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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山跟着柳南舟进了云岚书院,一路上跟走车站安检一样,终于在书院安定下来。
本以为会马不停蹄去找院长邓鸣,没想到柳南舟告诉他“不急”,在房舍里等着就好。
果然,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房舍门外就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胡子、秃头的儒衫夫子。
看他第一眼,苏东山心底直犯嘀咕,这人是柳南舟同窗?
但二人见面的场景却唯有故交才能做得出来:
“哈哈,一根筋!”
“邓秃子!”
“你怎么这么废物,现在才八品?”
“你是不是偷看老婆子看多了,眼睛都长针眼了?”
“老温头这几年是不是还嘴臭骂人?”
“不骂人,光骂你……”
“走走走,今晚大战三百杯!”
“西瓜汁?”
“滚犊子,这位是……”
“我弟子,苏东山,负笈游学的,路过云梦泽,怎能不来云岚书院开开眼界?”
“苏东山!”
邓鸣不由侧目,“一人三篇诗文被学宫收录,又年纪轻轻就修出本命字的苏东山?”
柳南舟得意洋洋:“不然呢?”
邓鸣打量了苏东山,又对着柳南舟比划了一下,啧啧嗤笑:“一根筋,你要脸不要?”
柳南舟皱眉:“什么意思,不像?”
“不像。”
邓鸣呵呵一笑,“你除了跟他一样勉强称作‘儒家弟子’外,哪里有半点师傅的样子?
人家身上可有半点剑道气象?
莫非是他修出的本命字跟你有关?
你能有那本事?
我可是听说了,你修出本命字还是沾了人家苏元雱的光。
啧啧,‘丨’字修得好啊。”
苏东山神色不动。
柳南舟修出“丨”字的事,从临海书院传出去的版本就是受老爹苏沛的启发。
不只是柳南舟,就连叶继微也是如此。
所以整个儒家七十二院都将苏沛视作吉祥物,不少书院都在跟学宫、临海书院交涉,希望能借苏沛去他们书院给诸多夫子讲学。
只是让这些书院、夫子没想到的是,如此有利于学宫,有利于儒家的事,居然没能获得多少积极回应。
反倒是苏沛放出话来,是受恩师许硕关于“浩然气新解”影响……
总而言之,柳南舟修出本命字,甚至苏东山“年少有为”修出本命字,都是吃了许硕这波“红利”。
柳南舟得意洋洋:“你管这么多,如今苏东山是我弟子,日后剑道名扬天下时,世人当知我柳南舟之名!”
邓鸣只当柳南舟放屁,酸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二人寻了一处犄角旮旯的苍蝇馆子“切磋”去了。
一通毛肚肥肠鳝鱼汤的折腾,再加上老板自酿的“没度数”酒之后,苏东山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苏东山睁开眼的反应是:我在哪儿?
柳叔呢?
我怎么回来的?
经过绞尽脑汁的努力回想之后,他依稀记得邓鸣大着舌头拍着胸脯说什么“包在我身上”、“你我是一起光屁股洗澡的交情”、“哈哈哈,到底年轻”……
除此外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去他娘的没度数!”
苏东山骂骂咧咧。
这些云梦老表坏得很!
什么没度数,都能闷倒驴!
“呦,醒了?”
柳南舟推门而入,“出去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苏东山坐在床边蔫着头:“没胃口。”
“那喝些汤粥?”
“嗯。”
于是柳南舟带着他去云岚书院的饭舍喝免费的去了。
苏东山:!!!
他没想到柳南舟竟也不当人子!
不过在喝到鸡丝、鳝丝、火腿丝在一起的“杂八粥”之后,苏东山悄然收起所有不满,
幸好……没把不满表现出来。
喝完了杂八粥,苏东山舒服许多,柳南舟便带着他直奔邓鸣的院长舍。
“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幼鹿兄说好了,他会亲自教你山水画。
只待你能以山水画通过勘验,蕴含道蕴,你我便离开云岚书院,去做那件事。”
苏东山错愕:“啊,那邓夫子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柳南舟摇头:“他猜不猜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放宽心,不用刻意求‘得’。
太刻意,反而不易‘得’,恰如诸多剑修苦求那羚羊挂角的一剑,心中长存,意却绵绵若无……”
苏东山连连点头。
柳南舟心下大慰,这才有当夫子的成就感嘛!
见了邓鸣,简单寒暄过后,对方很快步入正题,讲解画艺。
苏东山这才明白在渡船上柳南舟给自己恶补画艺知识的用意:
一是坐实二人师徒之实。
二是让苏东山有些基础,不至于在邓鸣面前显得一无所知。
果然,
邓鸣在连讲加提问之后,点头:“看来一根筋倒也没算说谎,还真教了你些东西。”
一旁的柳南舟果断呛了回去:“你以为!”
邓鸣没有与他计较,而是继续敬业讲解:“说到书画同源,往高处说是二者变化、意境有相通之理。
落在实处却再简单不过——都是用笔!”
苏东山心道“这可真是大实话”。
但面上却是带着些许疑惑、些许求知,更多的还是迷惑。
大意是“怎么说?”
邓鸣眼看苏东山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十分满意。
“就以山水画中的‘山’为例,常言道‘文似看山不喜平’,一语道破‘山’字真意。
所以山多奇、多陷、多褶。
其中山之褶在画艺中有一专有名词,为‘皴’。
画山不同的‘皴’就会用到不同笔法。
如豆瓣皴,是以点皴变体而来,化出的山体如豆瓣,聚散有致,故名豆瓣皴。
荷叶皴,是以峰头向下屈曲纷批……
披麻皴……
卷云皴……”
“画水亦如此,有勾水法,直画水之形。
有留白法,以山、石形状‘挤’出水之形……
不同的水也各有其特点。
如江水‘急’,溪水‘长’,湖水‘平’……”
邓鸣边说边用笔给苏东山示范。
不得不说,大家就是大家,寥寥几笔就能画出相应图画。
最妙的,在于他画的跟说的一致,并无出入!
苏东山原本对画艺是不感冒的。
可在邓鸣讲、演一致的吸引下,他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至于会不会的……
至少眼睛给他一个肯定的反馈——我会,不过如此而已!
而脑子给的反馈则是——就这?就这个?
邓鸣看着苏东山目光露出智慧的光,大受鼓舞,继续讲道:“你要记住,技法、画法,都只是‘形’。
再好的技法跟画法,最终想要的都是‘意’。
这才是山水画的精髓。
这也是山水的精髓。
你……可能明白?”
苏东山望着邓鸣渴望互动的眼神,略作犹豫,貌似思索,回了一句:“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啊这……”
邓鸣皱眉细索,继而瞪大眼睛。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升起——莫非此子还是被埋没的画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