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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横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外边有人发现小六到成均学府了,你去,说小六出现在此,是为了保护夫子。”雨迟疑一下,得了令,转身要走,云横又说:“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啸珂兽在哪儿?”
雨看向双塔处,说道:“在神女身上。”
“想办法,放出来。”云横指着双塔,说道,“把这两座塔推了。”
雨不解,但他无条件相信云横,只好照做。见雨半天不动,云横冷冷道:“我说的话你不听了?”
雨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如今推到双塔,六殿下和神女,夫子等人,恐怕会被伤到。”
云横一挥手,道情几人又出现在面前,随即一只巨大的黑灵狼从旁边傲然站立。雨惊呼:“是黑灵狼!”
“把啸珂兽引诱出来,大闹一场。”云横说。
雨才知道,原来结界之内并非不可见,只是自己如今修为低罢了。
“动作要快。”云横再度催促。雨并非不听命之人,只是认为再等杏声醒来再推双塔也不迟,免得伤了人。云横悄声说:“拾界族的人要到了。”
雨浑身一冷,只见他一个身影闪过,黑灵狼从他身旁掠过。风雷并发,双塔其中之一塔顶随着雨的身影闪过,已经断裂。黑灵狼盘踞在另一塔顶,往下看去,似有挑衅之意。
雨身量轻,师从风系,力量较弱。光靠雨一人并不能推掉双塔,又要引出啸珂兽着实为难。灵光一闪,雨想起一人。
西月说道:“化外之外,我到不了。”
西月知晓自己体内能量暴露,心中却无反抗之意,顺着道情的路,一路从辛文到了化外,只是化外之外,西月从未到达过。心境修炼天赋使然,西月多次尝试均未能成功,便断定自己并无天赋,郁闷几日便不再去想了。
道情说:“他本也不能到,被人强制带进去了,如今徒遭反噬。”
西月睁眼往前看去,周围一片虚空。道情也在其中,与往常不同的,他竟然站了起来。见西月有所疑惑,道情解释道:“这是我的心魔。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依旧无法完全接受。每个人都有心魔,尤其在这种境外,不需考虑任何事情,便能做自己在现实中不能做的事情。”
西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情一挥手,杏声就在面前。西月喊道:“殿下,你还好吗?”
但杏声并无反应,只是悠闲地躺在树上。西月往前一步,却被无边的结界拦住,不似普通,像是万丈厚度万丈高度,面前的人遥不可及。
道情说:“能进入杏声化外之的,只有你一人。”
西月听出了道情的话中有话,回道:“夫子恐怕说错了,与六殿下有联系的人,并非西月。而为姜晴。我知他暗用法术干扰我,我与其对抗,如今被反噬而已。”
“那传闻,恐怕只骗到了你。”道情说,“十年前是我找到冷兰,要她应召九尾子民前去救杏声。”
西月愣愣地说:“何以证明?”
道情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不知被何人再度翻起。恐怕早就发现如此,还要遵从当年的约定。究竟是谁,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须臾之间,西月像是被当头一棒,整个人瘫倒在地。她浑身颤抖,原本清晰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我怎么了?”那奔跑的梦再度出现,周围寒冷刺骨,只有喘息声在耳边。
“西月,这是你的化境,你的心魔。”道情却是不想多说的模样,“没事的,西月,放轻松。”道情的话似有魔力,西月缓过来,嘴角流血而不自知。
道情说道:“你们化外之境交融,你本该十岁那年死去,却取他一半的生命。若他只有两日活命,你便只有一日,他若有百年,你就有五十年。西月,你要活下去,你就得帮他。”
“要我怎么做?”西月问道。
山脉、川流、草甸、乌云、大雨等等一切,似乎变得清晰起来,一步步塌在泥泞的黄泥路上,瘫软的泥浆、坚硬的石块、松脆的枯枝、落下的花瓣等,历历在目。脚下不知什么是疼痛,前方不知有什么在指引,只是奔跑,往前,从山脉到草甸,从草甸到川流,越过湖泊,一步一步,直至精疲力竭,浑身失去感触,仍然在奔跑。前方,究竟是什么,是谁在背后推着我。一切,在一瞬间有了解答,被命运应召着往前,背后那双手,是从未给予过爱的族群,正在掌控自己。
西月扭头往后看去,什么都没有。
西月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愤恨,一种不甘。她大叫一声,反方向冲去,天中似出现那人的身影,她的双手推着,拿着族群的号召来控制自己。西月对抗着,用尽全力,那淡蓝色的身影便在前方,那素未谋面的人。西月下定决心,她喊了出来:“别想控制我。”
所有的对抗,变成一阵耀眼的光,让西月迷失了方向。
太弱。是自己的弱小,被迫于屈服于此,不知多久,继续的奔跑,前进。倒下了。身子暖了起来。好像,放弃抵抗,会好受很多?
起码,身体上是这样说的。
“原来是我。”西月恍然大悟,“是他也是我,是我也是他。”
道情推了一把西月,说道:“去吧。”
原本相隔结界的化外之外的杏声,正看着自己,他眼神无意,却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道情说:“他看不到你。”西月再度触碰结界,却像水一般化开,再无阻拦之意,一圈圈淡去的涟漪。
西月往前走去。
杏声见此从树上跳下来,他好似有些惊讶,问道:“西月,你怎么在这里?”他外在与往常无异,只是言谈之间,颇有单纯之意。天然的乐观,眉眼始终带着笑意。见西月没有反应,他重复了一遍:“西月,你怎么在这里?”
西月呵呵笑了一下,说道:“殿下记得我?”
西月感觉手边似有异动,她看着自己的右手边啸珂兽的图腾若隐若现。猛地一声咆哮,啸珂兽消失了。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整个结界似乎晃动一般,远处不知何方传来道情的声音,说道:“莫要犹豫。杏声时间不多了。”这话是对西月说的。
说知亲知闻知三人将结界越围越小,亲知说道:“师父,外界异动。”只是简单一句,道情便知轻重。
道情又说:“西月。有些心魔是可以克服的,有些并不能。待魔王出现,你切记无需犹豫,动手杀之。”
杏声依旧笑颜看着西月,说道:“我带你来看看。还没和你介绍过杏花坞。”
杏声拉着西月的手,小跑起来。
啸珂兽长啸一声,轻松越过结界,猛地冲向黑灵狼。灵狼见状丝毫不慌,它依旧在塔顶看着。啸珂兽猛地回首,冲着雨的方向去。雨快步闪开,引着啸珂兽往灵狼方向。雨速度极快,他并不想和啸珂兽打起来,快手将铃铛系在灵狼身上,而自己在灵狼背后乜乜些些躲了起来。
云横在不远处见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瞬间收了笑容,他横着长枪,犹如将云架在身上,往前站在塔顶。啸珂兽见状并未往前,只是不断嘶吼。
啸珂兽知道自己不是云横的对手,不敢往前,只是原地打转,不断嘶吼。雨不解问道:“殿下,不是推塔吗?”
“再等等。”
两人从草地跑上了一座小桥,一路小跑,杏声笑着介绍着,到处指着每处亭子每处桥每处楼,饶有趣味说着笑着。恍惚间,西月只觉双泪流下,竟然有些欢乐之意,随着他的步伐笑语盈盈。他好像一个热情好客的朋友,带着还不熟悉这里的西月,即便是停在原地打转,也变得好玩。
“那是微水。那是春杏殿前楼。”
“那是比武场。”
杏声抓着西月的手,始终不肯放开。忽得抖动的结界,把西月拉回了现实。西月停在原地,杏声笑着说道:“那边还有桃花,还有杏花。我带你看看。”
“殿下。”西月看着湖面倒影,不肯再走。
结界外不知发生了什么,道情的声音再度传来:“西月,莫要犹豫。”
白云快速飘走,天边的晚霞稍纵即逝,天边一片暗淡,周围烛光升起。越来越热,像是在火炉一般。西月听着道情声音,却再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不寻常的咒语。那串声响仿佛听到过。冗长散漫的尾音随着风气,不断波动,传到西月耳中声音时大时小,等到回过神来,杏声正死死盯着自己,脸上再无笑意。
“好热。”杏声开始抓挠身上,像是被火燃烧一般,他脸上通红,浑身发汗。
西月上前托着他脸,说道:“殿下,听我说,这些都是你的心魔而已。放轻松,没事的!”杏声却什么也听不到,他拿出短刀,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划,西月见状只能制住他的手。
无奈杏声手力更大,西月见他身上伤痕,大喊道:“杏声,看着我。”
杏声却听到了,他抬眼看着西月,恐慌不已。
“没事没事。没事的。”
杏声双泪流下,和脸上汗珠混合,分不出血、汗、泪。他猛地将短刀扔下,跪倒在地上,说道:“西月,我好难受。”
化外之外结界动荡不安,是杏声的心境如此?西月想着。与他相对跪着,杏声紧紧地抱着西月,感受着他炙热的温度渐渐的恢复,不再像个小孩一般哭闹。只是自己身后,似乎被短刀抵住。
“殿下。”西月慌了神,那短刀刀剑,正刺在自己的背上。西月手中也抓着刀,架在杏声背上。
杏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西月心中一阵刺疼,“算了,你动手吧。我累了。”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与往不同,这回再度醒来,见不到一些人了。
但是为什么,奋力对抗族群对抗全世界,要掌权要能量要让全部人看到自己,到头来,却愿意被他一刀刺死?
西月,你真的愿意吗?
我累了。真的累了。随便是谁都无所谓。
西月,你真的愿意吗?
西月双泪流下,她将手中长剑丢下,环抱着杏声,说道:“我累了。”语罢,闭上了眼。
杏声似有触动,将短刀划破自己的手臂,一滴血腾空飞起。那血滴一直往上一直往上,直到触碰到结界边缘,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西月注意到化境之中,出现了一道新的屏障,将两人围了起来。
依旧是动荡的结界,西月与杏声四目相对,像是在照镜子。
“莫要恋战。”道情的话一圈圈荡开,空谷传音一般。杏声像是醒来,他对西月说:“跟我来。”
两人跑到春杏殿中,闭着眼相对端坐下来。
一阵凉风吹过,杏声手中的靖横刀微微颤着,刀锋拉长弯曲。两人睁开眼,浓雾一般虚妄的前方,变得清晰起来。
噔噔噔~
那在兽虫侵蚀时出现让啸珂兽丧失自愈能力的声响出现,杏声仔细听,辨别方向,此次不同,声响少了许多敦厚,更为干脆刺耳。
杏声将靖横刀挡在身前,不时往身后方看去。浓雾中出现一个身影,缓缓走近,杏声定睛看去。“西月?”
西月转过身来,看着杏声的举动,十分不解,问:“六殿下在做什么?”
杏声笔直站起来,又转眼看向前方,问:“你怎么在这里?”
西月微笑着说:“荒主让我请殿下的亲卫护送我去谈越族之事。”
杏声刚想反驳,只见西月的脸瞬间一转,变成一个更为熟悉的人,杏声忍不住皱着眉喊道:“旅儿?”
“六殿下你就帮帮我吧。”旅儿梨花带雨一般落泪,杏声知她所求何事。
杏声和旅儿从小一同在学堂长大,旅儿倾慕里言,此事已经荒界众人皆知,只是里言无妻无室,说自己与旅儿年纪不相称,恐耽搁姑娘的大好青春。
但旅儿决心不变,想让杏声劝说里言。
杏声诚恳的回答说:“你直接去找里言说:我真的说不动他。”旅儿好似遭受到什么晴天霹雳,脸色大变瞬间消失在面前。
杏声似乎被某种指引往前,他自顾自点了点头,找准了方向,越往前走去,心中有一种深深地压迫之感。杏声从未体验过这感受,有些新奇。
噔噔噔~
那声响又出现。
嘣的一个人影出现,里言笔直的站在面前,他双眼无光但坚定,目视着前方,手中握着的蝴蝶蛇鞭让杏声浑身一个寒颤。
杏声想起了当年被蝴蝶蛇张开的血盆大口,不禁又是一个寒颤。正是想着想着,在里言后方站着两人,分别是绒狞和彧泱,绒狞身后又站着轶殷。绒狞另一边站着云横云程。虚影的队伍一下子庞大了起来。厘照也无声无息的出现,他耷拉下的眼角,整个人的视线看向地面,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愿面对。
杏声转头往后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化外之外的屏障之中。
西月,就在前方吧?杏声伸出手,手停在半空。
七术也整个站在大队伍面前,莪术和蒙仿也在,绒狞咳嗽两声,雨凯出现在杏声身后,杏声看向两人,平时还能分得出来的,到了这里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身形也一模一样了。杏声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脑海里闪过的人影全都出现了,不一会儿,西月站在自己身边。虚影全部的目光看着自己,杏声不由自主又打了一个寒颤。
不要胡思乱想了,杏声警告自己。要是真动手起来,不见得打得过那么多人。杏声看向七术,摇了摇头,又看向绒狞,自己怎么可能对绒狞动手,想着,虚影都散开,只剩下绒狞一人。
怕什么来什么?
杏声往后退了一步,绒狞手中绑着一个弩箭,叫绳艺弩,直直地瞄准杏声。杏声皱着眉往后退去,手中靖横刀上的花纹密密麻麻分布着。
“那是虚影。”西月喊道。
杏声一直往后退去,脚后跟踩到了杏花树的树根,抬头看去,满树都开满了粉嫩的杏花,花瓣一点点的飘落,周围都洋溢着花香味。再看向绒狞,绒狞已经已经不见了,只是从浓雾中又出现一个身影,一个陌生又亲切的身影。
杏声将刀垂下,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是?杏声拍了拍脑袋,示意自己不要乱想,可已经来不及了。
春忻像是从挂在水川族殿内那幅画中缓缓走出来似的,那身形,那娟秀的脸庞,穿着佩戴的,都和画中的人丝毫不差。
“小杏,你在做什么?”春忻问。
杏声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呆呆地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距离春忻离开已经十载有余,记忆中残存着母亲的回忆被一点点的暗淡,那音容笑貌,那举止谈吐,在年龄的增长中重构了一遍又一遍。
每次看着画中人,总觉得是她,又不像她。
现在见她走了出来,又觉得不可能是其他人。
杏声试探的喊了一句:“娘亲?”语罢,两行泪划过脸颊落了下来。
春忻微微笑着,她缓步靠近,说:“小杏都长高那么多了,快过来给娘亲抱抱。”说罢张开手臂。
杏声咯噔一声,抹去脸上的泪。杏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春忻则一点点靠近,她笑弯了的双眼含着爱意,那张开的环抱充满了温暖。春忻两手抓住杏声的手臂,然后将他抱住。
那是有温度的。
春忻松开手,见杏声脸上还有划痕,拉起杏声的一只手,那手上大大小小的茧子和四处可见被划伤后愈合的痕迹,关切的问:“你最近又闯祸了?怎么这手上脸上那么多伤痕?”
说罢,春忻紧紧地皱眉,两人的视线都停留在手上。
杏声忍不住眼泪落下来,那手中触碰的温度,和梦中春忻身上特有的气味,如今尽在眼前。
杏声痴痴答道:“娘亲,你不是说男孩子无所谓受伤吗?”
春忻撇着嘴,答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不想把你养得娇气,你受伤,我心里便如同刀绞一般。”
西月感觉自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切的发生,看着他恐慌看着他沉溺在蜜糖。与我无关吧?西月想。
杏声一手紧紧地握着短刀,视线停留在春忻头发上那些步摇首饰。稍微一动,玉珠金钗相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你还那么小就要四处奔波,真不知你父亲心有多狠。”说罢,春忻两眼泪珠滑落,一滴滴掉下来。又仔细看了看杏声。
西月觉得自己像一个真正可以隐形的人,她窥看着别人的痛楚,心中不为所动。杏声额上汗珠密布,另一只空着的手微微卷曲,握紧了,浑身颤抖。
道情睁开眼,他眼神无光,对西月说:“神女,可否帮他一把。”
这回声响清晰,似乎就在眼前说出。
“他的能量被吞噬,半刻钟之内若不能解脱便会因此丧命。不仅是他,是你,还是我,乃至于我的三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