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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水之滨,原本烟波浩渺的恢弘景象自风牧歌的仙冢大开之后再也没曾出现过,整条大河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冰冷刺骨。
沉寂的水面之下,星星点点的紫色妖气如游鱼一般在寒冷的深水中无序的飘荡,祁水上方,整整千丈有余,逸散着如浓雾一般灰蒙蒙的腐败气息,透过这些灰色的朦雾,依稀还能看到那壮观神异的真理之门,可眼下,真理之门虽然大开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敢于在此驻足。
那妖仙的一身浊气,已经彻底将祁水变成东土又一块恐怖的大凶绝地。
天空飘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原本就灰暗的苍穹变得更加沉闷,一道闪电划过云层,轰鸣声中,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雾气突然间微微荡漾了一下。
真理之门内,曾经那如霓虹编织的“上方世界”,如今像是被胡乱搅碎的彩色油墨,天地间一片杂乱,就连灵气也变得污浊不堪,那七绝仙境内的浊气还在不断侵蚀着这方天地,紫色也慢慢变成了天地间的主体基调。
还是那片山崖,还是那棵老树,还是那尊棋盘。
情风劫化成的女子依然静静的坐在棋盘前,默然的凝望着这片小世界里的沧海桑田。
突的,情风劫那双藏着众生情愫的妙目微微动了动。
“来一局?”
她微微开口,看向对面空着的石凳。
话音刚落,一个玄色霓裳的女子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来人也正是上一次情风劫口中的那位婆娑门主。
“这次依然让你执黑子先手吧。”
婆娑门主轻声道。
“看不起我情某人嘛?哼!先手就先手!”
情风劫虽然嘴上说着,手下却一点没闲着,第一手就落在了天元上。
婆娑门主不以为意,神色淡然的落下一子白棋。
“看眼前这个情形,你家主人的情况,似乎不太理想。”
情风劫闻言微微蹙眉。
“谁知道呢,主人常说,大道虽无常,但众生自有其命中定数,既然已经是逆天而行了,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婆娑门主听罢点了点头。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曾跟我说,你家主人很可能已窥探到了一丝“大道”的本质。”
“嗯?”
情风劫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跟你说了什么?”
“我若告诉你,上次求你的事怎么说?”
情风劫撇了撇小嘴儿。
“你这老妖……老前辈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你就不能有点善心吗?”
婆娑门主没有理会,而是轻轻在棋盘上又落了一子。
“你都说了,我是老妖婆,老妖婆自然没有善心。”
“唔……如果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就答应你。”
情风劫目光狡黠,婆娑门主看了她一眼,她自然也听出了情风劫话中的意思,却没有反驳什么。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微垂,似乎在做着某种极为重要的权衡,情风劫见对方如此举动,目光也微微惊诧。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婆娑门主到底有多恐怖,在当下,别说东土,就算是放眼整个千界里,说一句纵横无敌可能都不为过,而能让她如此重视的,恐怕当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
良久之后,婆娑门主收回手,看向情风劫,轻启朱唇。
“太初有音,音与仙共存,音就是仙。”
“轰隆!”
婆娑门主的话音刚落,整片天地间响彻了一声极其恐怖的巨大声响,西北方,那原本倾斜的天幕在这一声轰鸣声中生生又碎裂了一大片。
情风劫愣愣的看着西北的天倾处,这句话她曾无数次的听主人说过,即使是仙冢大开时,依然回荡在真理之门内,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一句话,从这位婆娑门主的嘴里说出来,居然会引动如此恐怖的天象。
要知道,这里可是真理之门内的世界,那一角天幕的碎裂,意味着,有某种恐怖的力量竟然直接穿过了虚实之境,作用在整片道场内,且生生打碎了风牧歌生前布置的后手。
那可是盖世谪仙的后手啊!
“这…”
“还要继续听吗?”
婆娑门主平静的看着情风劫。
情风劫紧锁着绣眉,此刻的她已经“忘记”了方才自己开的小玩笑,内心之中也在不断做着权衡。
一方面是主人留下作为后手的道场,另一方面,这婆娑门主的口中很可能就有当初少主没有参透的东西。
只是一句话,就引动如此恐怖的异象,若是说出来,她也不能保证风牧歌留下的后手会不会受到影响。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一旦自己现在就答应了对方上次的要求,很可能,主人就算真的逆活了一世,也将错过某种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巨大机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西北方的天幕上还在不时的凋零着细碎的“世界碎片”。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后,情风劫极其认真的盯着对面的女人,轻轻开口。
“你说吧。”
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这方世界。
婆娑门主抬手又落下一子。
“很久之前,有人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原话是: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道,就是……噗!”
婆娑门主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像是遭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重创,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而后,整片世界的炫彩神光突然之间开始风起云涌,情风劫见状脸色巨变,一步踏出,阵阵琴音如九天仙乐,响彻了整片真理之门。
七绝仙境内,那幅巨大的帛画开始剧烈抖动,神光开始无序的肆意挥洒,最恐怖的是,这些神光与风牧歌的遗蜕之间,竟然仿佛要慢慢割裂开来。
“给我停下啊!”
情风劫神情肃然的娇斥一声,将本体幻化出来,那是一张极其古朴的七弦琴,琴身上没有神华,没有仙光,不雕金凤,不盘苍龙,但这琴上的每根琴弦,都汇聚了千年情结,分别对应了喜、怒、忧、思、悲、恐、惊的世间七情。
古琴在此,以一千年为弦,一缕音定万里乾坤。
真理之门外,整片东土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雷霆,也让无数圣地内闭关的大修士霍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真理之门的方向?”
消息如雪花般飞散,时隔数月,再次有不少人冒险前往祁水这片新生禁地,想窥探一番真理之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整两个时辰后,真理之门内的喧嚣终于慢慢沉寂,情风劫心有余悸的看向苍穹,似乎想穿过仙门的帷幕看看九天之上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故。
还好还好,只差一点点。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情风劫已经不记得自己自成“妖”后,有多久没有出现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了。
她转头看向婆娑门主,目光不由的一凝。
此时的婆娑门主仿佛受了极重的伤,绵软的坐在石凳上,整个人的脸色如金纸一般,脖颈之下,快到胸口处的位置,一道血红色的道伤像是要沁出血来,显得狰狞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
情风劫不解的问道。
“因为那是真实的因果。”
良久后,婆娑门主微微摆了摆手。
“就像一幅画,我将画中之人强行抹去,再重新画上去,即使画的再怎么相似,也终究不是一个人。两个逆天而为的人,自然不会被大道认可,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我已经等不及了,只能以此作为交易……你也不用觉得亏,我若不告诉你,你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功法运转之间,婆娑门主整个人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时光倒流般红润了起来,只是胸口处的那道伤痕,却怎么都消除不掉。
“更难看了。”
婆娑门主低头看了一眼。
“我能告诉你的只能是这么多了。”
情风劫闻言,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虽然对方没有说完,让她觉得有点可惜,但她更怕对方说完,这道场都要没了!
“你上次拜托我的事,唔…我答应了,只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一旦秘仪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呵…”
婆娑门主眺望着天际突然微微一笑。
“这事我已经想了上千年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行叭。”
情风劫趴到棋盘上,一副我很累的样子,而后随后将棋盘上的棋子胡乱的拨到了地上。
“你想好了就行,只是这盘棋,你赢不了我了哦!”
“哦?是吗?”
婆娑门主不置可否,玉手微抬,情风劫便感觉自己的身子由趴着不由自主的坐了起来,而那些被她打翻在地的棋子,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回溯着,转瞬之间,棋盘和她又回到了方才的样子。
“九仙宫的小逆溯法诀?”
情风劫瞪大了双眼。
“你不是焚隐婆娑的门主吗?为什么居然会九仙宫的镇派秘术?难不成九仙宫现在已经被焚隐攻陷了?”
“活得久了,会的自然就多了。”
婆娑门主没有过多解释,而是随手又落下一子。
“你又输了。”
“啊啊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情风劫掐着腰气鼓鼓的盯着棋盘,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不过呢!
好气哦!
“哼!我不跟你玩了!”
……
真理之门内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知晓,唯有正在执行任务的三十九,在听到那声雷霆后猛地抬起头望向苍穹,而后,冥冥之中,她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太祥和的气息。
……
另一边,十三一夜之间便跑完了赵晓钰所招供的所有地方,也在这几处秘密宅院的暗格或是密室中分别找到了纳戒、储物袋等物品,借着夜色的遮掩,十三于黎明之前便赶回了赵晓钰所在的宅子。
此时的赵晓钰依然昏迷着,整个人成“大”字躺在床上,身上还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房间中,一股刺鼻的腥臊气味弥漫着,就连床榻也还是湿漉漉一片。十三自然不会对她多温柔,直接一盆冷水泼到了赵晓钰的身上,也压下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嘶!”
身子被冷水一激,赵晓钰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过来,扭头一看,十三正如幽灵一样站在她的床榻前。
本能的畏惧让赵晓钰牙关有些哆嗦,十三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将纳戒和储物袋丢在她身前,语气森然。
“抹掉禁制。”
赵晓钰惊恐的看着十三,而后将目光转向十三丢来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解除了所有禁制。
十三将所有的灵石归拢了一番,加上先前在厢房所得的五十三万灵石,一共三百四十多万。
“离你的买命钱,还差四百六十万。”
“我…我知道,知道,我都会给…”
赵晓钰不知道十三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忐忑的打量着对方。
十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陷入了思索。
起初,十三确实是打算拿到了灵石就直接撕票把赵晓钰杀了算了,毕竟她的大哥赵真雄把陈锦鸿打的重伤垂死,杨巅峰也受了不轻的伤。作为赵家的嫡系,享受着家族恩惠的同时,自然也要承担家族的仇怨,因此杀了她也不算冤。可当十三看到桌子上的留影石后,突然又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想从赵晓钰本人的手里再弄到灵石,八成是有点困难了,十三估摸着,她应该确实是把所有私房钱都交代了,加上那枚簪子大概能卖个几十万灵石,还有那辆宝辇,也起码百万以上的价格,这么算算,差不多能有个五百来万,剩下的,就看赵真宇那边是什么个情况了。
如果自己现在派人把留影石送到剑谷赵家,或许还能再勒索到一大笔钱,但作为一家之主,又是大宗门的大长老,没有情报分析,十三实在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面对自己的敲诈,最终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换做十三自己坐在赵家家主的位置上,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直接放弃赵晓钰,因为你根本不能确定留影石究竟被拓印了多少份,也不能确定给了钱之后对方会不会信守承诺的放人,销毁留影石。因此,一味的顺从对家族而言太过被动。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放弃赵晓钰的同时,通过各种手段主动引导其他修士的言论,也就是地球上所说的舆论,尽可能的将赵晓钰塑造成一个极其悲惨的受害者形象,把她给赵家带来的名誉上的损失降到最低。然后再暗中调查,找到自己,最后干掉自己。
但赵晓钰毕竟不是赵家之主,也肯定没有作为家主的城府和气魄,因此,这枚留影石现在还不能送去赵家,它还有更大的用途。
见十三不吭声,赵晓钰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惧蔓延下,似乎呼吸都不太顺畅。
而就在此时,十三冰冷的目光正好扫了过来,吓的赵晓钰浑身哆嗦。
“求你,别杀我!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赵晓钰声音颤抖的哀求着,十三上下扫了她一番,最终将匕首插回了腰间。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十三双手交叉在胸前。
“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我都答应!”
赵晓钰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有的光芒,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
“你不用着急,等需要用到你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但是现在,还不能放你走,张嘴。”
十三将一颗血红色的药丸拿在手中。
赵晓钰见状,看了看药丸,又看了看十三冰冷的眸子,纠结的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依言张开了嘴。
就在赵晓钰吞下药丸的时候,一道传讯符突然飞入十三手中,看了一眼传讯符中的内容,十三微微用力,捏碎了玉符,而后将目光转向赵晓钰。
“麻烦你再睡一觉吧。”
说完,十三又是一记手刀,赵晓钰还没来及说话,便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这地方不能待了…”
十三将赵晓钰粗暴的塞进灵兽袋里,趁着天色还没大亮,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房间里的痕迹后,出了门,将庭院中的宝辇也一起收入纳戒后,转身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