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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然命老臣带来了宫中的王公公,前来缉拿称心,您命人将那称心带出来吧……”
“什么?”李承乾愕然,随即大怒道:“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说孤是被冤枉的,即便那事真是孤做得,与称心又有何干?哪怕是父皇,亦不能如此杀害一个无辜之人,这是乱命,孤绝对不受!”
“闭嘴!”张玄素恨铁不成钢的斥道:“切勿胡言乱语,你可知只是这一句话,传到陛下耳中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殿下现在面临着最大的危机,好在陛下尚未决定是否易储,眼下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安分守己,对于陛下的一切处罚都默默接受!即便殿下是被冤枉的,也应当将事态稳定下来,然后暗地调查,洗刷冤屈,而非是如此激烈的顶撞!”
不得不说张玄素这番,是真正的老成谋国之言。
哪怕你是真的委屈,也得乖乖的令陛下消去心头的火气,否则越是强硬的对抗,就越是令陛下火冒三丈。那位之尊是什么样的性情,在座之人谁不晓得?你越是犟,他就越是要折股你!说不得一时激动,干脆下一道圣旨废黜了太子之位,那悔之晚矣!
况且,整件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所有的线索丢将矛头指向了太子,这几位帝师的心里,其实也都相信这件事是太子指使人干的……
李承乾目光呆滞,哀求的看向房玄龄,喃喃道:“房相……真的无可挽回么?若是能挽回称心一命,其实……孤,倒是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
他是真的心灰意懒,也是真的心力交瘁。
除去开始担任太子的那几年,时常得到父皇的夸赞,以及满朝文武的赞许之外,最近的这些年,随着弟弟们渐渐长大,各个都展现出英明睿智的能力,李承乾的日子就从没有好过一天!
压力太大了……
朝中大臣的风向令他草木皆兵,弟弟们强势的挑战令他焦躁敏感,父皇的态度则令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心惊胆跳,唯恐那一日惹恼了父皇,便被废黜这太子之位,甚至赐上一杯毒酒,令他自行了断!
这特么是做太子,还是做囚犯?
李承乾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即便那些身陷囹圄的囚徒,过得日子都比他自在……
他是真的累了。
这一刻,他甚至想放弃这劳什子的太子之位,做回一个普通的皇子,吃喜欢的东西,玩喜欢的玩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管特娘的是男是女……
然而他的这番颓丧,落在几位帝师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们并未意识到太子的衰弱和疲惫,在他们看来,既然是太子,那就应该精力充沛的去面对一切挑战,闯过一道道难关,最终展示给天下人看,我李承乾,不仅仅是嫡长子的身份,我的才华和意志,足以胜任皇帝之位!
可他们并未想过,李承乾也是个普通人,并不是所有的人,在面对困难和危机的时候,都能有足够的魄力的充沛的精力,却悍然面对一切。
在他们看来,李承乾的这番意志消沉,来源于对那个称心的在乎和喜爱……
李承乾的所有老师之中,当以孔颖达和于志宁最为强硬,这两位的学识都是天底下数得着的,但是教徒弟的方式方法,却显然值得商榷,遇事只是一味的强硬,从来都不曾委婉的劝谏过。
此刻,孔颖达勃然大怒!
“太子何以这般小儿女之态?您是国之储君,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儿女私情只为日常的调剂,岂能因为这个说出此等丧气之言?你得知道,您虽然是太子,但是这个太子的位子,有无数的忠贞之士在为您奔走呼号,在为您绸缪策划,在为您挑战皇权!您现在说这种话,岂不是令这些跟随在周围的忠直大臣寒心?”
老孔须发皆张,怒不可遏,声声句句,宛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子,直接插进李承乾的心窝,鲜血淋漓!
“以老臣看来,古有倾国之祸水,这个称心便是!是他令殿下丧失斗志,实乃祸国之恶首,更不需说,他还是个男人!来人!”
孔颖达大吼一声,立即有殿外伺候的东宫内侍颠儿颠儿的跑进来,屈身问道:“孔尚书,有何吩咐?”
“尔速速去将那称心给某带来,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的红颜祸水,能令太子殿下宁愿舍弃储君之位,亦要学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子?”
东宫内侍吓得魂不附体,呆愣愣的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茫然,不知所措。
“殿下,微臣已带来陛下的禁卫,正在殿外等候,取了称心的项上人头,好回宫复命!”即便是老好人房玄龄,亦见不得李承乾这番优柔寡断,不得不步步相逼!
李承乾如何能不知晓其中利害?
说到底,这只是父皇的一次警告而已,可若是他敢抗旨不尊,那么接踵而来的必然是父皇的滔天怒火,以及一纸废黜太子的诏书!
他没得选……
半晌,李承乾只得惨然一笑:“孤,听从几位老师便是……”
那内侍闻听,赶紧退了出去,带上几名家仆,匆匆前往后院的太子寝宫,去抓捕称心。
眼见李承乾这般神情,几位帝师自是不免心中黯然。
与李承乾相处多年,哪个能不知道这位殿下的性情?
虽然处事的时候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这非是帝王的好素质,但换一个角度来看,正是这般看重情义,轻易不想害了旁人性命,又是一个宽厚仁爱的秉性。
而太子被逼迫至此,仍然想要挽回称心的性命,另几位帝师心中唏嘘不已。
大殿之中陷入一片沉默,唯有墙角的青铜兽炉里燃着的骨炭,发出轻微的荜拔声……
房玄龄想了想,暗叹口气,站起身,对着李承乾深深一躬,沉声道:“老臣,去后面看看吧。”
李承乾先是茫然道:“房相自便就是……”可随机,他脑子里一震,骇然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苦笑一声,躬身退走。
李承乾大喊一声:“房相且慢……”
房玄龄却充耳不闻,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
“殿下,房相这是为你好。”张玄素轻叹一声。
房玄龄是老好人,不忍让太子见到称心之后肠寸断的伤心,便自己做个恶人,提前去送称心上路。此举,无疑会遭致太子李承乾的记恨,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见么?若是这份记恨藏在心里,一旦日后李承乾继承了帝位,那么极有可能对房玄龄展开报复。
房玄龄身为一国宰辅,最是心思灵透,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危险?
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去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让李承乾不必去面对生离死别,让心中的那份内疚能够稍微浅淡一些。
这就是房玄龄……
孔颖达看着李承乾,沉声道:“玄龄,至诚君子也,吾等皆不如。”
如此宅心仁厚,事事都为您考虑的臣子,来日,且不可负他!
李承乾是优柔寡断了一些,但是天资聪慧,又怎能看不懂房玄龄此举的用意?心里非但没有怨恨,反而很是感念房玄龄的体贴爱护。
即便自己见了称心的最后一面,又能如何?
只不过平添几分伤感,令自己的愧疚愈加深重而已。
不由得惨然一笑:“孤,自然理会房相的好意。”
只不过,牺牲了一个无辜的称心,最终能令父皇回心转意么?
李承乾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