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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伸出双手, 从王溱手中接过这块极品白玉。
金银有价, 玉石无价。四年前唐慎曾经送给过王溱一块玉, 那块玉是他找了很久, 找到的一块极品宝玉。然而那块玉与王溱如今送他的比起来, 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唐慎手中, 这块白玉触体生温, 细腻绵和。每每一动, 荧润的光泽便在玉身上浮动, 如同一条细小的白龙。唐慎对玉石的研究并不多,只能糊弄糊弄外行人,但他看的出来,这玉是好玉,雕刻的工艺也极其精巧。选用的图案是流云百福, 层层叠叠的流云宛若如意,象征着长长久久, 事事如意。
“师兄送我这样好的礼物, 我有些不敢收下了。”唐慎抬起头,礼尚往来地客套了一番。
王溱:“也并非每年你的生辰,都送这样好的。”
唐慎:“啊?”
等会儿, 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正常来说, 你这时候不应该说“师弟放心收下吧”吗, 你王子丰怎么还换剧本了?!
王溱藏住眼底笑意:“今年是你的冠礼。”
言下之意是,之前每年送你的礼物确实好,但没这么好。今年特殊, 因为是你的成年礼物。等到明年咱们继续保持原样。
唐慎:“……”
唐慎没好气道:“师兄出身琅琊王氏,家大业大,还这般小气。”
王溱闻言,“啪嗒”一声打开折扇,理直气壮道:“我还未曾继承琅琊王氏。且不说以后琅琊王氏是否能由我继承,哪怕是我继承了,小师弟,你是想分我琅琊王氏的家产么?”
唐慎:“???”
这话题是从哪儿扯过去的?
唐慎彻底死了心,反正他说不过王溱。比口才是比不过的,只能偶尔装装死、撒撒娇这个样子,随便糊弄过去。唐慎直接收下了这块玉,免得王溱还找机会揶揄他,把这块宝玉收走。
看到他收玉时迅速的动作,王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就多看了自家师弟几眼。
唐慎察觉他的目光,问道:“师兄为何这样看我?”
王溱反问:“师弟这么急着收走白玉,可是怕我将它再要回去。”
唐慎心想,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王溱悠悠叹了一气:“未曾想,我在小师弟心中居然是这样的人。夜已深,那我便不再叨扰,先行回府了。”说着,王溱摆出一副真的受伤了的模样,转身就要离开。
唐慎一下子没摸清楚王子丰是真的失望了,还是又在拿他打趣。但他可不能让王溱就这么走了,万一真的产生隔阂,那可是得不偿失。唐慎赶忙拉住王溱的袖子,王溱身形一顿,回过头看向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唐慎道:“师兄在我心中便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如何敬仰师兄,师兄哪里不知道,可不要再这样说我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把彩虹屁吹起来,总归是没错的。
果不其然,王溱的表情有所好转。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敬仰?”
唐慎脱口而出:“我对师兄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王溱猛然怔住,仿佛被唐慎这连番彩虹屁吹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王溱失笑。他合着扇子,轻轻地在唐慎的头上打了一下,动作轻柔,仿若在教导晚辈一般。他道:“过犹不及!”
唐慎立刻明白,这是在告诫他下次拍马屁记得收敛点,吹太过了就不美了。
唐慎点点头:“……是。”
王溱:“不过以后还可以多敬仰点,又或是不仅仅是敬仰。”
唐慎抬头:“啊?”
王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就这么飘然离开。
唐慎送王溱离开探花府后,他回到书房,仔细思索王溱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多敬仰点?不仅仅是敬仰?”唐慎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许久后,他长舒一口气,无语道:“好你个王子丰,还真是不谦虚!不仅仅是敬仰?难道真要我把你当爸爸一样供起来?”
唐慎转念一想,要是他真有个王溱这样的爹,想来现在肯定会轻松许多。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唐的慎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冷静地看向书架角落。将桌上的油灯拿起,唐慎举着油灯来到书架的一角,他将那些斜倒下来的书册都拨了回去,然后伸出手,在书架后的墙上抹了抹,一道隐蔽的暗格便露了出来。
这暗格是唐慎让姚三找人特意做的,打开的手法很巧妙,即便是唐慎都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打开这个暗格。
打开暗格后,唐慎拿出里面的东西。
坐在书桌前,唐慎平静地看着这些摊开在桌子上的纸张、书籍。
这些,是他四年来收集到的情报!
从开平皇帝赵辅的《起居注》,到大理寺一些保密性没那么强的卷宗。唐慎身为四品大官,他假借职务之便,多次翻阅先帝至本朝时期的各种书籍,整整四年,才得到了这么一点与三十一年前太子逼宫有关的信息情报。
他尽了自己的全力,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有些事是毫无疑问的,比如太子绝不可能逼宫。如果当年真的是太子逼宫,想要谋反,最后被赵辅射杀于宫廷中,那梁诵绝不会为了钟泰生慷然赴死。五年前,这些大儒不约而同地以死明志,就是为了告诉后人,当年太子逼宫一事绝对另有隐情!
甚至唐慎也能猜到,这件事最大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开平皇帝赵辅。
但除此以外呢?
为什么当时仅仅是二皇子的赵辅,能够策划出这样一出大戏,将如日中天的太子|党一手扳倒?
他扳倒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当时风头极盛的松清党啊!
“王子丰……到底发现了没有?”
另一边,王溱回到尚书府,他将从唐慎家带回来的书籍放在书案上。
寂静的书房中,蜡烛噼里啪啦地烧了一声,发出一道爆裂声。王溱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叠书。良久,他伸出手,将那几本茶艺杂书拿了起来。这些书他先前在探花府已经看过一遍,他自幼便过目不忘,如今再看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都记得极为清楚。
然而,他依旧缓慢地翻着书页,视线虽说停在字上,心思却早已飞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半个时辰后,书童奉命进入书房,王溱将一封信交给他,淡然道:“送去金陵府王家。”
书童一愣,道:“公子,天色已晚,城中已然宵禁,是要明日再送吗?”
“拿户部尚书令,连夜送去。”
“是。”
三月十四,唐慎动身离开盛京。
这次唐慎去幽州,只带了书童奉笔一人随行。马车哒哒地出了城门,一路向西北而去。
从盛京到幽州,快马加鞭要走一日半。唐慎坐的是马车,再快也要走五六日。马车可比不上后世的汽车,现在的道路也不是水泥路,只是碾碎了的石子路。这一路走来,唐慎颠得屁股疼,晚上写家书回京时,他想了想,特意在信的最后补充了一句。
“……先前拜托于姚三之事,乃重中之重,切记当作头等大事。”
写完信,唐慎揉了揉手腕,感慨道:“这路真不是人走的!”
都说官员被贬谪到荒凉之地后,经常会客死异乡,不得落叶归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本来便贬谪就是一件令人很抑郁的事,古人一旦想不开,很有可能就这么郁郁寡欢,患病而亡了。就算心胸宽广、乐观豁达,没被贬谪这件事击倒,那在前往荒凉之地赴任的路上,一路上道途艰辛,简直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身体弱点的还没上任就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奉笔童子道:“公子,如今新修了官道,去幽州已经好走许多。”
唐慎叹了口气。
是啊,如果赵辅没修这条官道,那去幽州的路就更加艰辛了。
六日后,唐慎抵达幽州。
入了三月,盛京已有绿柳发芽,满城春色。但远在大宋西北的幽州城,仍旧是一片寒凉景象。夹着沙子的风吹在脸上,好像刮痧一样,火辣辣的疼痛。天气严寒,唐慎穿着厚厚的大袄,悄悄入了城。
唐慎进幽州城,没有惊动任何官员,但他入城后,消息立刻传到了幽州府衙。
幽州府的府尹姓季,名肇思,是开平六年的进士。幽州府尹是四品文官,但在这幽州府中,官职最大的并不是他这个府尹,而是官居一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周太师!
大宋废除了前朝的三司制度,也不再设立太师官职。自太|祖起,大宋一共只出过三位太师,都是死后被追封谥号,赠上的太师头衔。但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同。他是大宋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活着的太师。
开平十年,大元帅领兵有功,大败辽军,促成两国签订和平契约。
赵辅大喜过望,在大元帅班师回朝的当日,就亲自出城迎接,并亲口许诺大元帅百年之后,他必然会封大元帅为太师。所以说大元帅如今还不算太师,但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太师。
幽州城的文官大多品阶不高,可武官却是一个比一个官阶高。不过大元帅很少回幽州城,他常年在军营。
唐慎来到幽州驿馆,驿馆官员早已等候他多时。唐慎刚刚安置妥当,一个驿馆官员便进来禀报,说是有人来拜访唐慎。
唐慎心中惊讶,等见到来人,他立即走上前,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征西元帅。”
李景德穿着一身戎装,头戴雕帽,脚蹬长靴,身上披着一条白色披风,英姿飒爽。唯一有碍视线的,就是他那满嘴的络腮胡子。见到唐慎,他哈哈一笑,道:“唐大人怎么还和本将军客气起来了?不用行礼了。我今日听说唐大人来幽州城,刚听到消息,就从军营中过来了。唐大人别来无恙?”
唐慎道:“多谢将军关心,下官一切如故。”
李景德笑道:“之前在盛京,那不是老子……本将军的地盘,本将军只能托你照顾。如今你到了幽州城,这可是我李景德的地方,有什么事只需报上本将军的名号,你莫要担心。”
唐慎嘴角一抽,心想:我是来督办银引司的,又不是来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的,能遇上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唐慎嘴上却道:“下官多谢将军!”
李景德豪放地摆摆手:“嗨,哪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2号请个假。
作者感冒复发,喉咙痛头疼,实在没写出存稿,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