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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浑身湿透地裹着桑顿的大衣,任对方为她牵马回别墅的时候。远在斯库特克里夫的艾伦却坐在扶手椅里,呆呆地看着冲到门边却猛然停下的纽兰。
年轻人痛苦地盯着自己,就如他匆匆再来却又隐忍地一语不发就要离去,他不顾体面的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来见艾伦,可是那天扑了个空,女仆说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和范德卢顿一家人去做礼拜了。
等到艾伦和公爵一起出现的时候,纽兰就想干脆跳到屋子边的冰湖里去算了。公爵也很意外自己这是第二次与这位没甚关系的阿切尔先生碰面,在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在场的情况下,这种巧合没有更好的解释。
联想到早上路易莎·范德卢顿夫人透露给他的信息,公爵倒是感谢纽兰的到来,这样他就可以不露痕迹地全身而退,这两个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纽兰·阿切尔显然有些误会,他在硬邦邦地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后,说是要和公爵同往去见一见范德卢顿夫妇。这个建议很合理,毕竟没有客人不请自来还不打招呼的说法。
艾伦看着两人远去,面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她在想纽兰还会不会回来,所幸他果然来了。
公爵在当夜就赶回了纽约,艾伦和纽兰都没有细想他这样匆忙的离去纠结有什么内情,这只是让他们的顾虑更少了。而公爵坐在火车上,暗自庆幸自己脱身得快,如果艾伦是个有钱的寡妇,那么还值得自己为之周旋。可是路易莎透露的消息却让他惊讶万分,并不仅仅因为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继承的财产非常有限,还因为……
因此他在纽约参加韦兰家的游园会时,见到可爱又可怜的梅小姐,不禁暗想,若是那两人能成事,对这位年轻的小姐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更奇妙的是,纽约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今日主人家的小姐身上发生的丑闻。路易莎·范德卢顿虽然常年宣称因身体原因深居简出,但消息到手上的时候,她递出去也是毫不犹豫。
公爵参透这各方暗潮的时候,斯库特克里夫的两人果然又见面了。
纽兰开门只是道了声午安,就没再说过只言片语,艾伦吃不准他究竟是屈服于内心感情还是为了斩断情丝而来,就只等纽兰自己开口。不想他急急说了声抱歉就转身要出去,可是他握着门把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艾伦的手从狐皮手筒里抽了出来,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声音像是北风吹过般的干涩:“你为什么要来呢?”
纽兰叹了口气,挫败地放开门把手,倚在墙上:“因为你寄给我的信,我感受到了字里行间的痛苦。”
“可是纽兰,”艾伦的眼神荧光水润,与她嗓音的干涩不同:“可是你来了,我就不痛苦了。”
这话让纽兰的心头又烧了起来,就像他一路从纽约烧到斯库特克里夫那种激烈的感情一样,他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圈步,又略显心虚地看了看窗外,那里只有白茫茫的雪原,毫无人迹,他扔下手里的帽子快步来到了艾伦身边。
纽兰欲言又止:“我待不了几天,你知道的……”
艾伦摇摇头:“纽兰,你知道我的,我只要此刻的欢乐。”
这话像是撩起了两人之间始终若隐若现的雾纱,纽兰连忙背过身去,正对着窗前,控制着自己如雷的心跳。这样的暗示太有诱惑性了,就是冰天雪地也未必能唤回人的理智。
纽兰可以听到沙发椅“吱呀”的一声,艾伦站起身来轻轻地走过来,一直走到他身后,他以为她会整个靠在他身上。但她没有,她伸出修长轻盈的手臂,从后环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艾伦在他身后,轻叹一声,一手下滑,伸到了纽兰的手里,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有一个人,总是不署名,却总是送来玫瑰,还是黄玫瑰。”艾伦的手指轻巧地动了动,挠得纽兰掌心微微泛痒。
纽兰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责掩盖了心里的骚动:“是的,他送了花,但他不能署名。”
艾伦的声音变冷了些,甚至带上了点怨责,她挣开了他的手:“真希望这位无名氏先生不是在向我求爱,这样做的人有太多了。”
纽兰的脸色很难看,他转身面对艾伦:“我没有向你求爱,以后也不会,我会娶的只有梅。”他看见艾伦的嘴唇颤抖起来,眼泪已经滴在了下巴上,他才承认道:“是的,如果我们都没有阻碍,我会娶的只有你。”
艾伦跌回了沙发椅上,意识到纽兰说的都是现实。
“是的,是的,我是个寡妇,你是个订了婚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只会伴随数不尽的丑闻和恶名。”她趴在沙发上,像孩子那样发出了哽咽,虽然极力压抑,却响亮地抽噎起来。
纽兰上前去,迸发出无限的勇气把艾伦抱进了怀里:“为什么要哭?艾伦,别哭!”
他曾经克制自己对于面前女人的一切冲/动,现在他克服了所有距离,把她搂在了怀里,真正做到之后,纽兰才发现曾经为之纠结恐惧的触摸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简单。艾伦在他怀里像朵被雨水打湿的花朵,他把嘴唇贴了上去。
她的嘴唇冰冷,他的嘴唇火热,还没等他把她暖和起来,艾伦把他推开了。
这突然的亲热让她的发髻散开,头发垂挂在她脖子上,显得有些衰老憔悴。艾伦急急地站起来,摆脱纽兰,只能扶住壁炉台,像是浑身无力地勉强站着。
“纽兰,我曾经以为纽约是我的家,”她捂住脸:“可是直到范德卢顿夫妇把我邀请到宴会上,我才明白所有人都厌恶讨厌我,只有他们才能让我回到人群里。可是这样的感觉不好,我宁可孤单下去。你不但帮了我,也理解我。但如果我要爱你,回报你,那么放弃你将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纽兰突然被她的凛然激得坚决起来:“我不想对自己撒谎,事到如今,我怎么还能和梅结婚?”
“纽兰,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自己,你现在这样说是因为在此地、在此刻用说的是最容易的,”艾伦冷静地告诫他:“等你回到纽约,回到所有人当中去,你就知道什么已经都晚了。”
纽兰很想反驳,但他知道艾伦说的是事实,梅在纽约等他,所有人都在纽约等他,一切早就晚了。
艾伦苦笑道:“这样也好,我虽然还是孤独,但我想到今天,我就感到不那么孤独了。”
且不论斯库特克里夫的两人在怎样悲情地告别,梅坐在马背上却在头疼如何不惊动所有人的回到别墅自己的房间里。
桑顿原本想要叫人,被梅拦住了,看着站在一边惊慌得不知所措的马夫,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人前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这绝对不能发生。
“桑顿先生,麻烦你带着我在经过后门走廊后,走佣人楼梯把我送到二楼的房间。”这是梅想到唯一能够避人耳目的办法。
“小姐,您走那条路不合规矩。”韦兰家的佣人,包括马夫,都是受过严格的等级差别的教育了。
“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小姐走佣人楼梯和小姐在下雨天和陌生男人骑马受伤归来的后果有显著区别,梅把马鞭丢给马夫:“照顾好莱因哈特!”
然后她鼓足勇气看向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桑顿先生,麻烦您了。”
佣人的楼梯非常隐蔽,十分窄小,男人的脚“咚咚”地踩在薄薄的木板上,像是天际还闷闷的雷声,听得梅心惊胆战。
她困难地开口:“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韦兰小姐,说话会让我更累,请容许我一鼓作气地把你送回目的地。”桑顿的声音虽然力图平稳,每个单词却吐字极重,显然负重压力很大。
梅连忙闭紧嘴巴,这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回答,而是桑顿火热的喘息喷在了她的头顶上,瞬间让她打了个冷战。
桑顿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他看着梅还披着自己的厚外套,心想她应该不冷,于是不悦道:“韦兰小姐,请不要乱动。”
他感到这个姑娘的身体在自己臂弯里下滑,只好在转角站定的时候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吓得梅小小地惊呼一声,揪住了他胸口的衬衫。
掌下的皮肤热得快要把自己的手烫伤一样,她红着脸飞快地放开,看着那被自己揪作一团的地方,心里想着是不是等会儿叫安娜给他熨一熨。
但转念一想梅就打消了这个主意,让一个男人脱下衬衫让贴身女仆熨平,自己这是嫌麻烦事还不够多吗?不过越临近目的地,桑顿的脚步就越沉重,梅害怕地悄悄揪住了他的马甲。
桑顿只能庆幸好歹这个姑娘后半程完全没有出状况。
安妮已经在房间里等得心急如焚,眼见着小姐让一个尚算陌生的男人抱进来,她简直把眼睛都要瞪直了。
桑顿实在没有精力理她了,他径直走进门,把梅放在床上,重重呼了口气,正想直起身告辞,才发现自己遇到了点小小阻碍。
他盯着因为回到房间精神彻底放松下来的梅,正露着轻松又茫然的表情呼唤安妮,他只能无奈又戏谑地提醒道:“韦兰小姐,烦请你放开我的衣服。”
梅这才反应过来,手“嗖”得一下松开,她很觉得丢脸,但是今天在这个人面前丢脸已经丢得够多,至多以后不见就是了,她努力地维持住镇定:“谢谢您,安妮要留在这里照顾我,我想请您回到客厅,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哥哥。
“愿意效劳。”即使梅不说桑顿也得这样做。
但是梅的要求不只如此:“还有今天的事情,我和您……请不要告诉别人。”
这要求也不为过,毕竟面前的女子不足一年就要出嫁,这是一个绅士的风度和义务,桑顿抬眼望去,梅斜倚在床头,脸色虽白里透红,但那红晕却显得有些病态,想来韦兰小姐今后几天不得不忍受病魔的困扰,但她目光有神、神态理直气壮,却让桑顿奇异地并不排斥:“当然,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过韦兰小姐,我的外套还被你压着。”
梅:“……”
送走桑顿后,安妮几乎害怕地眼泪直流地问梅:“小姐,你和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你已经订婚了呀,阿切尔先生怎么办?”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