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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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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过中秋,天气有些凉。

    迁居金陵,不觉已半年。半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在金陵客居的半年以来,双成已深深爱上人间的繁华温暖,也早已适应了人间的生活。现在的她,穿着打扮、一举手一投足,流露的都是一个金陵儿女的气质,仙界对她来说已太遥远。

    半年来的变化不小。逃讪的病经过半年的调养已明显地好转了许多,眉间的青气逐渐消淡,连身子都像嫩树择芽似地拔高了、健壮了,白天就跟着周老丈在塾里读书,他天资好,又勤用功,才半年光景,竟隐隐有了点小学究的味道。逃讪既如此勤力,周老丈便也不肯闲下来,每日在塾里悉心讲经授课,为了逃讪和所有来上学的孙家子弟,他的生活虽少了湖畔垂钓的闲情雅意,却显得忙碌而充实。

    子虚则理所当然成了金陵城的大名医。事实上他们搬来还不到一个月,学塾中偏远的一角他的住所内,就已经可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每日上门求诊的人潮络绎不绝,而我们的双成姑娘向来是最热心助人了,便也日日跟着帮忙看诊。

    每天上午,双成都在包葯、煎葯、换葯的忙碌中度过。过了中午,偌大的金陵城任她游玩,城里城外村廓市集名山古刹这半年来子虚、逃讪几乎都陪她游遍;若是他俩不能相陪,双成也会独个儿四处逛,从城北到城南,从东大街到西大街,买上满手的吃食、小玩意儿,玩个不亦乐乎,直到天色欲暮,才倦鸟知返。

    这日傍晚,逛完了街,她又照例在河边买两串赵老爹的冰糖葫芦,半袋江哥儿的蜜饯莫子,蹦蹦跳跳回到学塾。谁知进了厅门,就看到孙大少一脸懊丧地坐在桌边,子虚则在一旁相陪。

    这一来双成不免诧异了。学塾距永康街孙府大宅不远,孙大少也常有事没事就过来喝酒闲聊,但那多半是入夜之后的事,谈谈笑笑热络开心。她从未见过孙大少这么早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委靡不振,一脸苦瓜相。

    “怎么啦?”她忙奔到桌边,大袋零食往桌上一放,找了张椅子坐下。孙大少仍是头也不抬,一会儿,老实不客气地从袋里抓起几颗蜜莫子丢人口中,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让人看了也沉重起来。

    “嘘,”子虚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和情儿姑娘吵架了。”

    “情儿?”她惊呼:“怎么可能?!”

    那个温婉柔媚的情儿?体贴孙大少入骨的情儿?

    子虚摇摇头,也是一脸不知内情的样子。

    双成好奇地抓着孙大少手臂晃了晃。“快说快说!你为什么惹情儿生气了?”

    孙大少不耐地答腔:“我已经够烦啦!你还说这种话!怎见得我们俩吵架错就一定在我?”

    她也毫不客气:“准让你恶名昭彰?是人都会这样认定的!”

    “别斗口了,双双.大少这回的麻烦恐怕不小。”子虚心肠毕竟比她好。“大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大少又叹了口气。“其实双双也没说错,这事追根究柙浦怕真怪不得别人。子大夫,你也知道的,我在独秀院有个旧相好”子虚皱眉,尴尬极了。“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咳,总之我在独秀院原有个相好的,名唤胭脂。只是我最近结识了望仙楼的素瑶姑娘,也就比较少到独秀院去走动。谁知胭脂气不过,竟跑到望仙楼去和素瑶闹了一场,也不知怎地,两个吵着吵着,竟闹到孙家大门前来了。”

    子虚也摇头。“让老夫人知道了还得了厂

    “当时我人在城北,实在鞭长莫及,是情儿出面劝解也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大,惊动了老人家。谁知那两个泼辣娘儿们非但不肯罢手,竟还推打情儿,大约也说了些阴损苛毒的难听话;反正,待我得到消息急急赶回家,情儿已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吃饭,只是哭,见也不让我见,喊她也不回我一声,我连她给打了哪里,伤得怎样都不知道唉,她这回可受了不小的委屈。”

    双成闻言怒目相对,子虚也用很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孙大少。

    “别这样看我!”孙大少用力一甩头。“我也是烦得要命才会来找你们诉苦啊!何况。发生这种事难道我很乐意?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后,好让情儿别再生我的气才对。”

    “你也知道问题大了?”她一肚子为情儿不值。“情儿就是平日对你太好,才会让你欺负得那么彻底!有人上门来争风吃醋,为了你,她也得忍着去摆平,居然还挨打挨骂!孙大少爷,你可真行,让情儿这样给人糟蹋!”

    “双双说得对,”子虚也喟然。“情儿姑娘这回只怕是伤透心了。”

    “你们是全怪我了?!”孙大少争辩:“我又怎会想到那两个婆娘竟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

    “怎不该怪你?”双成冷哼。“若不是你先去招惹那两个‘婆娘’,她们会为了你抢破头.还殃及情儿?”

    “说来最可怜的还是情儿她多无辜,伤身又痛心。她为了你也称得上是鞠躬尽瘁了,你就这么对得起她?”

    “好了好了厂孙大少抱头求饶:“双姑娘,算我错好不好?你少骂两句吧!难道没听人家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吗?你要再骂下去,我就真的只好以死赎罪了!”

    “哼!说了半天,也不见你死啊!”她心里还是有气。

    “双双,别这样,我们该帮帮孙大少才是。”子虚略一沉吟。“明白午时我本就要到府上为老夫人看诊,不如让双双和我同去,帮你探探情儿。”

    孙大少求之不得。“你们肯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在前头,”她凶巴巴地:“别想我会为你向情儿说好话!”

    孙大少只能叹气。“我也不指望你帮我什么,你们见了情儿,只要帮我安慰安慰她,看看她给人打的伤还疼不疼、要不要紧;再问问她想要什么用什么,好让我赶紧去办,这我就很感激了。”

    看着孙大少那痛苦样.双成心里纵还想骂也骂不出了。她能说什么呢?孙大少毕竟也不是全无良心。

    次日午后,她与子虚到孙府为孙老夫人看诊,诊疗结束,端庄雍容的孙老夫人正笑与干虚寒喧。

    “难得子大夫年纪轻轻就有一身高明医术,”孙老夫人含笑:“老身早想请教,究竟师承何处?”

    “老夫人过奖了,在下曾先后与两位师父习医,一位秦师父,一位华师父,两位师父都已仙逝多时了。”子虚恭立。“在下不敢齿及师尊名讳。”

    “喔,如此”孙老夫人沉吟片刻。“可惜无缘拜见两位名医风采了。能教出子大夫如此高徒,两位师父的风范实在令人景仰。”

    “在下也时时思念两位老人家,”子虚无限追思:“两位师尊仁慈亲厚,待我如子,可惜子虚再也不能侍奉左右,常随师尊身畔了。”

    老夫人又笑了,眼中满是赞许。

    “敬师如父,子大夫的心怀使人敬佩,相信两位师父泉下有知,也必欣慰。小儿若能学子大夫一般,我也就欢快了。”

    孙大少在一旁尴尬地咳了两声。“娘亲,情儿这几日身体不适,孩儿想趁着子大夫在,让他也为情儿诊诊。”

    “情儿病了?上老夫人皱眉。“怪不得这两日都没见她跟着你呢既是如此,就有劳子大夫去看看情儿了。”

    “老夫人言重了,”子虚一揖。“在下这就去为情儿姑娘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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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大堂,孙大少领着他们来到情儿的住处。

    “就是这儿。”孙大少轻叹:“她如今不愿见我,我就不和你们一道进去了。只是记得帮我看看她的状况,至少让我知道她好不好千万拜托了。”

    他话一完,便落寞地回头走掉。瞧着背影,倒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飞扬神采;

    双成和子虚都不由得摇头。

    房门深锁,他俩只好在门外自报姓名来意,又敲了好一阵门,久久才见情儿来开门回应。

    “子大夫,双姑娘。”情儿消瘦了许多,她勉强挤出笑容。“累你们俩今日前来看我,情儿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双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心里直把孙大少骂了个臭头。“才几日不见,你竟憔悴至此定是这孙大少把你气的!”

    情儿一下子红了眼,低头轻道:“没的事,双姑娘别多心,情儿这病和公子爷并不相关。”

    双成还要开口,却只见子虚在一旁连连摇头。

    “莫再说了。这里风大,还是先进屋去,让我为情儿姑娘诊治吧。”

    进了屋,子虚为情儿把过脉开了葯,又嘱咐了葯该怎么吃,情儿却一直怔怔地,心不在焉。

    子虚叹口气折起葯方。“情儿姑娘,这葯吃或不吃原可随意,反正你的病谤子本就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但你这既已是心病,再不宽心休养,又怎么好得了呢?”

    情儿又是一惊,勉强一笑。“情儿不过是这几日身上有些不舒服罢了,哪会有什心病”

    “别瞒我们了。”双成实在忍不住,这个情儿,分明受了十足的委屈,还只顾着为孙大少遮掩。“孙大少早已对我们说了!”

    “啊!公子他”情儿满脸掩不住的怆惶,万万料不到他们早知内情。

    “是啊,”双成恨恨地咬牙。“所以你根本不必再为他瞒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不对!”

    情儿有些激动,欲言又止,似有满腔幽怨要倾吐,最后却只咬着唇:“情儿一个低下的婢子,没有资格议论公子爷的不是

    说着说着,她眼泪已坑卺眶而出。“公子待我好,我自然要一心一意侍候他,若是待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任谁都听得出这不是情儿的本意。她再柔顺,也不是一团面,可以任人捏弄,她也有她的脾气。

    双成才要开口,子虚却缓缓道:“情儿姑娘,大少他并不只当你是个婢子,他爱你。”

    吓!子虚难得如此单刀直人,连双成都傻眼了,何况是情儿这样斯文害羞的女儿家。

    果然,情儿又是脸红又是慌乱,头低得快垂到胸前了。“子大夫胡说的什么话”

    “可别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啊,情儿姑娘,”子虚的目光依然温柔。“你要是这么着,我们的孙大少爷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怜?”提起孙大少,情儿有些失控,咬牙道:“公子身旁莺莺燕燕什么时候少过了?差我一个递茶递水的小丫头水算得了什么厂

    “所以,你嫉妒她们?叹”情儿转身要走,让子虚一把拉住。“失礼莫怪,情儿姑娘,你和大少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想看你们这样,何况我确实知道大少他是真心爱你。”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让情儿软化了,她任着子虚牵引回座,不发一语。

    “情儿,”双成忍不住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问还好,一问起,情儿又是泪眼迷蒙,半晌才低声道:“那日,就是两个两个窑姐儿为了公子的事上门来吵闹。当时公子恰恰不在,我想着,任她们这么闹下去实在难看,不如先出去将她两人劝开,有什么事,等公子回来再裁处便是。”

    情儿笑得凄凉。“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帮公子料理这种事了,满心以为会很顺利,谁知我好言相劝,那两个姐儿不但不听,还往我身上打,又说我”

    “说你什么引”双成紧握住她的手,气得要命。

    “算了,双双,别再逼情儿姑娘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停了好一会儿,情儿轻声开口:“她们说的那些个话我也学不来,反正就是骂我狗仗人势,竟敢不让她们见公子。又说我是狐媚子,低三下四的人,还敢霸着公子不放”

    情儿愈说愈低声,最后哭倒在双成怀中。

    猜也猜得出,原来的骂辞必定难听了十倍不止,否则情儿不会这样。

    双成轻拍着她的背脊。“这种话也能当真?你这不是白白气坏了自己?”

    半晌,情儿止住了眼泪,但仍软软地倚着她。“双姑娘你不明白,那时候我心里又羞又气;气的是平白无故受这一场污辱,羞的是她们确实说中了我的私心我多希望公子能够只属于我一个人。”

    双成这才恍然大悟,她惊呼:“这么说来,你是”

    “是的,我爱着公子。”情儿红着脸。“一直爱着公子,自我八岁入府,这种心情从没有变过。”

    “那岂不是很好厂双成都替孙大少眉开眼笑了。“你爱他,他爱你,你们根本是天生一对!”

    情儿的神情却忽地凄楚起来。

    “可惜公子是绝不可能只爱我一个人的。”她黯然地别过头去。“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没资格和人争什么、计较什么,所以虽然我爱着公子,却没敢有非分之想,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一生服侍他,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双成看着她,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如果你真一直这么想,你现在还会这样痛苦吗?”

    “是啊,”情儿痴痴地掉泪。“如果我能一辈子都抱着那种想法留在公子身边的话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爱他,所以才会那么在乎。我越来越不愿只当个默默跟在公子身后的女婢,我希望公子也能看着我、回应我的爱,甚至,我希望他能只属于我”

    情儿突然掩面,泪水由她的指缝间滴落。“我知道是我太奢望了,公子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那样多,可是他从来也不属于谁,何况,我甚至连那些女人都算不上,又凭什么想独占公子?”

    “我已想通了,我的身分不足以成为公子的妻,我也不能忍受公子去爱别的女人,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儿痛苦地闭上眼。“既已知道结果,又何必心心念念跟随公子,只为了他偶尔的眷顾?不如趁此机会顺势去服侍老夫人,这对我和公子都好。”

    “怎么会好?”双成不由得急了!“你们明明相爱!”

    “不是有爱就可以了,双姑娘。”情儿哭得软弱,却也有她的坚持和倔强。“何况,公子需要的是能帮助他的女人、能与孙家门楣匹配的女人。好比东门的赵家小姐,城北的穆家姑娘,但绝不是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

    “然后呢?”双成不能理解,于是咄咄逼问:“等他和那什么赵小姐穆姑娘的成了亲,你再手捧贺酒,祝他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还是”

    见子虚一旁厉色相望,连连摇手,双成才不甘不愿地闲上嘴。

    情儿却已收泪,深深吸了口气。“赵、穆两位小姐温柔美丽,且都出身殷富之家,她们的条件比我好上百倍”

    这时候,一个不应该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居然响起:“管她们一百倍好,我也只要我的情儿。”

    孙大少!

    情儿更是震撼!当所有人都在搜寻声音来源时,只见孙大少自窗口一跃而入,他竟一直躲在窗下偷听!

    情儿俏脸煞白,已经顾不得主仆分界。“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孙大少满眼柔情。“情儿”

    情儿气哭了,猛力一推孙大少。“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你我恨你!”

    孙大少却顺势捉住情儿的手。“情儿,听我解释”

    “不听!”情儿哭着,只是挣扎。“出去!你出去!”

    “我是真心爱你”“我不要你爱!反正每天晚上侍候你的都是别的女人”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双成只能呆呆地看着孙大少出现后的一团混乱,呆呆地听着孙大少与情儿的对话,可惜不等听完,子虚已连拉带扯地把她拖离现场。

    回到塾堂,双成只觉一颗心还是静不下来,虽然她和子虚绝口不对逃讪、周老丈提起这事,他俩彼此也没有交换意见,但是她却无法不去想

    孙大少与情儿,究竟会如何?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世间儿女苦苦历劫,红尘来去,难道就为了一场无法跳脱的情爱纠葛、死生缠绵?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竟夜,她反覆思量着这个她原以为终她一生都不可能碰到的问题。

    她不知道,一种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等待与期望,正在心里缓缓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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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数日一切正常,风平浪静。然而有一天傍晚,当双成照例提着满手吃食回塾堂时,竟又看到孙大少抱着头坐在桌边。

    她忙奔上前去一探究竟。“如何?情儿和你和好了没有?”

    子虚摇头轻叹,一语双关:“你看不出大少仍在为‘情’颠倒?”

    双成当然看得出,但也只能笑着安慰:“别太丧气,那天的情况情儿会生气也是当然的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你就等她自己慢慢气消,也就没事了。”

    孙大少还抱着头,声音虚弱如蚊鸣:“我本也这样想,但事情已越来越糟了。凸今儿一早,情儿已面禀我母亲,说她想跟在老人家身边侍候。”

    双成呆住了!情儿竟如此决绝!

    但转念一想,如果孙老夫人追东问西,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说不定还可以帮孙大少劝劝情儿,让他俩重新和好。

    虽说事情全盘托出,孙大少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教训,但若要挽回情儿,老夫人的介入对孙大少而言反而有利。

    寻思至此,眼波流转,笑对孙大少道:“你该高兴才是,老夫人可以当你们俩的和事老呀。”

    “没用的,”孙大少疲倦得不得了。“你我想到的,情儿也都想到了。她对我母亲说我近来身体不适,神思恍惚,所以她想跟在老人家身边侍候,顺便为我烧香祈祷。”

    “啊?那你就该快表现出身体健康的样子给你娘看呀!”

    孙大少苦笑。“我这病相思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身体健康吗?”

    “是不像。”她不得不承认。

    “所以我娘便信了情儿的话,加上老人家信佛信得虔诚,自然也很欢快有人自愿陪着吃斋礼佛,她老人家还特地拨了两个丫头过来补情儿的缺。”孙大少沉重地说出结论:“事情,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双成哑然,却听子虚缓问道:“大少曾私下再找情儿姑娘谈过?”

    “怎么没有!”孙大少的神情真让人看了鼻酸。“可是情儿对我好冷淡,客气得生疏,我我是真的不能没有她啊!我问她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她说自己蠢笨不配服侍我。我告诉她我从未把她当婢子看,她居然说她知道在我心目中她连狗马都不如她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她这是在折磨我”

    双成听得震撼,内心深处总觉得情儿未免做得太绝、太不近人情些。

    孙大少居然又笑了,笑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悲哀。“很惨吧?更惨的还在后头!接下来三个月我娘要到九华山香积寺还愿,情儿也要同往;也就是说我有三个月看不到她!而如果我娘的归期延后,又或者情儿为了彻底逃离我,又以同样的理由自请留在九华山烧香念佛,那我”

    一瞬间,这叱咤金陵商场的男子,无助得一如孩童。

    双成也不禁感叹:“看你平日放浪不羁,料不到你对情儿用情霓也如此之深。”

    孙大少负气冷笑。“我自爱我的,与旁人有什么相干?又何须昭告天下。”

    他苦闷地垂下头去。

    双成只好强笑。“别这样,精神一点,嗯?否则哪里还像是意气风发、傲视群伦的孙大少?”

    孙大少惨然一笑。“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值得我打起精神去向对的?

    二句话堵得她回不了口,看着她的窘样,孙大少却又笑了。

    “罢了,罢了,”他起身,仰天大笑出门去。“有心多情,偏遇无情,将酒作泪,将醉换醒啊!”“大少你别走做什么!”双成急得想追出去,却让子虚一把抓了回来,慌得她直跳脚!“还拦我!你看他那个样儿!”

    “叹,早成,”子虚竟神态自若,好似不关痛痒:“让他去吧,小妨事的。”

    “你这个冷血郎中厂气得她口不择言。“孙大少和我们是什么交情,你就放心让他这么走掉引”

    “这双成啊,”他苦笑。“大少当局者迷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跟着糊涂?”

    “什么意思?”

    “就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的意思。”他缓缓分析:“你想想,情儿心里如果存了恩断义绝的念头,她只要在老夫人面前把事情全抖出来,孙大少可就是个死了;可她偏要迂回曲折地另编个理由好离开大少,这代表什么?”

    “啊!”她恍然大悟。“你是说情儿根本舍不得孙大少挨打受罚?

    “对。也就是说,情儿心里还是惦念着大少的。”

    双成闻言大喜!“那就更该早点告诉他你又干什么?”

    才要冲出去,又让他拉住了。“我以为暂时别说出来比较好。”子虚一贯的慢条斯理:“大少平日行径你我了然于心,如果让他们那么容易复合,难保过不了几天,大少又要故态复萌,所以”

    “为了朋友,也不得不做一次坏人了。”子虚故意一叹,而后笑道:“你也说了,我们和大少是什么交情,当然应该助他浪子回头喽。”

    “唔,好是好,不过就这样放着孙大少不管,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大少天性豁达,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我们倒不用太操心他。当然,痛苦是免不了的,不过也只能让他忍耐一阵了。”子虚沉吟着。“这是他欠情儿的,何况,为长久计,这么做对他们俩可能比较好。”

    “那也是。”双成琢磨了一会,也觉得有理。

    子虚却用一种很怪的眼神打量她。

    “怎么啦?”

    “你还在思量大少和情儿的事?”

    “是啊,又怎样了?”

    “没什么,”子虚忍着笑。“难得看你如此认真,所以我”

    她不高兴了,嘟着嘴问:“所以你就笑我?”

    “我也不是笑你,不过是说实话啊。”子虚居然翻起旧帐来:“记不记得一开始你贪热闹,吵着要帮我行医济世,结果一天之内煎坏了五、六帖葯,打破了二十几个葯碗,这事可不假吧?”

    羞得她面红过耳。“那那是第一天嘛,哪有谁天生就会煎葯的!”

    “可是我记得第二天”

    “别说了啦!”她气急败坏地捂住自己耳朵。“八百年前的事,还有什么好提的!”

    “叹,”子虚笑着把她双手拉下。“我提这些倒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起旧事,心有所感罢了。说实话,当时我看你第一天弄那些葯材葯碗就那么不顺利,本以为第二逃讪然看不到你的人影,岂料你不但仍来帮我,而且这一帮就是半年。”

    他含笑,眼中有着欣赏。“真是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哪。你虽贵为瑶池仙女,眼里看到的却不只是那颗蟠桃。”

    啧!这话是褒是贬?认识了那么久,双成‘直想不透他为什么好像老把神仙全看成没血没泪的冷血动物。

    干脆不理子虚,自去寻思另一个问题。

    “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双成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疑问:“就是那天情儿负气说的话,什么叫做夜里侍候大少的总是别的女人?我实在不懂,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啊!对了,你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不如你告诉我。”

    双成从来没见过子虚的脸红成这样。

    “双成!”他急急问:“这话你没对谁提起过吧?”

    “没啊。”她还楞着,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那就好!”子虚吁了口气。“你记住了,这话千万别再对谁提起,尤其是大少,明白吗?”

    “为什么?他会生气?”

    “不,双成,”子虚一脸无力。“他不但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很乐意亲自教你,但就是这样才糟糕!总之,这事就别再说了,你若因此出了什么差池,我就算百死也不足以赎罪。”

    双听了好生气馁。“你不让我问别人,我问你你又不肯说,你们都懂就我不懂,多不公平!”

    “这种事不懂也不会怎样的,双成。”

    她恨恨地看他。“反正你就是不肯教我对吧?”

    “好别吵,等我有空,有空再说好吗?”

    子虚随意敷衍两句就尴尬地走掉了。

    哼,真没意思!

    只留下双成站在厅里。听子虚说得严重,害她虽然好奇得要命,却也不敢当真拿这问题去问人,只好闷闷地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