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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昶内心复杂得厉害，但到底还是让无情公子留了下来。
只是在面对他时，没了以往的亲昵，眼神也不再那么热烈专注，但仍然带着探究和思量。
有一次，被无情公子逮了个正着。
“不是吧，晋王殿下，身为皇室子弟，对这种事情你应该接受度很高啊。”
毕竟皇宫里那些个女子，有一些好多年见不到陛下一面，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都是些小姐妹，久而久之感情变了质。
这种情况，晋王就算没见过，那也听说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姑娘的？”
“有些年头了。”
“怎么发现的？”晋王想弄清楚，否则他不愿就这样放弃。
“我有一次，想去看看传闻中的某件至宝，就乔装成了一名男子进入府邸当小厮。”
“我负责伺候小姐，小姐非常美丽也非常温柔，对我也很好。我以为她是心眼好，被我编出来的凄惨身世给感动了，同情我才会这么照顾好。”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喜欢上我了。”
“咳咳咳！！”晋王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此刻再看无情公子，已经带着深深的唾弃和鄙视了。
这个家伙，到底骗了多少主子的心？
分明就是个偷心贼啊！
那位小姐根本就不该收留他！
他也是！
就不该留下他！
坏东西一个！
让别人喜欢上了他，又挥挥手潇潇洒洒走了。
“那你说的那位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晋王忍不住问道。
无情公子肉眼可见地哀伤了起来。
“他爹要把她嫁给别人，她问我愿不愿意带她走。”
“你没答应？”
“答应了！我带她跑了，游山玩水，特别快活。我拿她当好姐妹，她也从不说喜欢二字。有一天早晨，她就躺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去了。”
“我才知道，她早就患了重病，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只想在剩下来的日子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心大得一直没发现。也直到她走了，我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喜欢她的。”
无情公子用手挡住脸，还抹去一滴泪。
晋王不忍再问。
“也许她是特别的那一个呢？我的意思是，你只喜欢她，并不代表你就喜欢别的姑娘？”
“……”无情公子怔了怔。
敢情他编出这么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还奉献出了这么好的一段演技，他还是不相信啊？
没事，他这还有！
“一年后，我又遇到一个姑娘，对她一见钟情。”
“……你喜欢的人还真多。”夏侯昶咬牙切齿，也懒得再问她这些破事。
“等等！”夏侯昶忽然想起什么来，“之前是谁跟我说，让我早点放他走。长这么大，连爱情的滋味都没有体会过，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爱一场活一场，才不要留在我这儿勾心斗角。所以，这些话是忽悠我的？”
无情公子心中大惊，面上仍强自镇定。
“我、有说过这话吗？”
“嗯？”夏侯昶严厉脸，“你没说吗？”
“好像是说过这话，但晋王殿下，那个时候咱们还不熟，我也不能对你说真话啊是不是？现在关系不一样了，我说真话，你能理解我对不对？”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点小场面难不倒无情公子。
夏侯昶仔细想想也是。
刚认识的时候，这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那么，他现在说的就是真的？
夏侯昶想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认识的这个人。
应该糊弄过去了吧？
无情公子心里还挺没谱的。
“殿下，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没想过要害你、要对不起你，你会怪我吗？”出去前，无情公子停下来问他。
“那要看看你隐瞒了我什么。”晋王想了想回答。
“譬如说呢？”
“譬如你刚才跟我说的，如果你喜欢女孩子的话是假的，那本王就要你给我做王妃！！”
“我去！！！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无情公子拔腿就跑。
而夏侯昶也确定了答案。
“就说你是个小骗子了，真当你平时忽悠我，我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啊！”
只是没感觉到这人对他有恶意，才装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最残酷的朝堂斗争中历练出来的，心眼一点都不少，更不傻。
不过，夏侯昶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无情公子真跑了。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回来。
说完了晋王府，再说说楚王府这边。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晋王失势，楚王即将上位的当口，楚王却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伤。
伤势还挺重的，当时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很多人都怀疑楚王这是遭人暗算了，受惊的马匹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这段时间，楚王在府内养伤。
楚王府每日都是来看望他的人，很是热闹，有时候一天从早到晚都有客人到。
这一晚，人刚送走，夏侯樽准备躺下休息，就听见房间内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楚王殿下即便病着，也好生忙碌啊。”
“是你！”
百里飞燕从暗处走了出来。
夏侯樽皱眉。
楚王府守卫也算森严，还有骆无香布下的迷阵，百里飞燕是如何悄无声息进入这里来的。
难道是骆无香故意放她进来的？
“的确是骆大人放我进来的，不过殿下不要怪他。他并不是不忠心于你，而是因为他知道我既然来，那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殿下说，而且还不能惊动到别人。”
“骆无香是什么人，能不能信任，本王心中自然清楚，你不用急着帮他解释。”
夏侯樽有些不高兴。
这两个人，都在他面前维护彼此。
搞得就像有多么亲近一般。
百里飞燕笑笑，“殿下说的是，那飞燕就不多说这些了。”
“飞燕将军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怎么大晚上来到本王这儿了？难道是后悔嫁给我那五弟，希望我到时候能抢亲？”
因为刚才的事情，让夏侯樽心情有些不美妙，说话夹枪带棒的。
但在不客气的口吻下，也隐藏着夏侯尊的期待。
“哦，那倒是不是。我今晚上来，只想跟楚王殿下达成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飞燕不管你们计划是什么，我都希望能迅如雷霆、速战速决，恳请王爷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夏侯樽骤然抬起头，凝视着百里飞燕。
“你都知道些什么？”
“飞燕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过问。这是你们皇家的事情，我们镇北将军府从不卷入朝堂纷争。不管大晟国谁做皇帝，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那又关我们何事呢？”
夏侯樽的内心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这样的话，按理说百里飞燕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可她今晚还是来了。
不只是提醒他，也是向他表明百里家立场的。
于是，他也选择坦诚一点。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拿朝廷安危开玩笑。”
“这样便好，那我就祝福楚王殿下达成所愿了！”
百里飞燕点点头，转身便要告辞。
“百里飞燕！”夏侯樽喊住了她。
“殿下还有事？”百里飞燕停下，却没有回头。
“我如果做了皇帝，你来做我的国后，我们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共创一个我们心中最理想的国度，如何？”
夏侯樽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百里飞燕的身后。
在灯火摇曳中，握住了百里飞燕的肩膀。
似乎直到此刻，才让人看到了他真实的内心。
“我知道，我给不了你一心一意，也给不了全心全意。我想要的东西太多，想做的事情也太多。感情于我，注定只能排在末席。”
“但我认为，你是可以懂我的人，也能理解我这么做。飞燕，比起爱侣，我更想你做我的同伴、战友。”
“我不会抛下你，也不会背叛你，你永远都是我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只要你答应，大晟国一定会在我们两人手上达到鼎盛！”
在夏侯樽看来，这是一个未来的帝王最为浪漫的告白。
他真心实意，是比单纯的爱情更为可靠的东西。
百里飞燕能理解的。
她也会接受。
百里飞燕沉默着，就那样站立了许久。
真的很心动。
如果是前世的百里飞燕，遇上跟她说出这番话的夏侯樽，她可能真的会答应。
因为百里飞燕其实也不是一个将爱情看得很重的人。
她对夏侯洙不离不弃，一次次救他于危难，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只是因为百里飞燕爱他，更多还是因为她将夏侯洙当成了盟友。
当成了那个可以给大晟国带来安定和富庶的人。
所以百里飞燕在成为国后以后，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政策改革上，根本就没那么多心思去盯着夏侯洙、操持后宫的事情。
否则多年下来，不可能还不知道他跟周嫣的那点事。
她看错了人。
夏侯洙不是那个能实现她愿望的人。
无疑，夏侯樽更合适。
可经历这么多，百里飞燕已经不会将自己的治国理想与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而且她也累了，等一切结束后只想要远离朝堂，去过清净的日子。
不管是夏侯昶还是夏侯樽，都不会是一个糟糕的皇帝。
也不需要她太操心了。
想明白了这些，百里飞燕转过身，对夏侯樽扯出一个笑。
那笑容，温柔而美好。
让夏侯樽都愣在了那里。
他还鲜少看到百里飞燕这样对他笑。
在宁国时，倒是有过。只是那时候，两人都不够坦诚，中间也隔着太多。
那么这一次！
百里飞燕是要答应他吗？
夏侯樽呼吸都开始乱了。
“殿下，我相信你，相信你要是做了皇帝，一定会让大晟国比现在要好、好得多。”
“可是殿下，别的我不能答应你。”
夏侯樽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还是？”
“我的确不喜欢殿下。”
百里飞燕说得直白。
“确切说，我谁都不喜欢。”
“那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也不会喜欢我？我们可以试试啊。何况日久天长，喜欢与不喜欢，好像也没多么重要。”
“我累了，不想再纠缠于这些事情中了。等结束后，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去过我真正向往的生活。也希望大晟国永无战事，不需要我这位将军重上战场那天。”
“要真是那样，飞燕会感激殿下的。”
百里飞燕不但不答应他，还要走？
这让夏侯樽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问。
等他真正成为了皇帝，那是不是就能够留下她？
“殿下最好不要想着勉强我，你也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也说过了，爱情于你不过是末席，你不会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
夏侯樽噎住了。
是！
百里飞燕没说错，她看穿了他的全部心思，也知道了他最终会如何选择。
所以她放心大胆的跟他说这些。
“其实殿下，我很欣赏这样的你。千万不要因为你对我那点求而不得，影响了你在我心中固然有点无情、却也很理性、适合做个好皇帝的印象。”
“这算是安慰吗？”夏侯樽苦笑。
“算是吧。”
“所以，你认为我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好说啊，我刚刚也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会儿她又装起糊涂来了。
“百里飞燕，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想如果这次我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
夏侯樽凝注着面前的人，抱着多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心情，恨不得用他的目光将对方给灼烧殆尽。
百里飞燕却半点不惧，任他打量。
见她这般坦然，夏侯樽也更加确信面前人对他没什么感情，更没有所谓的留恋。
“你问吧，只要我能说，便不隐瞒你。”
“在你的身上，是不是经历了一些什么？”夏侯樽问。
“……”
百里飞燕怔然。
讶异于夏侯樽的问题，但也好像在意料之中。
他这一问，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在百里飞燕眼前扫过，如尘埃一般悬浮在她的身旁，挥之不去。
看着她的眸子一点点染上了沉重和沧桑色彩，夏侯樽便已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百里飞燕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已经重新恢复了明亮。
她抬起头，看着夏侯樽。
“也许是吧，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