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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儿来了。”张太太在张仕祺的耳边轻声说。
张仕祺很慢很慢的转过头来,看着瑾儿笑眯眯的走进病房,站在床边;一袭绿衣,一头黑发,她已经很久不染发了。
“好一点了吗,爸?”瑾儿突着问。
张仕祺缓缓的点点头。他还不太能说话,不过他能看到瑾儿的笑,她的笑似乎把他久违的阳光也带进来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张太太说,在轻松的语气里有些不太轻松。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张仕祺要复健,孩子要读书,他们一家人要生活,重担全压在她身上。
“那真是太棒了,爸,你可以出院了。”她刻意提高声量笑着对父亲说。
张仕祺仍是笑。
病床躺久了,父亲一张脸松垮垮放在枕头上,瑾儿压下来的伤心忽然快速的爬上眼眶,她转向阿姨,不让不小心的眼泪给父亲看见了。
“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我弟弟会开车来接我们。”
“要帮忙什么吗?”
“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对了,每天都有人送东西来,说是你的朋友,你看”张太太走到床边的小瘪子,收拾掉一堆塑胶袋,一盒盒珍贵的水果,燕窝、葯茶整齐的叠放在柜子上。
瑾儿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记得认识的人里面有送得起这些东西的,除了少帆和子华兄弟俩。
家人并不知道她和于家兄弟仍有来往,更不知道筹来的钱是向少帆借的。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
他,还能生气吗?如果能,恐怕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瑾儿走出医院,天色已近黄昏,一阵萧瑟迎面吹来,灰黄的草地上零星的落叶随风绕着她的脚边转。
冬天,快来了。
努力工作,赚钱、还钱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包包里的钞票方才离开时塞了一些给阿姨,剩下的待会和少帆碰面时要还给他的,自己所剩无几。
每个月的薪水总是一拿到就分光了,她不抱怨,倒是时常的盘算该怎么开源节流。她就快毕业了,以后晚上可以再去兼点差;最让人放心的还是弟弟妹妹,阿姨总说他们兄妹俩懂事,在学校功课也不错,弟弟决定国中毕业之后念夜间部高职,白天可以打工。不能专心学业听来有点可惜,不过家庭既然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呵护,当你的避风港,那么家庭的一份子就必须对家的维护责无旁贷。
何况不会一直这么糟的。
**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瑾儿还是先到了咖啡厅,点了一杯果汁,然后细细品尝从屋外带进来的萧瑟。
为什么会觉得萧瑟?也许除了钱总是不够用之外还有些别的吧。
情绪的抵抗力薄弱时,萧瑟就会像滤过性病毒跑来騒扰,让你的心情有点小靶冒。
少帆推开咖啡厅的门,一位服务生很快的朝他走来,少帆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带位置了,因为他一进来就看见瑾儿;在他们靠窗的老位置上,她正侧着脸看着窗外沉思。
这女孩,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他走近她,在她的身边拉出椅子坐下,以往都是他等她的。
“你今天来早了。”他笑,脱掉随身的米白色夹克挂在椅背上。
“刚刚到医院看我爸爸,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她笑,看着他。特效葯出现,感冒也就很快的好起来。
“你爸爸好多了吗?”他小心的问,似乎瑾儿的父亲是因自己而病似的。
“明天要出院了。”给爸爸的那些东西,是他送去的吗?
“已经康复了吗?需不需要帮忙?”他是真的很想帮忙,可是除了送点东西,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连见张仕祺一面都不敢。
“还是要固定时间来医院做复健,不过,康复的情形算是很好了。”她说,发现他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不太一样,蓝衬衫、细领带,俊秀的脸也不再那么黝黑,整个人的感觉像一种高档的名牌货,精致但遥远。
“你不在园艺店工作了?”
“是啊。”少帆笑。发现了瑾儿的困境之后,他才知道生活上没有钱是不行的。“我在企管顾问公司上班。”
服务生来,少帆随便点了咖啡,很快就和瑾儿聊起来了。
事实上他们一直有聊不完的话题,这次少帆从他的新工作谈到经济情势、亚洲金融风暴,地雷股效应还有国内企业的经营,说起他的这些专长,少帆显得眉飞色舞。由于瑾儿也买了股票,她很专心的听少帆分析,并且相信他的推断多头行情不远了。
一直聊到咖啡厅快打烊了才离开。在咖啡厅门外,瑾儿想到今晚碰面的主要目的并没有完成。
“这是这个月应该还给你的。”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少帆。“你算算看”
“谢谢你。”他笑着接过信封,并不打开信封点数金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本票还给她。“你的钱够用吗?”
“嗯,够了。”她点点头。
“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吗?”少帆微微敛起笑容,很正经的说。
“我前帐未清呢!还问你借,你不怕我跑掉,我却怕还不起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少帆拉着她的手。
“我是把你当朋友啊。”瑾儿说,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冷风吹来,她觉得脸烫烫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帮忙,你会不会帮我?”他说,顽皮的摇晃她的手。
一对情侣亲密的走来,故意从他们中间过去,少帆放开瑾儿,等他们走了,两人又重新牵着。
“当然会啊,你帮我这么多忙。”她笑着,很有义气的说。“你需要帮什么忙?说来听听。”
“我少了一个女朋友。”他说,停下晃荡的手看着她。
“你要我帮你留意吗?”
“不是,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少来。”瑾儿甜甜的笑着,放开他的手。
“我是认真的。”他说,银白路灯下的他看起来那么诚挚。
瑾儿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还怕我吗?”
她摇头。她不怕他,她早就忘了自己曾经那么怕他。他曾伤害她的手,现在是那么不遗余力的扶持她,瑾儿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几乎到了“呵护”的地步。
“你不喜欢我?”
她摇头。摇头表示自己是喜欢他的?她忽然浑身发烫,不知所措。
“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骑车来的。”
“我也骑车。”
少帆陪她骑车回到住处,两人在大楼门口分手。瑾儿骑车进地下室,一个人上了楼,舒纹还在看夜间新闻。
“你和于少帆见面了?”看她似乎很愉快。
“是啊,今晚是还他钱的日子,我们一起吃晚餐。”对于一穷二白的她来说,每个月和他见一面成了最快乐的事。
“你不恨他了?”
恨他?怎么可能去恨一个让她非常快乐的人呢?
“他帮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我发现他非常高竿,对一些经济、政治都非常有研究。”她高兴的说,脱下鞋子、外套,将刚刚回来时少帆帮她买的面包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再回到桌边。
“子华晚上打电话找你好多次。”舒纹说。
她咬了口面包,慢慢的嚼。
“有没有说什么事?”
“你喜欢的是于少帆?”舒纹没回答,反而找了个问题追问。看起来似乎是于少帆青出于蓝了。
喜欢?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狂喜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还夹杂着一点心慌意乱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因为以前那种淡淡的感情并没有触动到她的真心吗?
“真是戏剧性的变化。”舒纹笑着调侃她。
“你笑我”瑾儿故意生气的说,脸上却溢满笑容。“不理你。”
她站起来,轻快的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
“慌慌张张的去哪里?”舒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坐直身子,视线随着她停在玄关。
“楼下。”瑾儿很快的穿上拖鞋,丢下一句话,跑了出去。
少帆在大楼门口,靠在他的小绵羊机车座,很潇洒的单脚着地,另一脚踏在前踏垫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有点喘。她在阳台看见他的。
“我在等你。”少帆也站起来,坏坏的笑着。“忘了两件事。”
“忘了两件事?哪两件事?怎么不按门铃呢?”她笑。
“这个给你。”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盒。
“谢谢。”瑾儿接过纸盒,握在手心里。“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要靠近一点才能说。”他笑着说,一部机车经过他们旁边时,放慢了速度。
瑾儿往前站了一步,霓虹灯下,抬起头看着他。少帆牵着她的手,慢慢低下头,轻轻浅浅的吻她。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了,而瑾儿却是第一次发觉,他的手很大,他的吻很温柔,他的鼻息有甜甜的味道,他干净的米白色夹克似乎很温暖,他嗯少帆
**
少帆摘下安全帽,晚秋的夜风带着沁人心髓的寒意灌进衣服里,他空出一只手拢紧衣领,一手仍握着机车把手。
冷吗?
是啊。
为什么不买车?尽管市场走空头,但是放空股票,还是让你有不少进帐。
为了瑾儿啊。
为了瑾儿?
是啊,她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唾手可得,我要跟她一起呼吸,在同样的世界里过同样的生活。
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是啊,我爱她。就像我爱自己一样的确定。
一抹笑容在他唇边漾开。夜空里忽然多了个飞扬的声音,随着无孔不入的风吹进每个未眠的人耳里。
张瑾儿,我爱你!
他将车停进院子里,仍是哈哈的笑,脚尖像风里的笑声,轻盈的在空间里回荡,穿过碎石子小径,穿过如茵的草地,停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前,少帆愉快的打开门,冷风里的笑,被室内的温暖空气凝住了。
于大中和子华在客厅,在少帆进门的同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几乎可以感受这种注视的重量。
“怎么啦?”对于这样的氛围,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在等你,爸说有事要谈。”子华看着他,马上明白了整个晚上找不到瑾儿的原因了。
“我们到书房去。”于大中脸色和声音一样凝重。
子华和少帆互相递了个眼色,静静随于大中走进书房。
于大中一语不发,拿了两本帐册交给两兄弟。子华对这些帐册是外行,他还没进入情况,少帆仔细翻阅之后皱了皱眉。
“亏钱了?”这是公司最近一季的月报表。“人员出了状况?还是纯粹市场不景气的关系?”
“都有,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于大中困难的说。“钱都套在股市里了。”
“西湖果然美,怪不得能赢得騒人墨客的赞咏。”
“师父,这里与我们栖云谷比起来,风情迥异。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咱们可是山水都一起乐了。”
“我看你更是乐过了头,最非议孔孟的人怎么也引用起孔子的话了。”
沈断鸿讪笑道:“不妨,不妨。师父你也提一首诗为记如何?”
“我哪里行。”白云痕微微一笑。
“师父琴棋书画、武术、医学样样都精,如果连你都不行,这世上能吟咏的人只怕也找不出十个了。”沈断鸿笑道。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白云痕暝笑道。
沈断鸿想到白云痕早饭还没吃,便说道:“师父,你在这儿慢慢写诗,鸿儿到街上帮你买蒸饼。”
白云痕不禁莞尔。自己的徒儿居然来给自己出功课!眼见他提气飞奔,想到他是怕自己饿着了,不由觉得非常窝心。
好风拂面,美景畅心,她望着远方,果然发了诗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吟道:
“青风碧浪何来处?只见堤杨弄水柔。
“踏尽霜尘游子意,诗歌到此不言愁。”
才吟罢,想着回客栈后要找个笔纸好生记下来,忽然听到湖上有阵男子歌声: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兰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豹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白云痕暗自沉吟。这是周邦彦的“玉楼春”原以为如此一碧万顷、畅人心神的美景入眼,应该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豁然开朗的,怎会有人在此伤感语恨?
她四下张望,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碧色长袍的公子,也正站在湖边望着远处,衣袂飘飘,好不潇洒。他身边一个红衣少女,和白云痕对上了一眼,向她微微一福,便侧了头向那公子说了一下话,那公子随即转过头来,白云痕登时耳里“轰”的一声,出了神。
那公子朝她奔了过来,笑如湖上的晨风。
“云儿,我听说你在江南,没想到真的在这里找到你!”是夏侯青阳,他来杭州,四处打听不到她的消息,正伤脑筋,鸣玉说到江南一定会来西湖游历,他干脆守株待兔,没想到真的让他守到了。“你来找我!”白云痕讶然笑了,见到夏侯青阳,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我以为我以为!”她一直惦着离开鱼鸣庄那天夏侯靖远说的“下次再见,是敌非友”
“你以为什么?”夏侯青阳灿灿笑道:“我二哥召了大队人马找你们,我怕你有危险,路上一刻也不敢耽误。”
鸣玉这时慢慢走过来,向云痕微微一福,笑道:“是啊,三公子一路上马不停蹄,心心念念的就想快点找到云姑娘。”
白云痕唇边漾起温柔的微笑,回道:“何必这么挂心,你知道那些人伤不了我的。”
夏侯青阳有许久不见白云痕了,这会儿高兴,只想好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儿,眼望湖心亭静静立在碧波之中,于是笑道:
“云儿,湖心有个亭子,我们到那儿去聊。”
白云痕笑着“嗯”一声,夏侯青阳随手折下几根树枝,转头向鸣玉吩咐:
“你先回去吧。”
说着,牵起白云痕的手,提气跃向湖里。白云痕心下一惊,夏侯青阳揽着她的腰,同时掷下一根树枝,树枝浮在水上,正好当他的垫脚石,他足尖轻点树枝,人又跃了起来。鸣玉眼睁睁看着他二人像一对飞雁,在湖上乘风而行。
“一苇渡江”的轻功白云痕在很小的时候也卖弄过,只是自从虞胜雪去世之后,她就不再这样顽皮了,现下靠在夏侯青阳身边,感觉到的不再是孩提时候的玩乐,而是莫名的心旌动荡。
夏侯青阳侧过脸来望着她,只见白云痕双颊生晕,眼波竟似湖上风,轻轻拂动他心弦。
夏侯青阳揽着她,才刚轻轻落在湖心亭,两人都觉耳边一阵飒然,随即机伶的同时向两边闪开。
沈断鸿跃至他二人中间,反手照夏侯青阳脸上就是一拳。夏侯青阳举臂格开,沈断鸿转腕去抓他右臂的曲池穴,夏侯青阳左手扣住沈断鸿右腕,沈断鸿右腕滑脱,左手一掌击向夏侯青阳前胸,夏侯青阳左手接掌,当下两人近身相搏,夏侯青阳却只守不攻。
“住手!”白云痕喝道。
沈断鸿一掌劲力尚未使全,听得白云痕喝止,和夏侯青阳一掌相对之后,硬是收下掌力。
“鸿儿”
不等白云痕说完,沈断鸿道:
“师父,这人来做什么?你忘了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他方才买了蒸饼回来,见他二人亲密似一双飞雁,掌不住怒气,抛了蒸饼,便提气追来。幸亏他来得慢了,否则在湖上遭遇,三人都要掉进水里。
“云儿,你受伤了?”夏侯青阳问道,跨了两步,想看看白云痕伤得如何,沈断鸿拦在白云痕面前,挥袖将他挡开。
“离我们远一点!”
“鸿儿,你这是做什么!”
“他是夏侯靖远的弟弟,黑驼帮几次要置我们于死地,现在他忽然出现在这里,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昨儿夜里的黑衣人就是他!”
“青阳不是这种人。”
沈断鸿先是一怔,随即怒道:
“你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鸿儿”白云痕也是一怔。鸿儿对她向来和颜悦色、温文体贴,现在居然粗着脖子对她说话。她不愿和他斗口,只得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咱们走,别理这家伙!”沈断鸿道,拉住她的手就要步出亭去。
白云痕回头和夏侯青阳对望了一眼,遗憾两人还有许多离情未叙。这一犹豫,沈断鸿怫然放开她的手,飕的一声跃出亭去。他心中有怒,连树枝也不折了,提气飞奔,足尖踏在水上,竟然如履平地似的,就这样一路奔到了湖岸,身形之快,令白云痕讶然,待她回神要追,沈断鸿早已不见踪影。
***
白云痕独自在客栈房里盯着桌上摇晃的烛火发愣。她找了沈断鸿一整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一方面担心他仍生自己的气,一方面又怕昨夜的黑衣人会再找上门来,他单独一人实在危险。正心烦意乱之际,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她喜得一下站起,复又听得门外叫唤:
“云儿”是夏侯青阳。
白云痕心里一沉,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开了房门,夏侯青阳慢慢走进来。
“我看你房里还亮着,进来看看。还在担心沈断鸿吗?”
“昨儿有个黑衣人,厉害得紧,我怕鸿儿遇上了他”白云痕叹了口气,心绪紊乱如麻。这一趟出谷来,原本只想找回鸿儿,谁知道因为惜欢的死,扯上了黑驼帮,一路到了这里,更是横生枝节,这会儿两个人倒自己闹了起来。
夏侯青阳见她神色忧戚,心里居然有几分气恼,他无法说服自己云儿的担心只是出于师徒之情。
“他是你的徒儿,为什么你要对他百般忍让?”
白云痕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我们一块儿长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眼眶微热,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就像亲人一样。”在鱼鸣庄,她曾说过自己是孤儿,师父死后,她自然是和沈断鸿相依为命。他俩虽是师徒名分,年纪相差毕竟不多,而沈断鸿俊朗不凡,云儿更是秀美绝伦,师徒缔亲并不是没有前例。
“你知不知道沈断鸿对你心存爱慕?”夏侯青阳情根深种,非要问个明白。“你对他呢?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亦亲亦师的情分?”
“我”
白云痕一颗心猛地冲撞起来。她不知道鸿儿的心思吗?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自己不也是深刻的眷恋着他,就像眷恋师父一样。如果鸿儿真的是男儿身,是不是所有的遗憾都不存在了?两人一起留在栖云谷,一生一世,心魂相守。
可是鸿儿不是男儿身,而她却又亏欠鸿儿,真的不能弃他。
夏侯青阳见她犹豫,惊讶极了。难道这对师徒真的彼此倾心?而自己对她的一片情意,终究只是投入大海?
“那你对我呢?”他望着她,幽幽问道。
白云痕仓皇的抬眼看他,四目相对,她的悸动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这是对他的感情吗?怎么会一点也没发觉就已经发生了?青阳青阳
白云痕像被火烧着了似的一步退开。她觉得全身都烫,还有前所未有的惊惶
鸿儿查觉到她和青阳之间的情愫了鸿儿恨她!
她不要这种事情发生!
“对不起”她低头敛眉,颤声道。
“对不起?”
夏侯青阳惊慌起来,正要再说什么,白云痕忽然闻到房里有阵清香
“鸿儿回来了!”
她急急走出房门,夏侯青阳也跟着到了沈断鸿房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一定回来过。”
白云痕一急,奔出屋外,在黑暗的街上寻了一会儿,同样一条人影也没有。
夏侯青阳追上来。他方才什么也没听到,为何云儿会忽然说沈断鸿回到客栈?正想问她,白云痕却说道:
“青阳,等找到了鸿儿,我就和他一起回栖云谷,再不涉足江湖了。”
“那表示你的心里真的有沈断鸿?是这个意思吗?”
白云痕默然。是这样,却又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明白她和鸿儿之间的纠葛和微妙的情意牵绊?
她此时心焦如焚,更有百味杂陈,泪水一时如流水一般,银闪闪滑落下来。
夏侯青阳见她为自己掉泪,心中震动,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云儿,为什么做这种选择呢?你心里明明有我啊”白云痕不说话,倚在他健朗的胸怀,掌不住泪的猛摇头。
抱着香肩,夏侯青阳一时动情,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也一下在心湖底掀翻了,他冲动的低下头去吻她。
“不要”
白云痕吓住了,慌忙退了开去,唇上他的气息,教她心头一酸,隔着几步之远望他,她流着泪,却仍然只是摇头。
不能!
沈断鸿在屋顶上看到白云痕和夏侯青阳,怒气攻心,不觉脚下使劲“喀啦”一声,踩碎屋瓦。
白云痕从这交战中惊醒,循声望去,见沈断鸿往街的另一头跃下。
“鸿儿等我!”
白云痕心急,追了上去,夏侯青阳也跟上,三人一路追赶,转眼奔出数里路,来到西湖边。
湖心亭一条人影飞身跃出,沈断鸿听得掌风飒然,一股劲力迎面推至,当下提气发掌,轰的一声,四掌相对,只觉对方内力势如江流不住推进,定睛一看,居然是夏侯靖远。
沈断鸿冷哼一声,突发急劲,夏侯靖远觉他掌力忽重,虚晃一招,随即撤掌,沈断鸿也不再进逼,两人各自向后跃开。
“二哥,你也来了!”白云痕与夏侯青阳先后来到。二哥来江南他当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也出现在这里。
“我在湖心亭赏月,远远看到三人互相追赶,于是来凑凑热闹。云姑娘好。”夏侯靖远哈哈一笑,倒不掩饰自己方才出手试探沈断鸿武功,但他并没有把惊讶表现出来。沈断鸿的内力乍起乍收,霸气得紧,他和白云痕是师徒,可是她的武功却轻巧活灵,显然与沈断鸿不是同一路的,这好诡异的一对师徒。
尤其是两人之间有意无意露出的倾慕
白云痕微微点了点头,笑也不笑。
“三位这么晚了还比腿劲吗,真好雅兴。”夏侯靖远笑道,对白云痕的倨傲似乎不以为忤。“一块儿到湖心亭赏月如何?”
沈断鸿对眼前三人厌恶已极,俊脸一沉,便拂袖而去。
“鸿儿,你不肯听我说?”白云痕叫他,沈断鸿不肯搭理,握紧拳头一径的走。白云痕伤心极了,跟着追去,走了几步,听见夏侯青阳也跟了来,回头望他一眼。
“你别再跟来了,我找到他就和他一起回栖云谷,我们从此从此”两不相见。
夏侯青阳定定看着她消失在夜里,一颗心像被丢进了湖里,一沉到底。
“看来你被拒绝了。”夏侯靖远风凉笑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罢手?”夏侯青阳微愠。
“我?”夏侯靖远仍是笑。“你得不到芳心,却来怪我,岂有这个道理。走吧,咱们一起到湖心亭赏月去。”
“你也好雅兴。”夏侯青阳反讽道。
夏侯靖远朗声笑了。
“两个大男人当然没这雅兴,菲如和紫檀都在,还有你的解语花鸣玉也来了。”
夏侯青阳朝亭子望去,果然见亭里有三名女子,亭边还有一艘小船。
“走吧,你不会连这一点距离也跃不过来吧。”夏侯靖远语毕,提气往湖心跃去,手法就和青阳一样。
夏侯青阳满心气闷没处宣泄,发足在湖上奔跑,一下子赶上夏侯靖远,比他更快一步抵湖心亭。他这一手引来段菲如和鸣玉的欢呼。“好轻功。”夏侯靖远笑道,在石椅上坐下。石桌上备了一些酒菜,仍未动过,显然夏侯靖远刚到就遇上沈断鸿三人的追逐。
“多谢!”夏侯青阳道,也在石椅上落坐,鸣玉过来站在他身边。
“真可惜我们是兄弟。”夏侯靖远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否则我还真想和你打上一架。”
“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夏侯青阳淡然说道。他兄弟二人向来不对盘,后来夏侯贯天又把青阳送到一位隐居乡里的老和尚那里练功,夏侯青阳本性纯朴,又受到老和尚的影响,自此更是淡泊和气。
紫檀笑道:“老爷子要是知道你们俩打起来了,不气炸才怪。”
段菲如嘻嘻笑道:“打一架有什么!你们俩挑个日子摆擂台,我找人来下注,擂台最好摆在西湖之上。”说罢自己拍拍手,又向紫檀、鸣玉问道:“你们俩赌谁赢?”
鸣玉笑道:“我们俩当然是各为其主喽,不过啊,最好是打成了平手,叫庄家通赔。”
夏侯靖远笑道:“好个伶利的丫头,难怪青阳夸你,赶明儿叫他把你收到房里。”
鸣玉脸上一红。
夏侯青阳板着脸打断他的话,道:“二哥还没喝就醉了,浑说什么!”
“青阳表哥整个心里都是那个白云痕,没空儿再放得下谁了,就可惜,云跟着大鸟飞走了。”段菲如笑道,提到沈断鸿,她满脸都是倾慕神色。“啊!断鸿,断鸿好孤独的名字,好俊美的大鸟,连夏侯家最俊美的靖远表哥也比不上他就可惜,他的心里也放不下谁了。”
“小丫头,那只大鸟的命早晚是你靖远表哥的,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夏侯靖远笑道。
夏侯青阳听见这话,不悦的站起来,背向夏侯靖远,望着湖水。
段菲如娇嗔道:
“靖远表哥,那沈断鸿也没做什么啊,屠龙几个的确该死,死一百次也该!你这么为难他,一点道理也没有。”
夏侯靖远并不回答段菲如,他起来和青阳并肩站着,悠悠说道:
“湖水真美。”
夏侯青阳仍是望着湖面,说道:“伤害沈断鸿,就等于伤害了云儿”
“伤害了云姑娘,也会伤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我说会,你会停手吗?”
夏侯靖远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夏侯青阳也不再问什么。
西湖之上,静月映流水,鸣玉和紫檀互望一眼,似乎也都感觉到这两个主子心里各自有不同的打算。
***
白云痕没有找到沈断鸿,她留在客栈等他回来,连一步也不肯离开。然而一等数日,依然没有沈断鸿的踪影。
她想出去寻他,但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可能的去向。青阳她是决计不能再见的,那么还有谁能为茫然的她拿点主意?其实她不只觉得茫然,这几天她越等越发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不祥,隐隐觉得鸿儿永远也不肯回来了。
月光阑珊照在房里,新愁旧恨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一个人独处异乡,她只难过得想哭。
忽然,她听到有人轻巧落在屋顶的声音。
她心一凛,机伶的吹熄腊烛,轻身奔出。
在街心听到身后的人追赶而来,白云痕提气飞奔。身后那人脚步好快,转眼只距十步之远,如此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到了城外树林,白云痕纵身跃起,身后那人也跟着跃起,白云痕凌空翻身,随即提气发掌。这一下来得出其不意,身后的人只得出掌相抗,白云痕此时定睛一看,果然就是黑衣人,他脸蒙黑巾,目透精光。
四掌相对,白云痕只觉对方劲力暴起,将她震得退了数步,胸口发疼。
黑衣人不等她运气调息,刷的一声,背上长剑出鞘,一道道寒凉剑气削面而来,攻势竟比前夜更为犀利。
白云痕不肯正面接招,在林子里飞上窜下。黑衣人攻势迅捷绵密,轻功也甚了得,不管白云痕如何闪避,总是被他的剑气笼罩。
如此快打快闪过了二十多招,白云痕袖间花绫出手,软布透劲,打中黑衣人云门穴,花绫有如游龙一般,再次腾起,直打黑衣人面门,黑衣人挺剑相格,花绫系住长剑,当下内力对内力,登的一声,长剑折断,白云痕的花绫也裂成碎片。
黑衣人冷哼一声,丢下断剑,双掌齐发,白云痕只得运劲接掌。黑衣人掌劲极沉,攻势更快,对了三、四十招,白云痕已是气息粗喘、汗滴如泉,此时黑衣人劲力忽然减弱,运掌也较徐缓,这令白云痕莫名其妙的想起在栖云谷练功的情形
在谷里,她和鸿儿就是这样套招的缓慢、不运劲,有时甚至是在嘻笑当中练功,鸿儿总是没个正经,胡打一气。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人,黑衣人不肯让她端详,发劲猛攻。白云痕又惊又乱,招架略无章法,黑衣人有机会取她性命,但却又迟疑下来。
他不是杀手,杀手不会这么优柔!
两人不知道对了多少招,白云痕几乎耗尽了真气,黑衣人的迟疑让白云痕更加惊慌,她望着黑衣人蒙着黑布的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慢慢明白黑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咬牙提起最后一点内力,突发奇袭,直拍黑衣人前心大穴,黑衣人变招奇快,反手也是一掌,白云痕被震出丈余,跌在地上,哇的一口吐出了鲜血。
黑衣人疾奔过来,站在她面前垂手而立,双拳紧握,止住想查看她伤势的冲动。
“是你,对不对?”白云痕认出他来了。
黑衣人无言。
白云痕仰头望着他,他眼睛涩涩闪着光,其中有熟悉的温情、陌生的憎恨,还有狂风骤雨般的矛盾爱恋。
“我早该知道你恨透了我的动手吧,我愿意死在你手上”她愿意死在他手上,但也知道他并不忍心下杀手,所以才引他出掌。
其实他不必再动手,白云痕耗尽真气,这一掌更伤及脏腑,怕已是撑不过一时半刻。
黑衣人仍是无言,一双紧握的拳头悄悄发着抖。他静立了一会儿,白云痕在他转身的同时叫住他:
“你不让我看看你?”
他的脚下在一阵沉默的挣扎之后,还是转向了白云痕。他终究不舍,是不是?
忽然,他单脚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扶着胸口。
“你怎么了?”白云痕在心急之际,恍然明白他中了毒。她一心想除掉黑衣人,以免他威胁到沈断鸿,于是趁着两人追逐时,将毒葯化在手心。第一次对掌时,她已运气将毒推进他掌里,方才一阵激战,气血速行,这会儿只怕毒已攻心。
“我”白云痕从腰间摸出一只小瓶。她很想走过去,把解葯拿给他,但是她根本站不起来。听得一声痛苦的低吟,白云痕心如刀割,她费力的想爬过去,但是她已经看不见了,她甚至没发现自己也已气若游丝,无力动弹一下,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正朝着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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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青阳提着鸣玉飞奔进城外树林。他担心白云痕,嘱咐鸣玉代他探望,鸣玉在街上看见白云痕一个人疾奔,倒没发现黑衣人远远跟着。她赶回去告诉夏侯青阳,虽然他立时追来,但白云痕轻功极好,早已不见踪影,青阳只得在城里寻找,一路找到了城外树林,天已近明。
“那里有人!”鸣玉叫道。
夏侯青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有人倒在地上。
“是沈断鸿!”他二人近前查看,鸣玉叫了出来。
夏侯青阳扶起他,发现他气息微弱,于是为他运气推拿。沈断鸿悠悠回神,夏侯青阳见他眉宇之间一股黑气,显然是中毒了,虽然满心担忧白云痕,但还是打算先救人要紧。
“你撑着点,我该怎么做?”
“你一掌打死我了干净”沈断鸿缓缓睁开眼睛,终于认出是夏侯青阳。
“我不会趁人之危的,况且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我要报仇的救了我,你一定会后悔”他痛苦说道。
夏侯青阳心想:他和他无冤无仇,为啥子救了他,他便会后悔?只当他是中了毒,昏头了。他从腰间拿出一只绿色瓷瓶,倒出一丸葯来。
“这是云儿给我的,她说可以怯毒疗伤,对你有用吗?”
沈断鸿望着那绿色瓷瓶,眉头锁得更紧,只觉得一阵生不如死的痛比毒伤更难忍受。
夏侯青阳见他不答,心想:都是解毒葯,应该不会怎么样的,反正他中毒已深,不服葯,只怕一时半刻便死了。于是将葯塞进他嘴里。
“我助你运气,先将毒逼出来?”夏侯青阳说道,鸣玉随即过来帮着把沈断鸿扶着坐起。
沈断鸿不回答他,夏侯青阳只得径自替他运气,他将手掌贴在他前心,隐隐觉得一片柔软,不由得大惊,一双手急急缩回。
“怎么了?”鸣玉见他神情有异,问道。
“她是个女人!”夏侯青阳说道。
鸣玉也是大惊。她的俊雅风流、飒爽谈吐掩盖了一切,没人发现她其实白净清秀。
夏侯青阳这一惊,瞬时一堆问题浮上脑海,但眼前急着救人,不容细想。
“冒犯了。”他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沈断鸿早已昏迷过去。
夏侯青阳改坐到她身后,将手掌贴在她的背心,缓缓运气。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断鸿气息慢慢回复,夏侯青阳收劲撤掌,沈断鸿侧后一倒,鸣玉赶紧扶住她。
“现在怎么办?”鸣玉问道。
夏侯青阳不懂医理,不确定这样是否已将毒素逼出,沉吟间,忽然想起白云痕说过栖云谷里有个叫踏月的姐姐守着。
“我送她回栖云谷,你留在这里打听云儿下落,”有消息,尽快想办法通知我。”
“公子,云姑娘不在,沈断鸿又重伤,你一个人上栖云谷太危险了!”鸣玉担心的叫道。栖云谷的那些神秘传说,实在让人忌惮。
夏侯青阳哪里顾得了这些。平时见人有难,他都要挺身而出了,何况是为了白云痕,他说什么也要把沈断鸿送上栖云谷去。
“你放心,”他拍了拍鸣玉的肩头,对她的关心很是感激,但他已满心都是白云痕,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一片情意。“栖云谷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语毕,他片刻也不肯耽误,抱着沈断鸿奔离树林。
他雇了辆马车,带着沈断鸿日以继夜的兼程赶路,一路上换了不知道多少匹马。沈断鸿醒着的时间愈来愈短,就算醒着,意识也不清楚,他无法从她口里得知栖云谷的正确位置,只得到处打探。
夏侯青阳为沈断鸿运气疗伤之后,便兼程赶路,就算他年轻体壮,经这一番折腾,此时也已疲惫之极。
总算来到栖云谷,他负着沈断鸿,慢慢登上山,只见满山百花齐放,溪流潺潺作响,他心想:云儿在这儿长大,所以这里和她一样优雅绝尘。
“在下夏侯青阳”
山谷里一个人也没有,夏侯青阳提气呼叫,只喊了一半,人便咚的一下倒在沈断鸿身边。
***
“他还没醒吗?”
“还没有,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这是怎么回事?”
“等他醒来就知道了,急什么!”
夏侯青阳耳边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四周盈满清雅的花香,极是舒服。
“你看,这不是醒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爸!你拿公司的钱去护盘?”子华瞠目结舌的说,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他。事情,严重了。
“护盘基金介入,我以为行情很快就可以稳住,谁知道一直无量下杀根本没底线”
“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少帆几乎是无意识的说。
于大中慢慢的说明他如何虚开发票、挪用公款,少帆只觉得一阵冷麻从脚底向上延伸至头皮。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从报表看到的加上父亲说的,于家根本只剩个空壳子,将要面临的不只是牢狱之灾,还有公司两三百名员工的安置、债务的处理。虽然这些事情还没提到,但是他已经先预测到了,他一直在这个圈子打转,虽然不曾参与经营,却也看多了这类的讯息。
为什么公司出了这种状况,他却现在才知道?
“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子华叫了起来。
“小声点,想让你母亲知道吗?”于大中有些气急,一张胖脸胀得红通通的。“你们俩还好意思说,各玩各的,谁来帮过我?啊?我要张罗订单,张罗生产线,帐务你们俩谁替我分忧解劳过!”
“陈经理做得很好啊,还有财务部的李副理你应该把权力下放给有能力的人”少帆说。
“他毕竟是外人。”
“企业是全部股东的,分什么自己人和外人。”子华说。
“好了,你们俩别你一句我一句的,要是真的这么行,为什么当初丢给我一个人?”
“现在怎么办?”子华问。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用得着找你们来商量。”
“最糟的情况是什么?”子华问,想知道事情到底有多糟。“宣布破产吗?”
“不行!”于大中斩钉截铁的说。“不能宣布破产,这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企业,绝对不能倒!”
少帆摊在椅子上,脑子却已经转过上百圈了,想用最快的时间理出个头绪。
“那该怎么办?”少帆低头寻思。他的那些存款放在自己的户头似乎让自己是个富翁,可是放在这个亏损的大洞中根本是杯水车薪。
“现在只能指望奇迹出现,我最近投入的一笔钱,如果行情近期反转了那事情也就有转机了。”他说,炒作股票变成了押涨跌的赌局。
“员工的薪水”少帆沉稳的问。
“这”于大中犹疑了一会儿,他也没把握付薪水到底够不够。
“把股票卖掉?”子华说。
“你疯了!”这次换于大中叫起来。
“这样不好,释出股票反而让股价跌得更惨必须另外想办法”少帆沉稳的说。
于大中不再说话,因为他一点主意也没有。
他看着书桌上水晶雕成的蟾蛉,据风水师的说法,那能为他带来财运。
“你们俩都回公司来吧,看能不能撑到事情曝光前把漏洞尽量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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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兄弟同时进驻公司,大部分人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熟悉于家的人以为干大中终于说服了兄弟俩为家族企业效力。不过,少帆是个吊儿啷当的公子哥,从没正经干过什么事,还闹了件丑闻;而子华虽然处世沉稳,但是学的却是资讯,软体开发才是他的拿手好戏。这两人进驻公司纯粹是于大中不信任外人所导致的结果,至于能起什么作用,连公司主管阶级的同仁也持保留态度。
于大中每天安排公司主乖篇会,少帆将重点着重在公司的出货、应收付帐款、订单、厂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公司的全部状况,因为万一最糟的情况发生,那公司还有没有重整的价值?
但是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因为,那表示父亲必须面临坐牢的命运,他必须在事情曝光之前尽全力补救。
子华虽然对企业的经营外行,但他却是最好的执行者。一边做一边学,夜里经常和少帆一起讨论公事,两人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于妈妈对于兄弟俩同时回到公司显得非常高兴,这是她最想看到的;子华不再见外,少帆也不再漫不经心。
忙碌到了某种程度是食不知味的,不是味觉退化而是根本没把心放在食物上。晚餐桌边,于家兄弟仍在讨论公事,于大中应酬不在。
“公司这么忙啊,专心吃饭嘛,吃完再商量。”于太太慢条斯理的说,分别帮两人夹了些菜。
“好啊,吃完再说。”子华笑。
“少帆这几天还习惯吗?”于太太笑着问。少帆很少正经八百的坐在办公室里呢!这回他能撑这么久,已经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很好啊,在自己公司,我是小开,谁敢不敬我三分!”他笑着说,扒了一口饭。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子华,明晚送我去看看瑾儿,我好久没去看她了。”她说,舀了一碗汤给子华。
“好啊。”子华接过汤碗,眼角瞥见少帆复杂的神情。一个月来的合作无间,却让一个名字在两人之间倏地划出一条鸿沟。
“我也去!”少帆忽然说,意气用事似的口气。
子华惊讶的看着他,一只汤碗差点跌在桌上。
于太太呵呵的笑了起来。“你早该去看她了,明天晚上吃过饭我们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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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饭过后,子华和少帆陪着于太太来到瑾儿的住处,这是自酒店的第一面之后,他们兄弟俩同时出现在瑾儿面前。
话题由于太太主导,问候瑾儿的身体、工作、学业、家庭,并且极力想替瑾儿和少帆化解不愉快的过去。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似的问东问西,舒纹在一旁搭着腔,避免冷场。
她同时也观察到一种奇怪的气氛在其他三人之间蔓延,这两兄弟和瑾儿
呵!的确很难抉择。
“看你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于妈妈最高兴了。”于太太笑着说,忽然感叹起来。“唉,我真是喜欢你,不知道我们家子华有没有这个福气,讨你当媳妇儿”
子华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她也非常清楚子华对瑾儿的心意,本来怕瑾儿因为少帆的关系不愿意接受他,现在不愉快已经化解,所以她忽然决定试探瑾儿的想法。
对于于太太的想法,瑾儿觉得非常惊讶。她对子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而少帆他不知道于妈妈的想法吗?要不然怎么会任她这么误会呢?
她反射动作似的望着少帆,却没有得到他回报的眼光,事实上,他这一整个晚上都在躲避她。
瑾儿慌乱起来,不安在心里蔓延。
回家后子华和少帆照常研讨公事,今晚的事让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两人之间的鸿沟,距离远得几乎连手都握不到。
子华一边谈一边在手上把玩的原子笔掉到地上,少帆弯下腰帮他抬起来,很慢很慢的挺起上身。
“你和张瑾儿的进展如何?”将笔交给子华,少帆轻松的问。
“你看到了,没什么进展。”他淡然的说,母亲的试探并没有让她表明什么。
“哈!我也没什么进展,真是难缠的女人。”少帆说。
兄弟的感情不能有裂痕,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于家需要他们,父母亲更需要他们。
子华奇异的看着他。少帆久未出现的神情忽然又在他脸上活跃,那种神情是子华非常不喜欢的。
“现在这么忙,也没时间理她,算了,我不追她了,如果你还是对她有兴趣,那你加油吧!”他淡淡的说。
少了瑾儿,日子还是可以一样的过,但,却过得非常不一样,忙碌的日子忽然变得空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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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见到瑾儿,他打定主意不再看她,于是痛苦便在忙碌、疲惫与空洞之中又占了一席之地。
“你的精神不太好”瑾儿问。以往每次见面他都是侃侃而谈的,这次他异常沉默。
“是啊,忙。”他冷淡的说。
“喔”瑾儿低下头,觉得一阵躁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她心里打转着问他于太太误会她和子华的事,但面对他的冷淡,问题说不出口。
“子华说,过两天请你到我家里吃饭。”他莫名其妙的提起子华,其实子华并没有这样说过。
“是吗?他倒没跟我说过。”她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又被愚弄一次了?
忽然想哭。
“既然你忙,那不耽误你的时间,我走了。”
抓紧一些矜持,怕真的在他面前流泪,她急急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冷瑟的风不识相的想探索她的心情,却除了刮走体温之外,什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