿闷了半晌,忽然说:“以后,我要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你一定要和我说,我都改,不要一句话不说地就走人,不理我。要不然……”他的声音低下去,“要不然,我一定会疯的。”
陆丹青把手肘搭在窗沿撑着头,似笑非笑道:“这都还没在一起呢,你就开始想以后犯错要怎么办了?”
秦屿讪讪一笑:“人、人都会犯错的嘛……”
陆丹青笑了笑,并不答,转而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之前秦屿就约他出来过,只是一直没定下时间,不过两家店就在隔壁,所以也不急着敲定时间地点,什么时候方便现约就好了,正好赶上了今天。
秦屿想了想,说:“唔……去公园走走?”
陆丹青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又说:“你如果想去看电影什么的也是可以的,最近好像出了不少新电影,我在家里也经常看剧……嗯,听剧。”
毕竟要找到一个适合盲人和普通人一起约会的项目是真的不容易。
秦屿抿了抿唇,说:“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不管是公园还是电影院,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话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秦屿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眼陆丹青——他完全忘记了陆丹青看不见,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转头的。
不过陆丹青神色如常,秦屿又忍不住有些失落,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失落的。
过了几秒,秦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说:“你别误会,我——我是真心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我不会随口说说的,我——这个——我我我不是那种人!”
陆丹青噗嗤一笑,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我知道。”
秦屿被这不咸不淡的两个字止了声,他握紧方向盘,小小声地说:“我怕你误会……”
“我不会的。”陆丹青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而已,对秦屿来说却起到了不亚于告白的作用,他不禁涨红了脸,心里美滋滋飘飘然地想着,陆丹青说了解他,不会误会他,还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伴侣吧!
秦屿无声地傻笑起来,趁着停红灯的时候转头看向陆丹青,嘴角忍不住又拉大了几分。如果不是后面的车死命拍着喇叭,估计他能不管红绿灯在大马路上盯着陆丹青看到天荒地老。
他们先是去了公园,现在虽然是冬天了,不过天气很好,大太阳晒得身上暖洋洋的,陆丹青一舒服起来就犯懒,和秦屿慢腾腾地走着,然后找了条长椅坐下。
长椅附近有一群白鸽,秦屿跑去小卖部买了鸽食投喂,陆丹青也捧了一些在手心,几只白鸽便呼啦啦飞过来,站在他手臂上啄食。
白鸽温顺,因为长期有人投喂的关系也不怎么怕生,陆丹青轻轻摸着白鸽的身子,鸟类的羽毛和猫狗手感不同,虽然顺滑,但摸着却不怎么舒服,陆丹青摸没几下就没了兴趣,也没再喂第二次。
秦屿忽然笑起来,陆丹青偏过头,问道:“笑什么?”
秦屿说:“我在想,若你能看得见,要是发现我长得丑,是不是就不愿和我出来了。”
他没特意避讳陆丹青失明的事情,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依旧足够让他知道陆丹青这些年来对这件事也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再有意避开反而更显刻意,毕竟哪怕没有其他的表示,区别对待也已然是一种歧视。
“你不丑。”陆丹青说,“我摸过你的脸。”
秦屿好奇:“摸过就能知道我的长相?”
“知道个大概吧。”
“那如果你看得见,而我又长得丑呢?”
“那……”陆丹青想了想,说,“那我肯定在一开始就会拒绝你。”
秦屿锲而不舍:“那如果你看不见,可是知道我长得丑呢?”
陆丹青诚实地说:“那我也会拒绝你,除非我失忆了。”
秦屿:“……”
“我是说真的,哪怕看不见,你丑的样子已经在我的记忆里了,没办法无视。”
见陆丹青越说越认真,秦屿顿时心惊胆战,急声说:“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丑,真的,你别不信,上学的时候好多人追我的!”
陆丹青眼睛一眯:“哦?”
秦屿:“……呃。”
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读的那个专业,比较偏理工类,男生都有些不修边幅,所以——”
“理工类?”陆丹青眉梢一扬,“什么专业?”
秦屿的话音有了个微妙的停顿,他摸摸鼻子,说:“就是……神经科学方向的专业,很普通,没什么的。”
陆丹青心里一紧,重点来了。
他哦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道:“专业性这么强的学科,为什么现在反而开起宠物店来了?”
“个人兴趣,我比较闲散,不像我父母那样那么钻研。”
陆丹青若有所思:“你父母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秦屿含糊地说:“算……算是吧,他们在研究所工作,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觉得不能再由着陆丹青深挖下去了,忙转移话题说:“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我知道一部新出的文艺片评分不错,要不要看?”
陆丹青笑,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也好,对猎物不能逼得太紧。
“好啊。”
他们去看了电影,是一部青春文艺片,关于青涩年华的爱情和后来步入社会时物是人非的惨淡现实。电影院里哭声一片,陆丹青看得也很投入,而且因为看不见的关系,他对演员们声音里包含的情绪的感应也更深刻。
看完后陆丹青抱着爆米花桶被秦屿牵着走出场,也许是受到电影里的情绪感染的关系,秦屿之前拉他只是拉住手腕,现在却改做牵着手,像是恋人一样。
他们在外面吃了晚饭,然后秦屿要送他回家,陆丹青想了想,说:“先不回家,回花店看看。”
秦屿一怔:“回花店?”
“唐辞和龙贝应该还在那里。”
他们吃完饭又在附近走了走,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按理说花店早就该关门了。虽然秦屿心里觉得唐辞应该懂得自己回家,而不是在花店傻等才对,但见陆丹青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开车送他回去。
等两人到到了花店,秦屿在街对面停好车下来便看见唐辞牵着龙贝搬了块小板凳坐在门口,一人一狗黑溜溜的眼珠望着过往行人,在看到陆丹青时才陡然一亮。
龙贝响亮地叫了一声,唐辞松开龙贝的狗绳,由着它朝陆丹青奔来。
感觉到小腿边挨上一个温暖的毛绒物体,陆丹青不由失笑,对秦屿说:“看吧。”
龙贝蹭过来了,唐辞虽然坐着不动,但视线依旧黏在陆丹青身上。
秦屿看得碍眼,故作亲昵地帮他拢了拢外套,说:“天气冷,快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嗯,晚安。”
陆丹青说,和他告别后牵着龙贝走回花店。
他走近后唐辞才站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说:“对不起。”
陆丹青不应,反问:“怎么不回去?”
“等你。”
“我要是直接回家呢,你怎么办。”
“等你。你明天会过来。”
唐辞说,却并不那么理直气壮,因为现阶段他是不会把陆丹青一个人丢在某个地方的。
陆丹青轻哼一声:“还嘴硬。”
唐辞沉默了一下。
“我……我会追过去,找你。”
他最终说了实话,而后心里一松,像是负重奔跑到极累时忽然将重物全都抛掉了,让唐辞压抑着呼出一口气,发现直言出对陆丹青的喜欢和在意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毕竟,他对他实在是毫无招架之力。
但陆丹青并没就此放过唐辞,依然站在店门口,问道:“下午的事想清楚了没有?”
唐辞低低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这是你的事情,你有做决定的权利。”
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
“知道就好。”陆丹青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进来吧,和我详细说说情况。”
街对面,秦屿站在车边,等到两人进了花店后才上车离开。
他回到家,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但这并不妨碍和美人老板度过一个完美约会的秦屿歪七扭八地哼着小曲,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结果拿钥匙开门后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一片漆黑的客厅里传来,吓得他差点没把钥匙给掉了。
“小秦,是我。”
“小舅?”秦屿瞪圆了眼,随手把门关上,打开灯,“你怎么来了?”
“我听姐姐说你任务失败了?”
林晟扶了扶眼镜,他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相貌,声音也是柔和,自带一股忧郁又纯净的书卷气。
秦屿咳嗽了一下,说:“算是吧,丹——陆丹青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估计基因阻隔还起着作用呢。”
“但总会消失的,他的异能太强大了。”林晟说,“小秦,你真的不太适合撒谎,我都看出来了,跟不用说姐姐和姐夫了。”
林晟虽然是秦屿的舅舅,但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秦屿的父母醉心研究,根本不怎么管他;而林晟虽然也是学者,但他更注重和家人的关系,秦屿向来是他照看着的,关系亲近得很。
秦屿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原本还兴高采烈的神情颓丧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几近崩溃:“我知道——该死,我他妈知道!研究所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有基因阻隔他们也总能想出法子解决!小舅,现在要怎么办?我不能让丹青有事!”
林晟叹了口气:“我早劝过你的——还有姐姐姐夫,哪怕那人不是陆丹青,换了别人也不能这样——人体实验,这怎么可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小白鼠,怎么能把人抓起来研究?研究所那些老家伙——真是实验室泡久了,把做人的那点底线都给丢了,真以为扯了块为了人类进步的遮羞布就能为所欲为了?!”
秦屿沮丧地把脸埋进臂弯,也没管小舅把他父母也骂了进去。
其实这件事一开始林晟就是反对的,只是性子太软又做不到大义灭亲,只得听之任之。而秦屿远没林晟那么伟大,只是因为那人是陆丹青他才有了私心,如果换做其他不相干的人,估计他也不会那么强烈地反对。
“小舅,现在要怎么办?虽说那个姓唐的异能者一直守着丹青,陆墨也是个威胁,研究所那些人不会贸贸然动手。可是——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办法……”秦屿咬牙,“再说,就算能再做一次基因阻隔,丹青的身体也不一定受得住。他已经看不见了,我不想他再——再有别的意外。可是若说别的法子,我又……我……我没办法……”
他几乎要哭出来,他天赋有归有,奈何兴趣不强,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像父母那样精湛有研究,连当个教授教书都凑合,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有什么学术突破来解决异能的问题了。
林晟沉吟半晌,说:“这样,你想办法弄一管陆丹青的血,我研究几日,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可以吗?万一——”
“放心,我过几日出国去找朋友,借他的实验室用,不会让姐姐他们知道的。”
“……也只能这样了。”秦屿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小舅,你说研究所那群人不会真派人强掳吧?”
“不会的,陆丹青又不是没交际网的孤儿,而且看样子陆墨他们是知道些内情的,要真用强,事情一个弄不好就成污点了,别说名垂青史,不判刑就算好的了。”
“那就好。”
秦屿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拧着眉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把陆丹青看得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