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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一过,繁华的京城也清冷了许多。
在冯晋才与太医们的全力救治下,云岳捡回了半条命。
白纱拆下来的那一刻,饶是沈青杉见惯生死,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云岳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巴掌大的完好皮肤,到处都是斑驳皱缩的疤痕,发红发紫。
脸倒还好,只在下巴和左颊有两块铜钱大的疤,但嗓子被浓烟呛坏了,声音粗嘎嘶哑,一开口活像锯木头,令人头皮发麻。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移开目光,安抚几句,下了一道圣旨,令云岳出嗣已故安郡王,承袭安郡王爵。
云岳的心,早在被横梁砸中时,便已坠入谷底。
这道圣旨,更是令他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断了腿,毁了容,没了皇子的身份,只能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小云涛被送进安王府,自尺素死后,他便被交给太妃抚养,倒是白白胖胖,十分可爱。
看着儿子,云岳心里毫无温情,只有满满的凄凉。
多年费心筹谋,除了云涛,他什么也不剩了。
云岳死死地咬着牙关,十指被烧得扭曲,想攥拳都攥不住。
恨意疯狂翻涌,烧得他眼底猩红,几欲滴血。
他清楚地记得,有人从背后推了他,只是浓烟滚滚,人群杂乱,他并不知道是谁。
不论是谁,他做鬼都不会放过!
众皇子原定八月底离京,因皇陵祭祖耽搁下来。
西魏使臣即将入京,又到了年下,皇帝便命诸王开了年再去就藩。
走水一案,凶手畏罪自戕,线索断了,不了了之。
烧死的、伤残的、办事不力被处置的,牵连甚广。
云峪被革了北禁军副统领的职位,明年就藩北境。
太傅许如海的嫡长孙许应谦、贵妃白蔻的堂弟白苏、太后的娘家侄子、镇国公嫡子李茂,以及恩科武状元游励,四人被调入北禁军,各自掌管两万侍卫,共同负责京城安全。
刑部、礼部两位尚书被罢免,太常寺大换血,其余各部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震荡。
处置完公务,皇帝去陪白贵妃用膳。
“今日早朝,户部请旨操办明年大选之事。朕想着才经过水灾、战乱,不可靡费、扰乱民生,意欲免了大选。”
贤妃动作优雅地剥着蜜桔,唇畔勾着一抹温婉贤惠的淡笑。
“皇上体恤民生,但宫里久不进新人,于皇家子嗣绵延不利。”
“朕已过知天命之年,子嗣之事,早已不在意。”
贤妃娇嗔地道:“皇上!您春秋鼎盛,臣妾与婉妃姐姐肚子里的龙胎,便是最好的证据。”
皇帝眉开眼笑,抚着她隆起的肚腹:“就你会哄朕开心。”
贤妃杏眸骨碌碌一转,年近三旬的妇人,娇俏不输少女,眉眼间成熟的风韵,更是惹人心醉神驰。
“臣妾有个主意,不如只令京城与地方官员之女入宫待选。”
“如此既不靡费扰民,又显皇上恩施臣下的仁厚之心,还能充实后宫,可谓一举三得。”
皇帝摇了摇头:“皇后病歪歪的,你怀着身子,不宜操劳。”
“宁妃姐姐身子大好,可以为皇上分忧。还有容嫔,惠嫔,都是自潜邸便服侍皇上的,让她们帮衬着张罗,倒也不使得。”
皇帝眯着眸子想了想,沉吟道:“倒也是,她俩性子温和,做事也稳妥。只是以嫔位理后宫事,有违祖制。”
白贵妃妖娆地笑了笑,将蜜桔喂到皇帝唇边:“二位姐姐资历最深,膝下又有公主,皇上何不赐个恩典?”
皇帝咀嚼着鲜甜可口的蜜桔,“唔”了一声,表示赞同。
“传朕旨意,容嫔、惠嫔温良恭顺,生养有功,晋为妃位,与宁妃共同协理六宫事宜。”
容妃、惠妃年近半百,都曾生过皇子,但没成活,公主也都和亲去了外邦。
两人在嫔位上坐了将近二十年,早已失宠。
得知是贵妃抬举,前后脚过来谢恩。
她们的余生虽然没什么指望,但晋了妃位,对母族子侄的仕途大有裨益。
凤仪宫中,皇后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脸色铁青。
白蔻这一手收买人心,可真是厉害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
实在可恨!
——
一场薄雪,入了冬月。
睿王魏长离携玲珑公主进京朝贡。
因太子、云屹、云巍、云峪等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迎接西魏使者的差事,便落到了云岿头上。
西魏俯首称臣,又送公主和亲,皇帝龙颜大悦,有意在西魏来使面前宣扬国威,故而排场极大。
玲珑公主容貌昳丽,十六岁的年纪,娇艳得如同盛放的玫瑰。
皇帝下旨封其为丽嫔,赐居长春宫,又设宴款待魏长离。
酒过三巡,魏长离冷不丁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天朝上国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真触目所及,皆是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皇帝捋着胡须,满脸得意:“睿王但说无妨。”
魏长离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听说上国贵族子弟三岁习文,四岁习武,堪称人中龙凤。小王不才,想见识一二。”
魏长离嘴上一口一个天朝上国,但眼神却满是傲气,昂首挺胸,神态嚣张。
皇帝眉头一挑,这正是宣扬国威的大好良机,于是欣然问道:“不知睿王想如何见识?”
魏长离一摆手,身后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跨步而出。
“这是敝国两位王族子弟,小王不才,也来凑个热闹。三局两胜,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眉心微微一蹙,镇定地道:“依你。”
“多谢皇上。不知这第一场比试,由何人出战?”
魏长离弯起唇角,笑容浮于表面,眼底闪烁着一抹狡诈的冷光。
前不久东云皇陵走水,宗室贵族死伤惨重,没几个能出战的。
要是以久经沙场的武将应战,赢了也不光彩。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视过下首众位皇子,然而太子第一个撇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拈起酒盅。
其余众皇子,有耷拉脑袋的,有左顾右盼的,有装聋作哑的。
云崇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胸膛一热,就要挺身而出。
沈青杉递了个警告的眼神,暗示他不许轻举妄动。
云巍长身而起,拱手行礼:“启禀父皇,儿臣请战!”
皇帝大喜:“巍儿,点到即止,莫伤了和气。”
“儿臣遵旨!”
皇后微微一笑,母仪天下的架势端得十足。
沈青杉的心狠狠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