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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局势,在西凉军加入战争的瞬间扭转。
凉州覆甲大旗所过之处,到处生灵涂炭,铁蹄踏过,不留首级。这是一面倒的屠杀,黑山军拙劣的兵器除了砍马腿之外根本无法对包裹在铁甲中凉州覆甲军造成一点儿伤亡。
反倒是人没死几个,战马在战阵中被砍翻不少。
可凉州覆甲靠的并不是他们的马匹,即便落马,但凡不被骏马压住身子,覆甲重骑可以在瞬间进入角色,操着战斧继续砍杀惊慌失措的黑山军。
随着曹操与刘备的同时下令,夏侯惇督着从营寨中聚拢来的数千各地军卒吼叫着向破营而入的黑山军发起反冲,徐荣接到命令后却并未十分急切地向黑山军冲锋,而是督着兵马快速迂回,由大营正中避开黑山军的攻势,绕道偏北方向的缺口,快速斩杀为数不多的军士后由侧方杀出,直击黑山军中段。
隔着重重阵仗,周仓提着战刀砍倒几名操着豫州口音冲来的汉军,抬首望见那个在黄金战车旁护驾的黑袍汉子。他认得他,便是化成灰他都记得那一脸的络腮胡子与黝黑的肤色。
张飞,张翼德!
提着战刀,指挥左右黑山军士三面包抄,周仓向着陈王刘宠的战车一步步走了过去。
砍头换命的兄弟裴元绍便是昨日死在攻杀这架黄金战车的主人的路上。今日,兄长替你把路走完!
这个时代一介黔首做个叛党有多辛苦,周仓尝过所有的心酸。
张角、张宝、张梁、裴元绍……他曾热爱过的人,一个个地消失在生命里。
马越、曹操、张飞、皇甫嵩……他深恨着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死在他面前。
有时这个坚毅的关西汉子在夜里会像个孩子一般引了过多的酒,埋怨老天为何不曾给他一点运气。论武艺,论忠心,论虔诚,他周仓又差过谁?
可终究啊,生命里少了那些许的气运。
求不得。
但他依旧虔诚,虔诚地相信老天会给在某个时候给他一点气运。
“渠帅,不能冲了!”只邻近百余步了,他要堂堂正正地将张飞斩杀于马下,却被身旁的黑山老卒拉住一摆。岁月给了他们这些离经叛道的黄巾党徒太多的摧残,愁苦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喘息之余指着西面说道:“后面的兄弟全乱了,凉州的马越带着漫山遍野的铁骑冲了过来,北面也乱了,汉军正组织冲锋,咱们的大军被分割开了渠帅!”
每一次,眼见着胜利的一刻即将到来,却每每出现意外,周仓的脸在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满面的虬髯根根竖起,一把扯了额头的黄巾操着砍刀怒道:“马越来了?”
举目四望,方才还结阵攻打营寨的黑山军们已经像没了头的苍蝇一般在纷乱的战场上乱窜,那面黑红色的凉州覆甲大纛也如神兵天降一般地出现在战场的最西边,带着让大地震颤的铁蹄声攻杀而来。
大贤良师在天之灵在上,降下神雷劈死这些王八蛋吧!
汉军的集结也完毕了,在战场正中结成军阵对黑山军形成反冲。西面有马越的凉州覆甲军的冲锋,那是一支非人力所能阻挡的军队。北面亦有一支汉军打着刘字旗号欲图杀穿整个军阵,若不是军阵混乱,几千人的小队不过片刻就能被灭掉,但如今黑山军尽管还有**万人,可这**万人左右推搡,你前我后,根本无法形成打仗的号令统一,分成无数个小到几十人,大到数百人的小型阵列被人一个又一个地击溃,冲散。
这仗怎么打?
“妈的,那些渠帅一个个都是白痴吗?”好好的胜局,偏偏因为互不统属输了,而且是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之下输得惨不忍睹,周仓焉能不气?他才刚说完,身旁的黑山老卒便愁眉苦脸满含悲戚地说道:“于帅想阻住铁甲骑兵的冲势,率部众被战马硬生生地践踏致死,曲帅随后被凉州军中骑兵用斧头劈死。张帅死在北边汉军的反冲中,王帅被流失射中脑袋,孙帅在北面……”
“别说了,就告诉某,还有谁活着!”周仓被混乱的战场吵得心浮气躁,仅仅片刻时间那张飞便护着陈王的战车向北于反冲的汉军汇合,天赐良机错身而过,但周仓根本连忧伤的机会都没有,这一仗败得彻底,听黑山老卒这么一数,各个黑山渠帅死去打半,难怪没了统属。也不等老卒答话,周仓已经扬刀对周围亲兵喝道:“那几个骑马的,奔赴各地,跟全军兄弟说,向南撤退,向南撤退!”
适时,黑山老卒拱手说道:“渠帅英明,南面李帅还活着。”
周仓白了一眼,督帅大军先行向南奔走。这不是废话嘛,南面根本没有敌人,你让李大目怎么死?
而就在周仓调度黑山大军向南迂回时,自洛阳以西一支精锐骑兵正在长途奔袭着。
这支并州牧董卓麾下的精锐兵马鱼龙混杂,有七百多个屠格武士,九百多名南匈奴骑手,其间还有数不清的羌人、长水胡族。这些汉子形貌各异,但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体态矫健,各个都雄壮非常。可以说,自从董卓在并州掌权之后,整个州域中武艺最强的汉子便被这个二十年前便以勇武在西北扬名的州牧招致麾下。
而其中最骁勇凶悍者,择选入飞熊军,接受并州校尉郭汜最残酷的操练,成为了今日这支军队。
而在其中,亦有七百重步兵骑在马上,打着‘陷阵营’的旗号。他们是并州别驾从事吕布的精锐部队,悉数由高顺统领,人皆重甲持弩,环刀短剑应有尽有,甚至人人一匹骏马不为冲锋,只为机动。
这五千并州骁骑的目的地,正是主战场的最南端——截击黑山溃军,就是董卓此次下达的军令。
董马二人皆是身经百战的统帅,这天下或许有以同样数量质量的军队击败董卓的诸侯,或许也有以同样数量质量的军队击败马越的诸侯,但要想找一个能击败由董马二人统领的军队……便是戎马一生的皇甫嵩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更何况,这天下有同样数量的条件下,与凉并精锐达到同样战力的军队吗?
周仓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尽量将大军聚集,同样向南开进。覆甲军与汉军同时在后方穷追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咬住黑山军的尾巴,一次又一次地绞杀干净。
撤离关东联军大营的路不过短短八里,却令周仓走得像二十年那么漫长。
一个铁打的关西汉子,每时每刻都有自己的生死兄弟长眠在撤退的路上,皆是因为没有断后的将领,士卒们只能没头没脑地跟着大军向南跑,没人组织便只能一步一步地将后背留给敌人……没有侧翼,没有中军,没有先锋,没有后军。
周仓不止一次地想要自己返身回击敌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一旦回击,胜败两说。即便胜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如若不胜,则黑山全军即没,仅余张燕埋伏在东面的两万兵马,在黑山中谋求生路的百万老弱将无兵可依,甚至连冀州牧韩馥都打不过,一旦黑山被破,百万生灵必将被抹去。
他周仓一人赴死容易,但他不能不顾袍泽、不顾父兄地孤身赴死。
正是这个信念,让他执意向南撤军。他要找到李大目,将率领全军撤退的重任交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负担地与后面那群草原上穷追不舍的饿狼决一死战!
大好男儿,哪里有跪着生的道理?
留下漫地残肢断臂,黑山军艰难的溃逃之路从逃出整个关东联军诸侯营地才刚刚开始。
“李帅,大军交给你了,周某断后,快!”周仓在战场上匆匆一眼见到骑在马上的李大目,急冲冲地喊了一声,便看到李大目满面震惊地指着北方说道:“周帅,快向东撤,撤军啊!”
话音刚落,李大目已经驱赶着数千部下一路朝着北面奔驰而去。
在北面浩荡的烟尘中那面张牙舞爪的并州董字大旗已经近了。
周仓刚刚激起的满腔死志,被李大目一个反冲的背影打消地一干二净……黑山军,又少了一员战将。
“向北撤吧,告诉弟兄们,能跑多快跑多快,李帅撑不了多久了。”周仓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反杀回去的心愿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尽量多的袍泽跑,跑向青州,或是跑回冀州。“张将军在东边设伏,能够截击汉军,快向那边跑吧。”
李大目,又能阻挡多久呢?
数千嗷嗷叫着冲向并州军的黑山军士在两军相邻五百余步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数百名覆甲的重骑下马,迅速排列成三排阵线,从背后举起负着的大弩,蹶张上弦。
崩射声中,李大目早已顾不得生死,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吼出,“黑山儿郎们,冲啊!”
数百支强劲的弩矢没能阻挡黑山军的冲势,尽管中箭的军士再也不能站起来。
一场厮杀,无可避免。
吕布抖了抖戟上的鲜血,看着马下那个黑山渠帅一双浑圆的大眼睛还在无力地睁着,提起缰绳打算继续冲杀溃逃的黑山军,却被一旁满面笑意坐在马上的董卓叫停了脚步。
“奉先果然好武艺,不必再追,教这些蝼蚁跑吧。”董卓目光望向巍峨的洛阳城,笑着说道:“走吧,咱们该去看看那些诸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