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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城的温家三小姐温叶,长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但自小体弱多病都说她活不过十五岁。温家世代行医还出了几位宫中御医,此等精湛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家小姐的顽疾,这事让温老爷甚为忧心,直到临终前都没有舒展眉头。
那年皇室内乱她正好十五,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琼州百姓都说这是温家老爷和老夫人对她最后的庇护,但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三年前,突然从京城搬回琼州老宅的温家才知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春色一片大好,两辆金丝楠木马车缓缓驶进琼州城,车厢上温家的族纹让街上的百姓们纷纷避让,恐怕一个不留神冲撞了吴越国首富的马车。
明日是立春,琼州位于吴越国南面,延续着江南素来的习俗。立春之日都要在自家的门壁上张贴宜春字画,所以今日街巷两旁的商贩摊子特别多,热闹非凡的叫卖声吵醒了马车内睡得香甜的温叶。
车窗帘子被掀开,温叶脑袋微歪,眼睛半眯向外张望,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这两天坐马车赶路着实把她憋坏了,再不到地方她这身子骨可要散架了。
“晚照,是不是入城了?”
温叶没有收到女亲卫晚照的回复,同是亲卫打扮的晴空轻踢马腹上前,压低声音回道。
“回小姐,刚进琼州城,晚照去杏花村买酒了。”
温叶颇为无奈地抿了下嘴,杏花村是一家百年酒肆,各地都开了分店,琼州城那家分店就开在城门口,她还真是心急一刻也等不得。
“这丫头是嘴馋了,将马车赶快些,一月未归想四弟想得紧。”
晴空答应着,示意车夫将马车赶快些,只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温宅。马车稳稳停在宅院门口,温叶今日仍是一身青色衣裙,她带好淡青色面纱正要下车。晚照笑盈盈地挑开车帘,一手拎着两坛女儿红,一手扶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晴空无视了晚照那一脸子的得意,她这时间倒是把握得正好,闲事正事一点都没耽误,许是轻功又精进了不少,找机会得试一试不能让她如此得意。
温家的老总管早就守在门口,他从温老爷接手温家时就是总管,做事尽心尽力,为人稳重诚恳,见三小姐下了马车连忙上前行礼。
“三小姐终于回来了,大公子十分惦记您那。”
温总管说完自觉不对,又慌忙补了一句。
“还有小公子也总念叨您。”
温叶垂眸一笑,迈步进了温家宅院,晚照脸上藏不住心事瞬间有些难看,刚想说上一嘴被温叶抢了话头去。
“你这酒别让碧霄看到,不然有你受的。”
“主子放心,我让晴空拿着。”
突然被点名的晴空目光淡淡的,对温总管点点头跟了上去,伸出手指挑起酒坛上绑着的麻绳,默默接了过去。
温总管见他们走远重重吐了一口气,三小姐回来这温家上下都要小心伺候,他招招手吩咐下人将后面那辆马车上绑着的两个大箱子卸下。
温宅是坐北朝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三小姐的院子在最后面也是最大的,院中有独立的庭院和灶间,平日里温家下人很少出入十分幽静。
“晴空,酒放你屋可别偷喝!”
晴空没有理会晚照的话,径直往他的房间走去,晚照一怒正好心里有火无处发泄,手中的剑鞘握紧,抿嘴皱眉目光往温叶那边看去。
“主子?”
“吃完午饭再比划吧。”
温叶话音刚落,只见晚照双手抱胸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温叶忍不住笑着摊了摊手,脸上写满:你又打不过他,现在动手岂不耽误了用饭。
温叶的回复气得晚照直跺脚,不过这倒是一点不假,她这三年确实没有在晴空身上讨到过便宜,这么一想一时泄了气,跟着自家主子进了厅堂。
“主子,温总管刚才失言,您为什么拦住我?”
进了内院没有外人说话也方便了许多,晚照想起门口那一幕实在忍不下去,她自小自由惯了最不喜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不过这点委屈比起主子整日的奔波劳累也不算什么。
“温总管也没别的意思,你何必较真。”
温叶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放在桌上,一边缓缓回着话,一边倒了杯茶慢慢饮着,她身子一点不见松懈但眼中尽是惬意享受。
“主子的身份特殊,他不该说让人误会的话。”
温叶抬手倒了杯茶笑着冲她勾了勾手,晚照脸上的表情一松坐了下来,随手将佩剑放在桌上,将温叶推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温家只有四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不声张没有人会在意。”
温叶的回答让晚照立马明白过来,怪不得当年温家匆匆出京搬到老家琼州来,温家下人众多却只带了温总管一人回来。原来当年的事情除了温家的三位公子外,这老总管也知晓三年前的事情,这样的人还是留在身边比较放心。
“是我考虑不周,主子教训的是。”
晚照虽称温叶为主子,但两人三年前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这几年又同甘共苦在各地奔波,两人情义早已超越了主仆,更像是并肩作战的姐妹一般,这等小事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这茶要慢慢品才好。”
晚照嘻嘻一笑,抬手又倒了一杯吹了吹,勉强分了两口到肚,喝完还意犹未尽地举着茶杯咂巴嘴,样子十分逗笑让人见了心情大好。
“好喝,还真是有些滋味了。”
温叶的脸上仍是淡然的笑,当年温家的筹谋让她在那场叛乱中寻得一线生机,这也多亏了晚照的拼死保护。
两人相处四年多,温叶早已熟悉晚照的脾气,现在的晚照倒是比两人初见时规矩不少,就是改不了话多急脾气的性子。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温叶平日处理大小事务繁忙,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也算热闹些。
“主子。”
悠闲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温叶刚喝完一杯茶就有护卫立在院中禀报,晚照敛了笑起身将房门打开。
“何事?”
“回主子,温公子要见您。”
这个时辰温家小公子温晨还在书房听私塾夫子讲学,来人只能是温家的大公子温言。温叶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面纱进了内室,她换好衣衫再出来时,温言已经坐在厅堂喝着茶。
温言见她出来抬眸注目片刻,眼中闪出一丝犹豫,终是压低了声音道。
“你,瘦了。”
温言还是不适应叫她三妹,至少私下里不愿说出那两个字,毕竟眼前的女子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温家三小姐了。
温叶没有介意这些,三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习惯两人的“兄妹”关系,不过凭他多年行医察言观色的本事,人前装得倒是没有一丝破绽,私下如何她也不想再强求,毕竟她的内心里也装着一个人,这份留恋三年来从未减少半分。
“劳兄长挂念,许是沧州靠海与江南水乡的天气大不相同,小妹一时不太适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温叶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温言开始不自在起来,像是心里憋着话要与她说。
“凉州的事情还顺利吗?下次你就不要奔波了,我一并去了就好。”
温叶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她去凉州一向是另有目的,按理说这三年他不应该完全没有察觉,今日突然问起看来他的心事与朝堂有关。
“常规的查账不会太费心,大哥刚从幽州回来,钱庄和酒楼的帐可有疏漏之处?”
温家世代行医各地都有温家医馆,这三年倒是由温叶着手做起了钱庄的生意,其他产业自然不用说了。
温言摇了下头,为了减轻她的负担,这半年来他已对温家产业熟稔于心,查账的事自然难不倒他。只是温言这次出门听了些朝堂的消息让他有些心慌,心里的话再也憋不住,他避开那些弯弯绕直接问了出来。
“听说今年的春闱衍帝恢复了殿试,此举是有什么目的?”
温叶愣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这一年来温言对朝堂的事是越来越关心,既然他开口问了她也不好随意搪塞过去。
“嗯,今年的前三甲都是出身寒门,陛下利用这次春闱招些近臣也是好事。今日我刚接到陛下密召,三日后要去趟京城,琼州这边有劳兄长了。”
“陛下要亲政了吗?”
温言自知此事他不便过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温叶摇了摇头,她确实也不知道,许是要紧事吧,毕竟她有三年没有踏进京城了。
温言皱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三年来她为辅佐衍帝整日奔波,衍帝继位三年以来江山稳固不少,现在开始着手培养近臣,若是能许她自由之身,他还是会如少时一般想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去灶间看看午膳备好了没,这个时辰夫子的讲学应该结束了,四弟见你回来一定高兴极了。”
“好,我这就去。”
温叶见他突然展颜也淡淡一笑,温言对她的情意她一直了解,但她对温言只有兄妹之情,三年前温家与她又多了救命之恩,看来这份恩情她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温叶进来的时候,温家四公子温晨正在翻弄她让人送过来的两个箱子,只拿出了半箱子的东西就摆满了内厅,上到珍贵的古玩字画下到新奇的小物件,真是应有尽有。
“四弟,姐姐带来的礼物喜不喜欢?”
温晨见温叶来了欢喜不已,将手里的名家字画塞到下人手里,一蹦一跳地迎了过去。
“三姐最好了,我都喜欢就是太多了!”
温叶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三年前还是个十岁孩童,现在已经是个俊秀的小公子了。温晨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走,我们吃饭去。”
温叶说完牵起他的手往膳厅走,三年前她就与这孩子颇为投缘,如今更是亲如姐弟,这也算是她三年来倍感欣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