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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出来,周颂坐进韩飞鹭的车里。
韩飞鹭问:“送你回家?”
周颂系上安全带:“去医院。”
韩飞鹭把车开上路,才问:“去医院干什么?”
周颂道:“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
到了医院,韩飞鹭跟着周颂进入住院部大楼,直上17层推开7201单人病房房门,他才知道周颂口中有趣的东西是一位住院的老人。老人的护工是一名中年妇女,周颂和韩飞鹭到之前,她躺在陪护床上和家里人打视频通话。见病人家属来了,她把通话挂断,预备向周颂汇报老人今天的吃喝拉撒。
但是周颂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道:“刘女士,你先出去。”
护工拿着手机出去了,周颂把门关上,向床上的老人指了指:“看看。”
韩飞鹭走近了看,看到老人口歪眼斜,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自由活动,俨然是瘫痪了,“他是谁?”
周颂嫌病房里气味难闻,掩着鼻子后退几步靠在墙上:“认不出来?”
韩飞鹭仔细看老人的脸:“邵旸和他有几分像。”
周颂:“废话,他是邵旸的老爹。”
韩飞鹭想起来了,邵旸的邵东成父亲于两年前中风偏瘫,这些天他忙得昏天暗地,竟忘记了安置邵旸瘫痪的老父亲。他有些惭愧:“本来惦记着去看看他,结果忙起来全忘了,他怎么会住院?”
周颂不言语,从摆在床头发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只托盘,把托盘放在床尾,里面盛着上百根脏污发黑的针,散发出脓血和烂肉的气味。
韩飞鹭:“这是什么?”
周颂又把盖在邵东成身上的被子掀开,道:“从邵东成的腿里弄出来的。”
邵东成的双腿已经缠满纱布,但透过纱布仍然可以看出腿骨已经畸变。
韩飞鹭皱起眉:“什么意思?”
周颂:“这些针全都是从邵东成的腿中取出来的。基于他只是肉体凡胎不能在体内孕育不锈钢的事实推测,他体内的针只能由他人扎进去。”
韩飞鹭:“......谁干的?”
呼通一声,周颂把盛着针的托盘扔到垃圾桶,扯了几张纸巾擦着手说:“除了邵旸还有谁?邵东成瘫痪后一直是他照顾,没有第二个人能近邵东成的身。”
邵旸?他为什么如此虐待自己的父亲?
韩飞鹭心情很复杂,抱着胳膊沉默须臾,道:“像是蓄意的报复。”
周颂和他站起一起,也看着邵东成像一滩烂肉般的身体,道:“我也这么觉得,邵旸在折磨他,似乎是......恨他。”
恨?那么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邵旸才会如此痛恨邵东成?
护工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便盆。
周颂嫌恶地皱皱眉,拽着韩飞鹭往外走:“走了,送我回家。”
送周颂回家的路上,韩飞鹭想问问他怎么知道邵东成在住院,邵东成又是怎么到医院来的。但是周颂一上车就不停地打电话发消息,貌似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他核对什么表格;周颂很不耐烦,但是无法坐视不理,一脸不爽地用手机加起了班。
韩飞鹭一路上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单元楼下,然后解了车锁,等着周颂下车。但是周颂只顾着和同事讲语音,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于是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车门,道:“请下车,少爷。”
周颂弯腰从车里下来了,终于腾出嘴对韩飞鹭说了一句:“跟我上去。”
韩飞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听话,周颂让他上楼他就上了,完全不知道上楼是为了什么。
回到家,周颂把西装外套和领带随手一扔,光着脚拿着手机去厨房找水喝。韩飞鹭从玄关捡到客厅,把周颂扔在地上的物件一件件捡起来,又一件件归置好,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
终于处理完了工作上的烂事,周颂把手机扔到流离台上,端着两杯橙汁走到客厅在韩飞鹭身边坐下,递了一杯橙汁给韩飞鹭,随口发牢骚:“烦死了,我当初就应该装作连英文字母都不认得。现在连德文都让我翻译,以为心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吗?”他端着杯子倒进沙发夹角,扯开几颗衬衫扣子。
韩飞鹭突然不着急走了,也倒进沙发靠背里,喝了口橙汁:“你还学过德文?”
周颂:“和一个德国同学学过几句,仅限于打招呼和点菜。但是不妨碍上司把我当翻译官用。”
韩飞鹭的手机响了,进来几条消息。他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周颂的牙齿轻轻咬着杯子边缘,目光沿着杯口向韩飞鹭飘过去;屋里没开灯,然而已经入夜了,客厅里光线渐昏,手机的屏光打在韩飞鹭脸上,他的侧脸在一片昏暗中拖现而出,他双眉乌黑,鼻梁统直,眉弓高挺,向下凝视的眼睛里聚着一点流动的光......
韩飞鹭专注于回复消息,和家里人聊了半晌,眼睛被光刺得酸涩,于是仰起头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去拿茶几上的橙汁。他喝橙汁的时候余光瞥见周颂似乎在看着他,于是转过头朝周颂看过去,却看到周颂的身子突然往下一滑躺在了沙发上,然后拽过一只抱枕盖住了脸,左手拿着杯子悬在沙发外。
韩飞鹭不觉怔了怔,有些局促地回过头不再看他。或许是没开灯的原因,屋里的家具都覆在黑暗中,没有了空间感,宽大的客厅一点点紧缩,直到变成一只小小的黑色的盒子,把人困在狭小的盒子里,拥挤的使人透不过气。
家人发来的消息还在不停地弹出,韩飞鹭看着手机屏幕定了一会儿神,才继续回复消息。
时间缓慢地、安静地、往前推移......周颂把杯子搁在地毯上,从沙发上起身,抹黑去了卧室。
他一走,韩飞鹭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卧室的灯亮了,里面窸窸窣窣响了一会儿,然后周颂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又打开客厅的灯,回到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搁在茶几上,道:“给你。”
这是一张山羊面具,已经有些年头了,面具破损掉色,两根绳子沾满了腻垢。
韩飞鹭非常多此一举地问:“这是什么?”
周颂:“.....面具。”
韩飞鹭没由来地有点发窘,把剩下的半杯橙汁一口气喝完,道:“给我干什么?”
周颂把两只空杯子拿到厨房,在水槽里涮洗着杯子:“在邵东成家里发现的。”
韩飞鹭还是没懂,不明白这只面具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明白周颂为什么郑重其事地把面具拿给自己看。“所以呢?”
周颂洗干净杯子,扯了几张厨房纸,仔细擦拭杯子里的水渍:“邵旸恨邵东成,所以才会折磨他。你不好奇邵旸为什么会如此痛恨自己的父亲吗?”
韩飞鹭把面具拿起来,仔细端详:“和这张面具有什么关系?”
周颂朝韩飞鹭手里的面具看了一眼,仿佛又看到了邵东成眼中那奇异的光彩,“这对父子很奇怪,儿子恨父亲,恨到对父亲用刑,自己又是个杀人犯。我只知道弑母情结,从未听说过子女对父亲还有无法消解的爱欲仇恨......你说的对,邵旸对邵东成的感情并不复杂,他只是想折磨邵东成报复邵东成,其中的驱动情感只是恨。而子女对父母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是从小一点一滴累积而成。”
韩飞鹭还是没找到重点:“难道这张面具是邵旸悲惨童年的缩影?”
周颂:“和邵旸没有关系,那是邵东成的面具。”
韩飞鹭听到现在还是一脑袋问号,索性放弃自己思考,等着周颂后文。
周颂不紧不慢地把杯子擦拭干净,又摆放整齐,才回到客厅坐下,指着面具上的两根绳子,道:“仔细看。”
韩飞鹭定睛细看,忽然发现了一点端倪。绳子是两根棉绳搓成的豆粒粗细的较粗的棉绳,顺着绳子纹路相反的方向扭转,可以把绳子分成两股。他轻手轻脚地把绳子搓开,终于发现内里乾坤:“血?”
绳子内部藏着已经干涸的血液,似乎曾泡在血液中,血液从表面浸入深处。
周颂:“一张沾血的面具......这里面或许有一段故事。你们可以提取出dna吗?”
韩飞鹭:“理论上可以,我带回去试试。”
他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把面具装进去,又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对周颂说:“我走了?”
周颂把脚踩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道:“哦。”
不知为何,周颂此时心情似乎不大好,韩飞鹭敏锐地察觉到了,觉得应和自己没关系,却没由来地有些心虚。往日他们相聚和分手都很潇洒利落,此时却有些徘徊不定。韩飞鹭又僵坐了一会儿,才提起装着面具的袋子,走到玄关拉开房门,回头又说了句:“结果出来我就告诉你。”
周颂没应声,韩飞鹭看到他身子往下一倒,躺下去了。
门一开一关,韩飞鹭走了。
周颂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越看越觉得无聊,爬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