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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玦只是低垂着眼,并未看她,一贯的从容不迫的模样。燕容珏看不清他。
两人对立片刻,只听余清玦静静开口:“对于女战俘,我向来宽厚。”
说完转身就朝帐篷里走去,留给燕容珏的只是一个清傲的背影。
女战俘?
燕容珏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他肯定是恨自己的。哪怕是他对自己有情,此刻也所剩无几了吧?
燕容珏摇了摇头。
既然眼下他不欲施加报复,那活着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燕容珏转身正欲动用轻功离开,可还未走两步,就跳出两个手持明晃晃大刀的侍卫,拦截在自己面前。帅帐外守夜的士兵也持着红缨枪围上来。
“放肆!你们谁敢拦我?!”燕容珏凤目中带着薄怒和威严。
谁知那些人根本不吃这套,只冷声喝道:“没有大帅的命令,就连一只苍蝇我们都不能放出去!”
耍我呢?燕容珏顿时有些生气。
余清玦回到帐篷中坐下不久,手中的书刚翻了一页,帐篷的帘子就被“哗啦”一下掀开了,抬眼,就见面色不虞的燕容珏走了进来。
她的眸子沉浮不定,许多复杂的情绪将露未露。
燕容珏深吸一口气,平声道:“我知我愧对大帅,若大帅心中有怨,大可以捅我几刀,或者,把你所受之苦全都还给我,我绝不会有怨言。可你非但不说,让我瞎猜,你替我解了绑,又不想放走我,这是为何?”
而书案后的余清玦神情并未波澜,似乎也不欲多言,只是眼神移到燕容珏发红的手腕上时顿了一瞬,轻叹一声。
然后起身从一旁抽屉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到桌案一角,示意燕容珏道:“手腕上的伤,擦一擦吧。”
他这副无关痛痒的态度反倒让燕容珏更加捉摸不透,心中隐隐有些忐忑起来,顿了片刻想到什么,侃侃道:
“眼下正值三国交战,我知余大帅铁骨铮铮,定不会弃城投降,而我本不是喜好掠夺之人。若大帅信我,可趁撒于攻城正火热之际,你我两军联手将其包抄在内,那他数万大军将会覆灭在此地!”
说完,燕容珏定定望着余清玦。
她这话,无疑是以自己为筹码,向他抛出橄榄枝。
若余清玦不信她,完全可以制造燕军有背弃盟友之心的谣言,那时,高甸和燕国起了内讧,获利者自然是墨军。
她觉得自己有时真的很可笑,当初明明是自己为了利益亲手推开了他,如今又腆着脸让他回头。
不过,或许余清玦此刻,就是想要她的一个保证呢。
余清玦也在静静望着她,深黑的眸色如一潭无波纹的湖水,让人看不清他究竟作何想,“女帝陛下的意思......”
话未说完,帐篷外传来竹昔的声音:“敢问女帝陛下的眼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你把我们大帅当什么了?!”
燕容珏回头望去,只见竹昔的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左手杵着一个木杖,右手端着一个药碗,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一瞬间,燕容珏大致猜到了战场上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梁骐有那番哀痛的表情。
怪不得一向恪守军礼的梁骐竟也有自作主张的时候。她是多希望两国之间能和平呐。
“竹昔,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怎的过来了?”余清玦上前拿下他手中的药碗,仰头喝尽,“真是让你费心了。”说完扶了竹昔一把,就要唤人带他回去好好歇着。
“你喝的什么药?”燕容珏见状,疑惑问。
余清玦没有应她。
恰巧此时一个军官来报说有事找大帅商量,余清玦就出去了,临行前嘱咐竹昔不要多心,好好回去休息。
谁知竹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挥手让手下出去。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燕容珏,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一双眸子渐渐泛红。
正当燕容珏踌躇着说点什么时,却听竹昔仰头大笑了一声,语调却很悲凉,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愤懑:
“本来我不想插足你和公子的事,可我路过帐篷,居然听到你说,要让公子把他所受之苦还给你,哈哈哈哈,你还得清吗?”
豆大的泪水从竹昔眼眶中滚落,他的神情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
燕容珏怔了一瞬,有些不明白竹昔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但她知道竹昔和余清玦手足情深,他定是心疼他家公子在地牢里受了半月之苦,因而记恨上了自己。
“我知之前亏待了你家公子,可我......所为皆是无奈,况且我之前不知地牢中竟还有间谍......”燕容珏深吸一口气,垂眸解释道。
“你不用解释!无奈是什么?一句无奈就能弥补公子的剜心之痛吗?!”竹昔音量顿时提高了,又意识到此事不宜声张,咬唇压低了声音。
他握在木杖上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发白。
“你说......什么?”燕容珏只觉脑袋被石头砸了,脑中一片嗡嗡作响,身子瞬间僵住了。
潜意识地,她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哈哈哈,你果然不知道。可是,你凭什么不知道!”竹昔的双目像是沁了血,“你中了那劳什子的蛊毒,那玩意除了下蛊之人用母蛊引出,另一种方式就是需要取一人心头上的血喂给你,再把蛊虫从伤口处引出。”
“心头取血呐!”
竹昔把手中的木杖一下下地敲击在地上,仿佛那样就是在鞭打燕容珏一样。他想象着剜心的情景,仿佛五脏肺腑都被人揉碎了一般。
若不是面前女人是他公子拼了性命都要救回的人,他现在巴不得冲上去狠狠往她心上扎几刀,让她也尝尝这剜心之痛。
“若是稍有不慎,连命都能搭进去。更何况,”竹昔捂着胸口喘息一阵,继续道,“公子是习武之人,你应当知道心脉对习武的人有多重要。他此番心脉受损,哪怕调养一段时日,武功也会打折扣。”
“你知不知道,”竹昔满脸痛惜之色,颤抖的手抱着头部,“公子的游龙剑中有两招叫做‘飞龙在天’和‘潜龙在渊’,可他此生,再也使不出来了......”
“你毁了他,你毁了他呀!呜呜呜.......”
脑袋忽地一阵惊天巨响,燕容珏只觉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身子陡然倒在地上。
她再也控制不住她的表情,满脸震惊,瞳孔倏地放大,然后又痛苦地捂住脑袋:“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燕容珏忽地想起几月前在狩猎会的预热上,余清玦和梁斐的那场精彩的对决。
游龙和霞刃,两位高手成了一代佳话。也只有余清玦的游龙,才能破得了梁氏的“鬼影雪花刃”。
可是,这样的场面,她再也看不到了么?
“最让人寒心的是,”竹昔颤抖的手指向燕容珏,“他剜心之后本就虚弱,可你们,非但没有好好待他,还给他施加了鞭刑!”
“大大小小足足上百鞭!”
“旧伤裹上新伤,那景象,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若不是公子刚从帝都出来身体虚弱至极,无力包扎伤口,才被我发现,否则他宁愿一个人抗下所有!”
“就连他心口上的伤,公子也只是对我说他被贼人伤了心脉,是我发现了他书架上的手札,才明白过来究竟为何。”
“对了,他的手札上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他对拉法族秘术的研究心得,那些都是他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呀!”
“他究竟为何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心中应当清楚!可你的眼中,除了利益,还有什么?!”
竹昔不要钱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滚落,继续控诉道:“没错。你就是贼人,是负心女,偷了他的心,还想窃取整个大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