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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沉酿
欧阳叹息一声,对萧律人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仔细思量吧,我近日要回京城,如果你不方便,有什么事可以先交给我。”
萧律人点头,说:“我不留你,有事我过府去找你。”
欧阳告辞回去,萧律人便带了修原急急的过了莫妈**院子。丫头们都堆在廊下,萧律人一眼掠过,知道紫衣已经来了。丫头们替他掀关帘子往里通报:“少爷来了。”
紫衣迎出来,见了礼,两眼通红,说:“相公,都是妾身的错,不该顶着妈妈说话的。她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有点小孩儿心性都是妾身的错。”
萧律人问:“大夫来过了?怎么说?”
“大夫说救得及时,没什么大妨碍,只是喉咙处勒痕有些深,怕是一时半会说不了话,只好静心将养。”
莫妈妈果然说不出话了,在枕上流着泪,不停的磕头,呜呜啊啊的,一脸的忏悔之意。萧律人坐下,握着莫妈**手说:“妈妈你别多想,就算你做了什么,也没什么要紧,一切都有我呢。”
莫妈妈连连点头,只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萧律人劝慰了几句,便起身出去了,临走吩咐紫衣:“我最近可能要去趟京城,妈妈又这样,你多派几个人服侍,家里的事,还是你管着吧。”
紫衣应了,送萧律人到门口,这才说:“相公,妾身斗胆问一句,苏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律人没应,只道:“她现在居住在落叶院。”
紫衣笑了下。她何尝不懂,意思是不必去费心管她。鞭长莫及,他有流放之意,可谁又不知道,亦有保护之心?
紫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相公既是要出远门,不知道要去多久?妾身好收拾衣物出来,”
萧律人点头说:“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只带两个小厮上路,把修原留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你找他总管帮衬。”
紫衣道:“相公虑的是,可是出门不比在家,还是多带些人的好。就算家里有什么事,妾身还可以回家请爹娘帮忙。”
萧律人停下步子,看着紫衣说:“岳丈那边,还是少劳烦,他们年纪大了,只有我们虔心孝敬的份,断没有叫他们替小儿辈操心的理。”
紫衣从善如流,道:“相公教训的是,妾身记在心里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到了路口,萧律人回逸朗居,紫衣自回知心院。
一进院子,就叫人把灵儿叫了来,问道:“我叫你打听的事,都打听清了?”
灵儿道:“奴婢问过府里的老人,知道了一些。莫妈妈原本是少爷的奶娘,少夫人是一早知道的。她有个儿子,叫莫仁儒,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做事。”
紫衣点头,说:“这我清楚,按理说奶娘老了,应该在府中养老才是,怎么我和少爷成亲时她是从府外来的?”
灵儿道:“莫妈妈原本是一直在府里的,是三年前府里来了一位远亲表小姐,闺名叫江桂芳的”
紫衣手摸索着去摸茶碗,听这个名字便一皱眉头,打断了灵儿道:“等等。”脑中灵光乍现,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关联,慢慢的端起茶杯,却不急着喝,忽然问灵儿:“是不是她最喜欢桂花?”
灵儿点头:“是。”
那就是了,那桂花酿定是出自这江小姐之手。倒不知,她与相公之间有什么源缘。还有,与莫妈妈又有什么冲突呢?
灵儿道:“江小姐人生得温婉美丽,性子也是极温和的,一手的好手艺,最爱酿酒。因为闺名中有个桂字,因此擅酿桂花酒。少爷那时在府中盘桓的久,与表小姐最是聊得来,闲了就跟她在一起听琴、作诗,品茶话酒。”
紫衣心里忽然就酸涩起来。她与萧律人亦是远亲,平素也偶有往来,倒不曾像这般亲近过。那个江桂芳,是什么来头?不过是远方亲戚,在府里小住,竟然近水楼台,两人耳鬓厮磨,大有青梅竹马之势。
想到这便问:“既是如此,老爷怎么就没把江小姐许给相公呢?”
灵儿微微一叹,道:“江小姐倒是个极好的人,只可惜福薄了些。在萧府住不上半年,忽然得了重病,百般延医问药,却都医治效,那年冬天就香消玉殒了。”
紫衣不由得瞪大了眼。怎么会这么的凄凉?她不禁问:“是什么病?江小姐平时身子骨就弱吗?”
灵儿犹豫了下,说:“江小姐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没听说生病什么的。总之就是病的很急。”
紫衣不再问,心里却存了疑,继续问:“江小姐殁了,关莫妈妈什么事?”
灵儿一咬牙,说:“莫妈妈待江小姐也是极好的,成天说和少爷恰好是天生一对。可是不知怎么,这话传到了老爷那。老爷就说,既是远房亲戚,在府里住着,就要见见,好以后多照顾。莫妈妈便领了表小姐去见老爷。后来少爷知道了,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当着众人的面,叫人立即派车把莫妈妈送到了庄子上,这一去就是三年。就连少爷成亲,也是单独派车去接,很快又送回去了”
紫衣打发了灵儿,亲自收拾了衣物出来,带了月明和月如去了逸朗居。修原在门外候着,见是少夫人,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出来,恭身道:“少爷请少夫人进去。”
紫衣从月明手里接了包袱,迈步进门,一瞧,书房里也乱着。萧律人站在书架前,似是在找着什么东西,一回头,见是紫衣,皱了皱眉道:“什么要紧的,你只需说一声,我叫修原去取就成了。”
明明他的意思是大热的天,怕紫衣跑来跑去的中了暑,可是说出来的话,带出来的表情,却有些伤人心。
紫衣放下包袱,道:“妾身也不只为送衣服,是还有些事,想同相公商量。”
萧律人便让紫衣坐,叫修原奉上茶,自己也撂了手坐下,这才问:“什么事?”
紫衣道:“莫妈妈如今病着,妾身想请求相公,是在府中养呢,还是就送回家去?”
萧律人想了想,说:“就在府中养吧,等身体好了,再叫人派车送回去。”他终究还是心里有疙瘩,不喜欢莫妈妈在府上长住了。紫衣微笑点头,说:“妾身想了半天,替相公琢磨着,生怕有什么东西落了丢了,这是妾身列的单子,要随相公一起带着出门的,不知道还差什么,相公指出来,妾身这就叫人去办。”
萧律人接过紫衣递过来的纸,大致扫了一眼,道:“这些就太多了,我一个男人家,是出门办事,不是娇怯怯的小姐,都不用带了。”
紫衣应声是,却起身将纸张又接了回来,说:“相公可择好日子起程了吗?”
“后天。”
紫衣便福身,说:“相公事忙,妾身不打扰,这就去安排府里的事。”
萧律人便点点头。等紫衣走了,却叫修原进来,问:“酒窖里的桂花酿还有多少?”
修原怔了一下,道:“自从那年表小姐酿了上坛之后,少爷一直没怎么用过,现在应该还有八坛。”
萧律人便眯了眯眼睛,道:“都毁了吧。”
修原惊住,不相信般的问了一句:“什么?”
萧律人却早就低下头,手里摆弄着一张蘸了浓墨的笔,迟迟不肯写一笔,还是坚定的道:“毁了,全部。”
修原听清了,也听明白了,应声转身就出去。萧律人笔上的墨汁颤巍巍的,落到了洁白的宣纸上,那上面,终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污浊。
修原回来,见萧律人已经将书房整理好了。他知道少爷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因此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请缨说过要帮忙。
萧律人一抬眼,对修原道:“我后天去京城,你留在府里,有什么事,你多用点心。”
修原想说话,被萧律人眼睛一瞪,便没了气势。他想跟着少爷一起去京城。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少爷有些事都不吩咐他。也许是他多心,他怎么觉得少爷好多事都是背着他的呢。
比如少爷去苏姨娘家,还比如前两天少爷出门,不带他不说,连去哪他都不知道。现在,又把他留在了家。
萧律人又道:“这箱子书,你也叫人抬走。”
修原顺着萧律人的视线望过去,见果然地上堆着一个木箱,却是封好的。修原看一眼,点头,说:“奴才这就搬走。”
萧律人坐在书案后面,看东西都搬出去了,往椅子后面靠了一靠,闭住了眼,耳边似乎有个温婉笑靥,轻脆的声音柔美动听:“萧哥哥,这桂花酿好喝吗?以后只要你喝着它,就能想到我了。”
他轻喃的,吐出轻微的叹息:“每想到你一次,就痛上一次,我已经累了。自此之后,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生一世,似乎只有那一张笑脸,与他触手可及,可是,却被人活生生的扼杀了。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强行的夺了另一张笑靥。唯一的一次忤逆和背叛,却不是为着爱他也他爱着的女人。渐行渐远,如花笑靥模糊,换成了一张有着清冷却执着眼神的脸,定定的,清晰的,勇敢的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