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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的隆冬来的极快,还未过三九天气便迅速的转寒,这寒气似一夜侵袭而至,让红土地上的老百姓感到措手不及,便是华贵的洛阳宫中也是后知后觉。
卞唐的第一场雪,在不知名的夜里静静的临世,在人们苏醒的时分入眼处已都化作了雪白。雪花簌簌的从天际滑落,街头巷尾都显得安静无比,与一片银装中显露出肃穆的静谧。
本是繁华的朱雀大街在今日显得格外冷清,就连街上的行人也是零星几个,平头百姓似早已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随着大雪的降临在家里升着暖炉静坐。一大早,护城的朱雀军便井然有序的奔向了城门外,一字排开的在洛阳城门口延伸开来,猩红的盔甲如雪地上绽开的红花绵延到华贵的宫阙里。
雪徐徐的从天际滑落,落终朱雀军士的甲胄上融化从一粒水珠慢悠悠滑落下去,再半空中又凝结成雾。洛阳城城门依旧紧闭,可每一位军士的目光都紧紧落在城门之上,冷硬坚毅的眸中不是流露出一丝紧张激动之色。
只因,今日将迎来那人的回归,他们的战神,卞唐的战神——贪狼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似连空气都要静止,画面几乎定格成了瞬间。直到那吱啦一声脆响,打破了冰封的沉寂。
城门开了!
细碎的蹄声从外传来,众朱雀军士目光一亮,炯炯的看向大开的城门。
一辆破烂的牛车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
牛车很破烂,拉车的老黄牛在凛然的朱雀军士前依旧镇定的嚼着草根,硕大的屁股不时摇摆几下,就连老目中也透着人性化的睥睨似不将这群煞气凛然的军士放在眼里。牛车的车身好似刚刚经受了暴风的洗礼,除了几个破烂的框架就连挡风的门子也是烂的,模样和乡间托货的板车没个两样。
牛车上,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手舞着鞭子很是兴奋的嘀咕着,在他身后一名怯微微看着懵懂的小姑娘捂着肚子好奇的看着迎接在城内的众朱雀军士。
看到车上两人时众军士眉心都是一皱,却依旧严守纪律的没有说话。只因在这辆懒洋洋的牛车之后,一道轩昂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将军!”
“您终于回来了!”
震耳的欢呼声在城内响起,直到那骏马之上的男子长臂轻扬,这欢呼声才止住。没人注意到,牛车上的男子嘴角露出轻鄙的弧度。
贪狼坐于骏马之上,一身冷色的盔甲将冷峻的面容显得越发威严,俊面上的刀疤平添一股煞气,他对手下军士点头示意,便轻夹马腹朝前方的牛车行去。
朱雀众军士在欢呼过后便井然有序的安静了下来,见贪狼朝牛车行去众朱雀军士这才想起今日的受命,如此大的阵仗表面上是为了迎接贪狼将军,实则却是为了保护那位将到卞唐的神秘人。这时,众军士落在牛车上的目光才稍起变化。
“鲁公子已入洛阳,接下来自会有朱雀军接你去行宫住下。”贪狼例行公事的说道。
“行宫?为什么不是去皇城?”男子没好气的哼哼道,一把撩开肩头的白发。
“此乃陛下之意。”贪狼冷冷道,却是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后的小姑娘见此不由面露紧张之色。突然,男子发出一声轻笑,猛地扬起了头,霍然吹来的冷风掀开了他斗笠上的面纱露出那丝丝白发,只听下恶意又谐谑的说道:“不去皇城也可以,那便换个地方。洛阳城琳琅坊之阴不错,我喜欢那座府邸。”
琳琅坊之阴的府邸甚大,全卞唐的人都知道那里住着一人,当世第一奇女子,她名叫楚玥。
贪狼平静的眸在闻言之后终于有所波动,锐利如刀的眼细细紧眯。
……
玥府内的暖玉阁中,楚玥裹着洁白无瑕的雪狐裘面色微白的窝在暖玉床上,昨夜半里下雪她便寒的受不了,每月一次的好朋友也恰逢其时的光顾,喝下许叔大早熬好的红糖水楚玥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许叔,你也去休息吧,天气愈冷你若受寒了这府里可没人管了。”楚玥笑着说道,将碗方才一旁的托盘里就赶忙喝下一杯苦茶冲淡嘴里的甜味。
“我粗皮粗肉的哪会受寒,姑娘身子不舒服这府里其他人照顾我也不放心,唉……”许叔叹息的说道,忙将托盘里的碗收拾好。这月例里他来照顾本也不妥,可楚玥此刻却是她最虚弱的时候,几年前刺杀的阴影一直萦绕在许叔的心头,生怕被外人知晓了这事当,让那些歹人有可乘之机。
楚玥怎会不知许叔的担心,且不说玥府内武所布置的人,光是那些隐藏在暗处保护她的人也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在这个时节来生事。
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楚玥才将许叔说服回去。她静静躺在暖玉床上,心想着今日城内的情形,眉心不由皱在了一起。
“城门可开了?”静无人声的房内,楚玥突然开口问道。
“贪狼将军已经进城。”一个男声突然在房内响起,正是常年跟随在楚玥身边的顾旭峰。
楚玥点点头,从暖玉床上坐起身来,看着窗外依旧绵绵落下的雪花发出一声轻笑:“这雪来的可真是时候。”
顾旭峰面无表情,见到楚玥面上的笑容这才轻轻一笑,道:“雪天路难行,想来陛下是极高兴的。”
“皇城到行宫能有几步,他出行皆有步辇那路能有多难行。”楚玥哂笑道,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面色依稀苍白。
顾旭峰见到女子苍白的面上,眼中露出担忧,不由开口:“院长还是好生休息,这节骨眼您的身子可不能有事。”
楚玥睨了顾旭峰一眼,笑骂道:“这节骨眼怎的,那是李御该担心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人可是冲他来的,我一小人物能做什么。”
顾旭峰苦笑,心道您若是成小人物了那咱们这些人怕是连草芥都不算了!那人到了卞唐陛下必定烦的焦头烂额,这朝里朝外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成了出气筒,若您这个时候挑杆子不干,怕是朝内百官大半都要被陛下折腾的眼鼻口歪。
看着窗外厚厚的白雪,楚玥轻笑的脸突然一收,渐渐平淡下来,开口问道:“那小家伙可走了?”
顾旭峰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楚玥所问是何人,忙答道:“没呢,一直守在门口。”
楚玥沉默不再说话,顾旭峰也直直的站在屏风外,心里猜度着眼下情形。前些日子监察司院长光顾相公馆的事可是洛阳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不知有多少人以此做文章。偏生那个为情跳楼的小倌还生生拖着病弱的身子一直跟在楚玥的身后,不吃不喝的在玥府门外守了好几天,若不是许叔看不下去送了些许吃食去,怕是那小倌早已撑不下倒去。
顾旭峰见过那小倌,瞧他矮矮小小的模样也不过才十来岁,分明是个还未张开的小男孩。对楚玥的性子他们极为稔熟知晓她并非流连那种声色场合的女子,故而顾旭峰对这种自己厚脸皮贴上门的小倌根本没有半分好感,若非楚玥下令任其自由,怕是武所的人早就动手把那小倌给赶走。
只是这一连几天守候在外,光是这份毅力对一个相公馆小倌来说也着实了得了。顾旭峰还记得今日自己刚来玥府时候所见的场景。大雪天里,那小倌就裹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哆哆嗦嗦的守候在门外。肮脏的面上看不清模样,只有那双眸子满怀期盼和欢喜,便是玥府内的下人多次开口侮辱他也是静静领受,不解释不动怒,只承载着欢喜和希望安静的等着。
顾旭峰不懂这小倌的欢喜为何,却被他的安静所触,加之楚玥不同以往的态度,让他心里生出疑惑。隔着屏风看着女子修长的身影,他眼中的疑惑越浓,他摸不着屏风内的女子究竟在想什么?
楚玥看着窗外飘着的雪感受着离开暖玉床后所感到的森森寒意,心想这若是站在露天里怕是更冷吧。想着想着,她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顾旭峰见楚玥起身,想要开口拦阻,却被她脸上安静的神色所怔住,想到方才楚玥所问的话,他嗫嚅了一下,继而安静的皱眉跟随在其身后。
寒意侵袭而来,冷风奸猾的无孔不入。便是裹着厚重的狐裘那寒意依旧让楚玥感到难受,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似埋着一把火。那个小倌的眼睛让她感到熟悉,在脑海里搜寻却找不到痕迹,所以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在想这个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谁?
想了许久,依旧想不到。可那眼睛的痕迹却是越来越清晰,所以她要去看看,再去看看那双眼睛。
推开大门,浓烈的风夹杂着血花鱼贯而入,抬眼便撞上那具萧瑟小小的身影。
男孩站在门外,在冷风中身影不稳,却在见到楚玥的身影后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在怀里摸索了许久,似在寻常什么东西。好半会儿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了拳头,颤巍巍的举在身前。楚玥皱眉看着这一幕,脑海中不停的回想这这份熟悉感来此何处。后至的顾旭峰恰巧看见这一幕。
在玥府大门外的十步处,男孩小心翼翼的摊开双手,在那双冻的通红的小手上,一根凌乱的鸡毛静静的躺在手心。倏忽一阵冷风刮过,刮起那片轻悠悠的鸡毛,就那样飘啊荡啊,落在了楚玥身前红色的系绳上,在雪白的狐裘上如晕开的墨迹。
“姐姐,我做到了……”男孩激动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楚玥的瞳孔猛地放大,脑海中终于想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四年前的司空府里,那个狭小的柴房,鲁家的傻瓜小儿子,自己用一根鸡毛许下的承诺……
所有的情景连成一串,在这雪天里那根轻飘飘的鸡毛穿透寒风落在她的身上,也落在她心海里,荡起了一片波澜。
时光荏苒,四年光阴转瞬消散,鲁府以化为泡影却是毁在她手上。其妻妾子女奴仆不是流放就是沦为官妓,便是这府里有个痴痴傻傻的小傻子曾救过自己的性命,自那日离开后楚玥也从未想起过,而今,这个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以如此荒诞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依旧守候着他们当年的约定。
男孩的身子一阵晃动,在楚玥失神的时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朝着雪地栽去,那张小脸上依旧带着满足的笑意。一抹纯白的身影一闪,楚玥在男孩摔倒在地的瞬间接住了他的身子,已经十来岁的身子抱起来却轻巧无比。楚玥皱眉看着怀里男孩肮脏的小脸,便是抱着也觉得硌人的瘦骨嶙峋,长长叹息了一声。
“大人……”顾旭峰看着这一幕,赶紧上前准备接过男孩。
楚玥摇了摇头,抱起男孩瘦小的身子站起身来,闷声说道:“走吧。”
顾旭峰眉心紧皱,将心中的疑惑吞进肚里小心的跟在楚玥的身后,就在两人刚刚转身之际,一阵清晰的蹄声霍然在雪天里传来。
楚玥蹙眉转身,便见一辆破烂的牛车懒洋洋的出现在了琳琅坊的街上,一旁一抹冷硬的色彩显得突兀又惹眼。楚玥脸上的神色顿松,看着那踏雪而来的男子,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大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