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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答窝在家待了一天,闭门未出。
第二日傍晚,贺原出现在她公寓门前。
猫眼中的颀长身影来得猝不及防,苏答浑噩地,眼神都跟着慢了,反应几晌才回神。
她打开门,微怔着开口:“你怎么……”
话堪堪问了前半截,挪步让他入内。
贺原眉头轻蹙,身上携着几许凉风,反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苏答动动唇,脸色微白,没什么力气地说,“感冒了,在家睡了两天,没顾上看手机。”
那天从嘉宋画廊回来后,夜里就着了凉。她提不起劲,或许自己也并不想打起精神,窝在房间里没头没脑地睡,不分时间日夜,饿了就起来吃点简易食品垫肚子,之后再继续躺下。
几十个小时,人还是懒懒的,越睡骨头越乏。
苏答给贺原拿了双鞋,迎他进来。
他第一次来她的住所。
客厅东西不多,两面落地玻璃宽敞,窗棂边放着三盆绿植,在拉起的窗帘后隐约可见。屋子整体色调浅,白色,米色,淡咖,相得益彰地互相烘托。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味。
窗前架着画板,布上是一副还没完成的画。苏答给他倒了杯水,见贺原看向那,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不动声色扯下白布将画盖住。
她转过身正要落座,沙发上的贺原朝她伸出手。苏答顿了顿,眼睫几不可见地轻垂,缓缓将手递过去,被他拉着,坐到他身边。
“看过医生了?”
她摇头,知道他肯定不赞同,又马上道:“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点累。”
她本就白,病恹恹地更是添了几分孱弱,眉眼疲态隐约,确实透着股“累”。
贺原看了看她,稍作沉吟,忽地问:“还在为前两天的事不高兴?”
“嗯?”苏答有些反应不及。
贺原觉得她肯定是生气了。
那天他正忙,她问能不能陪她去沙龙,他没来得及回就赶去开会。等忙完手头的事再看,那条消息之后她没有再回他只字片语。
他给她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一直打不通。
“周二……”贺原微微拧眉,“后天我确实有安排,不一定什么时间,可能要忙到很晚。”他展平眉头,说,“要不然这样,你先去,我一忙完就过去找你,行吗?”
苏答默然眨眼,一时有点怔。
他状似平常的语气中微微歉然,带点说不清的求和意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肯理解,肯考虑,肯在意她的心情。苏答心里不由泛起细微涟漪。
可是……
压抑不住的酸涩感还是抵挡不住,那股难以言表的情绪鼓噪地在胸腔流窜,最后隐没于血肉和心跳。
良久,她点了下头,“嗯。”
苏答难言疲惫,“你等会走吗?还是……”说着想起自己感冒,自觉噤声。
贺原沉默几秒,说:“徐霖和司机还在楼下。”
苏答点点头,不意外他要走,毕竟她病了。
不想贺原却道:“我打电话让他们回去。”
苏答顿了一下,看向他,好一会没说话。
他的眼睛平和沉静,黑幽幽的,泛着光的瞳孔里仿佛映出了她。
苏答心情复杂。微微阖下眼皮,因未退散的病意,看起来像是遮住了全部眼眸。
她长长地,无声叹息,懒怠地将额头抵在他肩侧。
贺原默不作声,像是体谅她难受一般,抬手绕过她的背,手掌拢上她脑后。
这一晚,苏答睡得不是很熟。
她昏昏沉沉在热意中发梦,摇晃着,飘荡在虚无缥缈的梦里长河。
贺原的怀抱像一个巨大的火笼,她本已趋于正常的体温,被他带向另一个高度。
年轻的身体充满欲|望。
贺原拥着她睡,铁一般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她在坚实的怀抱里,睡了醒,醒了睡,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恍惚间她似乎睁开眼,向后侧头:“贺原……”
声音呢哝,细若蚊鸣。
箍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几分,他闭着眼,沉沉应:“嗯?”
他的呼吸撩过她的脖颈。
一缕一缕,在浓重的长夜中,越渐灼热。
……
他们有过很多次,唯独这次不太一样。
直至屋里重归宁静。
苏答早已哑了嗓子,破碎得像是哭泣的声音终于停止。
地上落了一层薄纱般的光。
贺原伏在她耳边喘着粗气。苏答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脉搏剧烈跳动,眼神却沉寂得像死水。
她望着这一团黑,这一团蓝到深处凝成的化不开的黑,紧紧抱住贺原汗涔涔的脖颈,缓缓闭上眼。
怀明山顶的庄园风景雅致,入夜景色更好,站在院中一览底下灯火,颇有遥望星河之感。
来参加美术沙龙的艺术家们风格迥异,不过并没有夸张另类的争奇斗艳者,都是在圈里浸淫多年的人,早就看不上靠浮夸装扮吸引眼球的行径――太过流于表面,反倒缺了格调。
“貌”不是最重要的,但人的本能还是最诚实不过。
苏答一到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穿着一袭墨色齐胸裙,白皙的脖颈纤细如天鹅,一字肩线条流畅,肩头圆润,锁骨小巧精致,微微卷曲的长发弯出松散的波浪弧度。
气质空谷幽兰,可一抬眸,那张脸却明艳犹如玫瑰。
一楼不是主场,受邀来的诸位不急着入场,本是和熟人旧友们寒暄,不期然被她闯进视线,一个两个便都挪不开眼。
随着她的动作、脚步,那裙摆翻开无声的浪花,一朵一朵,落在一道道惊艳的眼神里。
周洲从聚拢的目光中穿过,赶到她身边,见她停下不走,“怎么了?”
苏答说:“你先上去吧。”
“你呢?”
“我在这坐一会,等人。”苏答望了望入口方向。
周洲不好多问,有点担心:“你一个人行吗?”
苏答摇头,说:“没事。”
周洲只好道:“那我先上去了。”
一楼也布置过,有几张桌和休息的座椅。苏答在近处,择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不多时,有个姓孙的男人过来搭讪。
他长得清秀,气质也不油腻,问她要不要一起上楼聊聊天,可以介绍朋友给她认识。
苏答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孙先生微微失望,眼盯着她,不死心地追问:“等朋友吗?”
苏答默了默,轻声说:“男朋友。”
供应商言笑晏晏地上了车,贺原淡笑目送,旋即也坐上久候的座驾。
司机开动车,徐霖从副驾驶转过头,同他确认接下去的行程:“贺总,周先生那边……”
后座的贺原眉间闪过一丝疲惫,很快掩映好,“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
犹豫片刻,那张一向肃然的工作姿态终于还是出现松动,他道:“今天不见了,往后安排。”
“好的。那……”徐霖问,“现在去怀明山?”
贺原懒懒嗯一声,不说去哪,只道:“去见苏答。”
徐霖应好,立刻调出备忘录里的具体地址,告知司机。
司机道了声是,卫星系统规划好路线,车按照指示前行。
没开多久,徐霖正想问贺原要不要打个电话和苏答说一声,省得她等着急。
猝不及防手机响了。
贺原闭目小憩,听见铃声,眉头轻拧。徐霖忙不迭接起,清正地道了声“你好”,其他的话没说便卡在喉咙里。
徐霖捂着听筒,略微慌张地看向后,“贺总。”
贺原睁开眼,略微不耐,“什么事?”
徐霖咽了咽喉,将手机递给他。
贺原脸色不甚愉快地拿到耳边。好一会,车里静悄悄全无声响。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贺原的眸光越渐森冷。
徐霖大气不敢出。
片刻后电话结束,贺原把手机扔还给他,沉着脸吩咐:
“马上订最快一班飞机――”
周洲下来三趟,催了三趟,苏答始终坐在一楼不动。最后一趟,周洲已经不再催,脸上无奈的神色那么明显。
“该走了。”
苏答平缓得没有丝毫波澜的眼里,终于动了动,静坐一整晚,嗓音莫名低哑:“几点了?”
“十点多,差不多要散场了。”周洲说,“你今晚都没上去,等下马上人就陆续下来了,还是现在先走吧。”
已经十点多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门外院子亮着光,被夜里的灯照着,草坪的绿色有些暗沉。
苏答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信号格飘忽,从“x”到满格,又来回变化,增增减减,好半天才稳定。
手机上没有一通来电。
她呵了口气,默然起身,悠悠朝外走。
周洲提步跟上,苏答走到门口停住,摁亮屏幕,正要关机,一通电话突然进来。
――高康。
眼里没来得及亮起的光就此熄灭。苏答掩好情绪,声音有些发紧:“康叔?”
高康跟在蒋奉林身边照顾了他很多年。
这么晚打来,她怕蒋奉林有什么不好,但若是和蒋奉林无关,她又想不到会有什么事。
好在高康的声音听起来和寻常无异,他道:“小姐,明天上午麻烦您来一趟,先生说要见您。”
望康山伫立在路的尽头,背后是大片大片的幽幽绿林,着实清雅得很。
苏答起得很早,一整晚,关了手机,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管,只专心地睡。
到蒋奉林病房里,她没事人般笑着和他说起闲话。
坐下不久,忍不住问:“您今天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蒋奉林盖着薄被坐在床头,望着她温和地笑。
他伸出嶙峋的手,轻抚她的发顶,不急不缓地说:“离离去留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