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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吕浩来,回林县就注定了是一个多事之秋。吕浩把欧阳兰从云台山上背下来后,已经累到了极点。可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倒下,他还得送欧阳兰去医院,还得受莫正南的一顿训,无论怎么样,吕浩都会接受。莫正南训他就证明自己还是他的人,哪一天,他不训自己了,就会完蛋了。
欧阳兰这女人,不是他能够应对得起的女人。吕浩想,他得离欧阳兰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欧阳兰却偏偏不放过吕浩,当他把她送到医院,安顿下来,还替欧阳兰请了特护,其实欧阳兰也就是一些皮外伤,脚扭了,并没什么大碍。如果乡下的人,这点伤根本就不叫伤,可好是欧阳兰啊,是公主级的人物,吕浩哪里敢大意呢。一回琉州,就让司机往医院里送。欧阳兰倒也任由着吕浩去安排,她发现这个小子还真是块料,好好打磨,还真能成就一番事情。一般。从上到下,甚至在自己的血液里,吕浩都能够感觉冷气在冒。他想平静,想理智下来,可心和手都不听使唤。其实这样的事情,作为秘书的他见识过。可那个时候,他仅仅是围观者,他可以愤愤不平,可以站在受害者一方去评论,去设想,无论是评论还是设想,他都会放在内心最深处,有了琉州火灾事件后,他也清楚同情心会害死人。可他还是会在弱势者这一方充满了同情心。可现在他是执行者,他带着上级的指示来应对这样的事情时,他还能有自己的想法和希望吗?
吕浩这才知道,一踏入权力中心,一切都由不得他了。轨道已经制定完毕,他除了沿着既定方向行使外,改不了道,更偏不了航。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欧阳兰,她竟然那么了解权力的密码。
莫正南的电话是吕浩快进省城的时接到的,莫正南:“这件事对你来也是一次锻炼,你只要不激化矛盾,问题就不大。这事与你关系不大,都是遗留下来的问题,现在出事了,谁都不愿意往身上揽,所以就压到了你的头上,也好,去吧,历练、历练,以后这种事还会遇到不少的。”
吕浩了一声:“谢谢莫市长。”莫正南便挂了电话,吕浩确实是感激莫正南,无论是他昨天的骂,还是今天的提醒,都在告诉吕浩,老板已经在全心全意地培养自己,无论多么艰难,吕浩想,就当是攒经验,他会认真地去面对的。
吕浩赶到省政府门口时,两位民工的家属正在省政府门口讨法。省政府门口站满了武警战士,十多位家属被拦在了省政府的警戒线之外。吕浩没有看见两名民工的尸体,从家属来的数量来看,这起在省政府门口自杀事件显然都是事先策划过的。
吕浩走进家属中间,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家属一下子把他团团围住,甚至有人抓住了吕浩的衣领。吕浩克制自己忍耐,哪怕被家属暴打,他也不能发火。家属要见两位民工,家属们两名民工临走时,叮嘱过他们,昨晚没回去的话,一定就是上访不成功,让家属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直到这个时候,吕浩才知道,两位民工的死讯,家属们还不知道。可吕浩也不知道两位民工的尸体在哪里,他冷静了一分钟,对家属们:“如果你们相信我,跟我一起走,我们去找两位工人好不好?”
家属们互相看了看,答应和吕浩一起走。吕浩带着他们往医院方向走,他估计两位民工的尸体应该在省医院的太平间里。就在他带着这群人往医院去的路上,他遇上了省报的记者盛雅玲。
盛雅玲背着相机,迎面而来。吕浩想迎上去,又觉得不妥,把迈出去的一只脚缩了回来。他有些担心,盛雅玲会不会拍下这个镜头,如果盛雅玲拍下这个镜头的话,他是该阻止还是该赞同呢?
盛雅玲倒是大大方方地走近了吕浩,她没有拍镜头,而是对吕浩:“我陪你一起去。”吕浩拒绝盛雅玲的这个要求,他担心如果在医院看到两位民工的尸体时,这群人会有过激的行为。但是盛雅玲执意要去,吕浩拿她没办法。
盛雅玲走在最前面,吕浩被动地跟在她后面。直到她把所有人带入医院的太平间时,吕浩才恍然大悟,盛雅玲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早就打听到了两位民工的尸体所在地,可是盛雅玲为什么要帮他呢?盛雅玲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而已。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吕浩压了下去,他没时间,也没心境去想这个问题。
家属们一下子炸开了窝,那位抓过吕浩领子的中年男人,再一次冲过去抓住了吕浩的衣服。就在这个时候,十几个衣着普通的男人冲了过来,吕浩被他们拉到了一边,双方对峙不下。
吕浩这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孤身奋战,这些人是省政府的便衣保安,只是吕浩不知道,是谁派他们来保护自己的。他谢过这些人后,还是决定面对家属们的愤怒。
家属们显然明白了他们处于弱势地位,他们开始商量要吕浩答满他们的要求,这也是两位死去的老民工的要求。他们一直向林县工业局讨薪无数次,要解决他们的工钱问题,可他们的要求总是石沉大海,一晃一年多了,他们的工资还没人过问。带领一帮人出来做工程的两名工头,不敢在家里落脚下,可他们的父亲却天天被人追逼着,他们一商量,便留下遗书,选择了在省政府门口自杀,只有这样才能够把事情闹大,闹凶,也只有这样,他们才希望政府把欠的钱给他们,让他们的儿子回来,让他们的儿子别有家难归。在他们绝望的同时,他们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他们的家人生活得到补偿,才能够唤起有关方面重视这件事情。他们在上省城之前,都给家人留下了遗书,他们并不希望家属们闹事,但是他们希望政府重视这件事,希望政府早日解决这件事情。他们一辈子没欠过谁的钱,这种天天被逼债的日子,他们确实受不了。
大致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吕浩知道后,心里五味交杂呈现着,他真的涌起了很多的同情心。对于这两位老父亲,他在这一刻多了一份不清楚的悲痛,他们拿自己的生命在讨债。可是欧阳兰警告他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同情心会害死人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欧阳兰这句话的道理。如果他任由自己的同情心泛滥,恐后他不仅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还会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全部搭进去。而且这些家属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如果他们的要求答复不了,将会有更多的家属走上上访这条路。
他现在担心的是,如果两名老父亲的死讯传出去,会不会有更多的老父亲上访呢?他一方面做家属们的工作,让他们冷静下来,有问题提出问题,他现场答复。另一方面,他要求家属让他给林县领导们汇报情况,尽快答应家属们的要求。
家属们在吕浩的劝下,闪开一条道,任由吕浩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吕浩先给江超群发了信息,把自己的担心了出来,要求相关方面防止集体上访。接着才给操武文打电话,汇报了这边的情况,等待他们的指示。
操武文没想到吕浩竟然孤身控制住了局面,不由赞赏了他几句,指示他放开手脚去处理,他还是那句话,一如既往地支持吕浩。吕浩放下电话后,心里有谱了,他知道无论是江超群还是操武文,都会全力支持他。
果然,江超群很快给吕浩回了信息,他已经通知公安局在各个去省城的路口严加控制,通知该乡镇领导,严防自己管辖下的民工外出闹事。他要吕浩大胆处理,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会替吕浩承担。
江超群和操武文的态度,让吕浩彻底放下顾虑来处理这件事。他拿出了自己的真诚来应对家属们的种种质疑和问题,虽然他知道不能有任何的同情心存在,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最起码的真诚。只有用真诚面对这些生活在山里的村民们,他才有一份真正的心安。他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些村民们最满意的一个结果。
当邓得胜带着工业局的人赶到时,吕浩已经在和家属们谈条件。家属们提出尽快解决工业大楼欠薪问题,而且要求厚葬这两位老人。吕浩全应允下来,家属中有质疑吕浩话算不算数的,吕浩让他们各选一名代表,他现场和他们签订协议。如果他以后解决不了答应他们的要求,他将辞掉这个副县长的职务。话到这个份上,这些家属们还是愿意去相信吕浩。协议当场起草,当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签订,对于这个结果,两家的家属们都相当满意。只是当家属们提出要把尸体运回老家土葬时,吕浩为难了。在琉州,十年前就开始火葬,他想不通,林县至今还保留着土葬的风俗。虽然他也是林县人,可他还是不明月为什么要坚持土葬呢?
邓得胜这个时候才站出来话,他对家属们:“这件事马上照办,但是所有的人必须离开省城,而且不允许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如果有一个人闹事,有一个人泄露了相关消息,签订的协议自动失效。”邓得胜的这些话得极为果断,也极其老练。看来他对工业大楼的问题,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愿意去面对和解决。
吕浩盯了邓得胜一会儿,邓得胜赶忙小声给他解释,林县的风俗还是土葬,为了节外生枝,先把人弄回林县去再。
吕浩盯邓得胜看,是觉得他比自己想得全面,而且做到了心狠,做到了一边安抚,一边施压。看来在官场,每一件事的处理过程都是经验,都是财富。只有身处其中,才能够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为官的老道与奥妙。尽管很多经验是以流血的代价凝聚而成,但是对于身在官场中的人而言,就看自己内心深处的最低底线了。吕浩在这件事中,理解了官场中的官油子和官痞子是怎样练就的。邓得胜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地道的官油子。他告诫自己,不管在官场呆多久,他不希望成为官油子或者官痞子。
一场在吕浩认为会掀起巨浪的风波,就这样悄悄地平息了下来。当然每一位老人获得了二十万的赔偿外加迅速解决欠薪款。这个条件对于吕浩来倍感心酸,可对于两位老人的家属们而言,是最圆满的一个结果。
吕浩做完这件事后,才想起了盛雅玲。等他放眼去找盛雅玲的时候,盛雅玲早已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那十几个便衣保安。
吕浩就有些纳闷了,这又是谁在帮他呢?不过只要把这一场风波压了下去,他就觉得又完成了一件需要完成的事情。
两名老人入土为安后,他们的家属拿着协议来找吕浩。吕浩给邓得胜打电话,要求他按协议尽快付清欠薪款。邓得胜居然问他:“吕县长,你还真的要给这些人付款?”
吕浩很恼火,但是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已经知道邓得胜就是一名官场中的老油子,和这种人发火,没有意义。他问邓得胜:“按照邓局长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了结呢?”
邓得胜显然没有听出吕浩语气中的嘲弄,竟然卖弄起他的老资格来。他在电话:“吕县长,这样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找,拖个三年五载,换了领导换了方法,谁买谁的帐呢?再了这幢大楼炸掉了,我们工业局损失也很严重,县上的领导都在你推我,我推你,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他们这种方式一逼政府,政府马上就解决问题,以后有问题,都校仿这个模式,他们再去省城,去北京上访,我们是不是都该一一解决呢?”
邓得胜的一系话让吕浩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能不邓得胜的没道理。万一都来去上访,吕浩能一一去劝得回来吗?但是如果他在林县第一次制定的协议就不算数,他在林县还能有威信吗?他挂掉邓得胜的电话后,大脑迅速转了几圈,才对两家家属:“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上报给县里的相关领导,等我们开会研究后,我自然会给你们答复。”这是吕浩找的一个缓兵之计。目前他还不能当家拍板,这几天为了防止事态的扩展,都在盯着乡镇的民工队伍,把解决欠薪问题给忘了。事先也没找到机会向江超群汇报协议中提到的事情,现在要冒然拍版强行解决欠薪问题,他哪里去弄钱呢?而且邓得胜的口气,显然是不想拿钱出来。只是这些情况,吕浩不可能对这两家家属解释,就是解释了,他们未必能够懂得和理解。
这两位家属一听吕浩的话,就火了。他们在办公室大叫大嚷,他们用林县话吕浩:“你这么年纪轻轻就不学好,以后有得亏吃。莫以为当个官就了不起,骗得了初一,你骗得了十五吗?好的不学,倒学会了邓得胜这帮狗日的行事方法,事后不认帐。你今天不解决问题,老子们就不走了。”
吕浩被他们骂得怔住了,他没想到他们的情绪这么激烈,赶紧站起来去关门。可这两位家属不准吕浩关门,三个人拉拉扯扯了好半天,吕浩感觉到和他们这样纠缠下去,对于刚来林县的他,没什么好处。就放弃了要关门的打算,好言好语做这两位家属的工作,不是他不解决问题,而是要向县领导汇报后再来解决。两位家属不听吕浩的话,这样的亏,他们吃得太多,邓得胜就是这样骗了两位老人的。现在他们不再相信明天才能够给他们解决问题,他们要的是今天,是现在就解决问题。他们的吵闹声让刚到政府大楼办事的李小梅听到了,她走进了吕浩的办公室,两位家属一见李小梅,竟然都热情地喊着:“李镇长好。”
李小梅顺手将门关上了,她问他们找吕浩吵什么。他们把事情的经过给李小梅讲了一遍,李小梅听完后问吕浩:“吕县长,是不是又是因为没钱的原因?”
吕浩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于欠工程款的问题,到处都是。可是这样闹出人命的,而且死在省政府门口的并不多。
李小梅见吕浩不话,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老邓那里卡住了?”
吕浩点了点头,李小梅拿起手机就给邓得胜拨电话,李小梅在电话中:“老邓,江书记让你马上到吕县长办公室来一趟,马上。”
吕浩很感激地看了看李小梅,李小梅:“老邓这人,办事就是一个字,拖。你今天一直要逼着他把这件事落实,既然你答应了人家,就要言之有行。再我了,我要是不打江书记的牌子,他是不会来的。目前江书记需要我替他办事,我上去和他经费的事情,让他们尽快解决。”完,她对来的两位家属:“不要错怪吕县长,他刚来林县,情况不熟悉。他答应你们的事情,肯定会解决好,放心地回去吧。”
两位家属听了李小梅的话,果然站起来对吕浩了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吕浩的办公室。他们刚走,邓得胜就来了。邓得胜一见李小梅,就笑着打哈哈:“李局长,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漂亮了。”李小梅没接他的话,直接对吕浩:“你们商量吧,我有事先走了。”
李小梅一走,吕浩办公室的空气就有些紧张。邓得胜不话,他心里有想法。吕浩要解决问题,他也没有一口拒绝,只是了实情,这个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告状呢?
吕浩看了看邓得胜:“邓局长是不是在想,我告状了?”邓得胜没想到吕浩挑破了他的心思,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吕浩接着:“李局长也没告你的状,她不是是借江书记的名义请动了你而已。她现在才去江书记办公室,汇报这件事。你作为直接领导,你不想办法拿出经费来,谁还会主动替你拿呢?而且这件事已经让省里知道了,省里已经替我们封住了媒体的消息,如果再闹出什么动静来,我怕,你、我都吃不了,该蔸着走了。”
吕浩的话软里藏刀,邓得胜不会听不出话味来。只是邓得胜叫苦:“吕县长刚来林县,对林县的情况还不了解。这件事情,也不仅仅是工业局的事情,好端端的一幢楼炸就炸了,我们工业局本来底子就薄,为了这幢楼已经花费不少钱,我上哪里再有钱付工程款呢?这件事,县城的领导还得出面解决,当初是他们决定要炸楼的,不能有问题了,就全让下面局里去承担,我就是再有本事,可我没钱啊,我也无能为力。这些问题,县领导都在拖,我也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饮啊。”
吕浩又想发火,可他忍住了。他对邓得胜:“邓局长的也是问题,现在你再一次递交一份材料上来,我来找县领导。我还不信,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邓得胜感觉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很有些不爽。不过他也没把吕浩的话当话,想想这是年轻人一时冲动表的决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超群这只老狐狸现在正在积极打造一河两岸,县里的经费这么紧张,他才不会拿钱出来解决这种破事情呢。
邓得胜还是太小看吕浩了。吕浩上有莫正南顶着,还有欧阳兰目前要极力罩着他,还有李小梅也在帮着他,他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只要他坚决去做某一件事情,目前他还是能够做得成功。
吕浩到做到,邓得胜前脚离开他的办公室,后脚他就给小周打电话,小周现在是他的司机,是操武文替他安排的,他要小周备车去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