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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大家都在谈自己的辅导师。
有人说起自己的御姐辅导师,登时两眼放光、眼波流转,恨不得尽极天下所有好词来夸;有人则分到精英型,对方睿智成熟,能力一流,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做梦都想和他一样。
当然也有运气不那么“好”的,比如周宇分到一个老太太,对方一头银发挽成发髻,进门时正戴着老花镜读资料,那姿态、动作和他奶奶如出一辙,连身上的刺绣小坎肩都像了九分,惊得他差点直接喊了声“奶奶”。
李毅分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辅导结束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胡飞听了他的控诉(描述),认为对方非常有可能是肖忠义(《心联网的生理学基础》的老师)的亲兄弟。
大部分消息都是体育课上朱谨听龚涵说来的,龚涵性格洒脱又活泼,在自由活动时说起这些,吸引了一大片女生,操场上只剩下男生在孤零零地打球。
朱谨很受不了自己一只脚踏入社会的人了,还要上体育课和接受达标测验,可成鸿说得很清楚,身体素质对感通者也非常重要,幸好龚涵每次都有许多八卦讲,朱谨才好打发时间。
然而悠闲的时光总是格外宝贵,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忙得像鞭子下的陀螺。
随着学习难度加大,“女魔头”叶佳的脾气越发火爆,每节课都有人被骂,全班只有何淑娴能让她稍微满意,数据线尽管已经被保洁员擦过,但叶佳每次仍雷打不动翘起小指,结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得了“看见兰花指胃就抽搐”的病。
感通课也好不到哪里去,内容越发听不懂,各种理论看得让人怀疑智商,但成鸿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斩获了一批大龄少女的芳心,用黄骁毅的话来说,就是“成鸿用微笑熨平了她们的大脑沟回”。
早起上课,晚上自习,课堂抽问,课后作业,基地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充实到朱谨压根想不起做其他事,“果树分布图”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仿佛重回了高三,有人咬牙切齿地给基地取了个外号——“C市安防高中”。
尽管忙到飞起,朱谨依然坚持每天和周宇感通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她每隔两三天都会去一次编录室,给自己和周宇编录反解析器,周末甚至一坐就是一天,她反反复复调试,编录仪淡淡的荧光洒在脸上。
朱谨发现,原来感通也会上瘾。
第一次感通事出紧急,她光顾着事态发展去了;第二次,也就是心理辅导前一天,她反而特别紧张,晚上差点睡不着觉,幸亏喻昕有开导她。
“怕啥?不都感通过一次了吗?你来大姨妈他不都知道了吗?难道你还有比这更羞耻、更不好意思告诉他的事?”
朱谨气结,还确实没有。
于是她第二天去见周宇时脑袋异常冷静。
“我们定个时间每天什么时候戴感通器吧。”朱谨对周宇说。
“好。”周宇低头想了想,提议道,“早上出门到晚上回寝室,你看怎么样?”
午后,风温暖和煦,行人三三两两穿过广场,还有情侣偎依坐在花园长椅上,朱谨胳膊搭着平台栏杆,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好啊,”她说,“这样以后你就不用发定位了,直接在脑子里告诉我你在哪儿。”
周宇挑眉看着她,朱谨被看得脸上一热,警惕地问,“怎么?”
“我看以后还是要发定位。”周宇斯条慢理地说,“怕你找不到。”
朱谨脸彻底红了起来,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走到食堂门口才发现那是食堂,周宇肯定通过感通器知道得一清二楚。
“平时要多认路,”周宇诚恳地说,“不能因为身边有人带着,就跟他瞎走。”
那也是跟你瞎走……
朱谨像被人揭了底的小孩般不服气,她也挑眉望着周宇,眼角无意间扬起勾人的弧度,“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周宇心头一动,触电般移开视线,朱谨有些狐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周宇抬头扬了扬手里的盒子,“今天的感通。”
他手掌宽大,美中不足的是关节有些粗糙,跟陆启文那种可以去当手模的当然没法比。可不知为什么,朱谨反而觉得它刚劲有力,显出一种粗犷的美来。
朱谨赶忙收敛心思。
之后的感通很顺利,可能是因为彼此都心怀尊重。他们约法三章——不高兴要直接说,禁止有藏着掖着的想法;互相保守秘密,绝不外泄;灵活机动,杜绝勉强。
朱谨觉得这三个约定比书上哪一条指南都管用。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坚持了快三个礼拜的感通,朱谨也渐渐产生了依赖感,比如早晨一出寝室门,她就下意识寻找起周宇的脑电波;压力大,心情不好了,对方三言两语就能让她重新振作。
周宇心思缜密,遇事果决,每当朱谨犹豫不决时他都快刀斩乱麻般帮她理清条理,好像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朱谨十分钦佩,又非常羡慕,忍不住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烦恼过,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这世上谁没有烦恼?
“有。”周宇的思维清晰地传递过来,“但我很少会纠结。”
“为什么?”朱谨傻子似的问。
“因为纠结没用。”
朱谨:“……”
她当然知道纠结没用,可就是做不到啊!
周宇放下终端,思忖片刻,一些片段出现在脑海,朱谨好奇地等着,只见他慢慢总结道,“能解决的问题就解决,不能就放那儿,事态还不确定的也别管,到时候总会有办法。”
朱谨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睛漂亮,笑起来顾盼神飞,周宇脸上微微发热,一点波澜很快被对方发觉,于是朱谨也开始脸红,两人大眼瞪小眼。
“咳,”周宇耳朵依然发烫,把终端还给朱谨,“编录没问题,嗯,我是说你编得很好。”
“你觉得可以就行。”朱谨红着脸接过终端,上面是周宇“伪装人格”的基本设定,因为要根据解析者的伪装人格来做反应,所以旁边还注明了朱谨伪装人格的设定。
周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解析者要编伪装人格,心理压力会不会很大?”
“没事,都习惯啦,而且我们还有心理辅导师呢。”
“听完”朱谨的解释,周宇皱起眉头,“原来你们的心理辅导还有人格梳理,靠谱吗?”
朱谨正掏出水杯喝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当然靠谱!你觉得我像有人格障碍吗?”
“不,我是说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辅导师,他们可靠吗?”
两人面面相觑,朱谨先移开视线,“可靠吧,这么多年没听说辅导师出问题的,他们审查非常严,全是一级监控对象。”
后来朱谨想想,觉得周宇挺多疑,停电那次怀疑方恒没说真话,现在又对辅导师心怀警惕,他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
不过,也许是自己太单纯了。朱谨没深入想下去,倒是这点,必须加到周宇的人格里去。
一周前的感通课上,成鸿告诉他们日常感通交流可以把距离设短一些。
“感通距离不是关键,”他说,“关键是要习惯这种交流方式,只要习惯了,无论多远都是一样的。”
但解析课就不行了,解析器的距离设定越远,解析者能接收的思维信号就越多。今天实践课上,叶佳让他们把距离设在了1.5公里。但和模拟测试时考场内有限的人数不同,这次是在教学区和综合楼的中间,几乎囊括了大半基地人员,解析器启动的瞬间,解析者们吐了一半。
晚上,朱谨对着食堂窗口了无食欲,旁边一人在自助区倒了杯红茶,看着他往里面加牛奶,朱谨觉得胃里再次翻腾起来。
食堂里不少人歪歪倒倒,朱谨堪堪忍住想吐的冲动,随便拿了两个菜便往座位走去,走到一半,前面有个人吐了一地,周围人顿时捏着鼻子、捂住嘴巴四散逃离。朱谨盯着远方,强迫自己别看地上那一滩,脑子里催周宇,“快走!我们坐远点。”
“还好吗?”周宇蹙眉,看着朱谨泛白的嘴唇。
朱谨几乎就要本能说“还好”,但感通器骗不了人。
“不想吃饭。”朱谨勉强说。
周宇站起身来,过了会儿一杯热水出现在朱谨面前。
暖意顺着喉咙慢慢流进胃里,她终于觉得舒服一点了。
“谢谢。”朱谨说,她握着玻璃杯,那里还残留着温度,“我终于明白叶佳为什么说我们在学校学的都是小儿科了。”
周宇无奈又心疼地看着朱谨,“慢慢来就可以。”
“慢不了啊。”朱谨松开杯子,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做任何事都是一环套一环,这里偷点懒,那里磨蹭磨蹭,等回过神来时,你连别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朱谨对周宇笑了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会照顾好自己,学习身体两不误嘛。”
说完,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传来清晰的“咔嚓”声。
朱谨:“……”
周宇脸色有些阴沉,“学习身体两不误?”
朱谨讪笑起来。
“我去把饭打包,”周宇索性也不吃了,看着朱谨神情严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回去先好好休息,以后早上跟我一起晨跑。”
说完,他起身就去拿饭盒和塑料袋。
留下朱谨一脸呆滞,等她回过神来,周宇已经在打包两人的饭菜了。
“你真跟我爸一样。”朱谨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诚恳地说,“连观点都这么像,我爸最爱说‘要加强锻炼’。”
“那是因为你缺点太明显。”周宇把饭菜装好,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般潇洒,朱谨看着,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好吧。”朱谨自动忽视了心里那点小小的不爽。
往外走时正碰上手里提着盒饭的李毅。
他冲两人打了个招呼,凑到朱谨面前,“朱谨你脸色好差。”
“胡飞今天也一个样,饭都要我带。”李毅紧接着退开一步,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们解析实践到底干了什么?路上看到的解析者一个个都像被揍了似的。”
朱谨想了一下,“几千个人同时在你脑子里说话?”
李毅露出敬畏的神色,“幸好我没做这行,胡飞现在还在床上躺尸呢。”
三人一起往回走,到了路口,李毅和他们告别,直接回男生寝室楼,周宇把朱谨送到女生楼下。
路灯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打在树叶上,周围有些昏暗,只有门禁有规律地闪烁着蓝光。两人互相注视片刻,朱谨紧紧抿着嘴。
“明天几点?”
“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朱谨:“……”
周宇:“……”
“我没说不愿意啊。”朱谨别扭地说,其实她路上是有些后悔答应了的,感通器就这点不好,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好吧,我是有点不情愿,但偶尔跑跑也挺好。”
“嗯,那好……”周宇难得有点“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身体,跑步我不会勉强,当然如果你想跑我很高兴,不,我是说我很愿意……”
朱谨拿眼睛瞟着他。
“好吧,那明天早上六点?”周宇放弃了解释,眼里却带着笑意,“我在楼下等你。”
“说定了。”
两人挥手告别。
朱谨进了寝室门,摘下感通器,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鼓动。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海里反复上映着刚才几个场景。
盒饭仍带着温度。朱谨站在桌前,头微微下垂,她看着盒里的感通器,目光却越过它看向更远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回过神来,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把盒饭放进保温柜。她哼哼着去洗澡,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