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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小石头就从呆若木鸡的举着棍子的张司阍身边走过,扔下一句:“阿爷,今日我不在家里睡觉,我有个业务要搞!”
张司阍慌忙转身跑出去追他:“你站住,事情还没说完呢!搞业务?搞你阿娘个头啊!”
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小石头已经飞快的消失在坊间的街道上,两边的老槐冠盖密集,森森然遮蔽了月亮的光华。
风吹树摇,皎洁的月华筛落无数的光影,暗影疏离间,坊间的张司阍脸上的表情仿佛也跟着光影变化,看不清楚他的喜悲。张司阍不是没有管他,也不是没有教育他,而是在他该管儿子的时候没有管该教育的时候没有教育,所以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根据张司阍的回忆,小石头在十二岁前是一个样子,十二岁后又是一个样子,到了十三岁,他又不再是原来的样子,简直是日新月异翻着筋斗变啊,一年来一次,倒挺有节奏感的。
详细来说,十二岁前,他基本属于正常孩子,经常打鸡骂狗,和其他小孩打架对骂什么的,那也是一般小孩爱干的事情,并不反常。但十二岁后,那小子就开始搞那些歪门邪道,譬如一吊哥什么的,还学黑社会敲诈,其实从这些迹象看来,这小子是个邪道高手,偏门专家。
张司阍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但张司阍就是管不住他,一但他开始下定决心管他的时候,小石头就会跑,一连十几天不会面。张司阍开始的时候还会悲伤,会惭愧,会自责,后来也就麻木了,只要他回家就好。
而且这孩子回来都会扔给他几吊钱,并给他说,别去当司阍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养你。
这些话使张司阍非常感动,但又觉得自己的感动不对,有危险,这危险就是孩子的前途,既然打骂已经不起作用,那只有苦口婆心的劝说了。
于是他就给儿子做思想工作,说人生大道理,小石头开始也听,后来会睡着,后来直接受不了,又从身上掏出一吊钱哗的砸桌子上:“行了!你休息一阵吧,你不累我还累呢。”
张司阍望着铜钱叹息:“孩儿啊,这不是钱的事情。”
小石头不以为然的道:“阿爷,这世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这话问得张司阍瞠目结舌,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啊。
虽然小石头经常在外面混,但告状的人越来越少了,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平静,但是张司阍仍然感觉到不妙,但具体是什么不妙,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孩子已经无法控制了,在他面前该是一条什么路径呢?
一想到这些,张司阍就长吁短叹,情不自禁的想起他的娘子来:“娘子啊,要是你还在就好了,也许小石头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不过这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连天都有不测的风云,何况人的际遇和前程?张司阍长长叹息,一时间他觉得头晕脑胀,非常之难受。
小石头跟那些胡人混,其实也是和张司阍有关系,要不是那天他带石头去看胡姬的表演,也许他就不会跟胡人混,即便他要跟胡人混,起码也没有这样快,说起来这还是他的责任。说到这里,张司阍总是自责叹息。
小石头在观赏了胡姬表演之后,第二天便对张司阍道:“阿爷,我还想去看看那些胡姬姐姐!”
张司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倒是念念不忘啊,问题是人家表演是要换地方的,今日在永兴坊,明日就有可能在长乐坊,你晓得他们在哪里?”
小石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在长安,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听小石头这样大的口气,张司阍忍不住笑起来:“石头你才多大,就学官爷们吹牛皮了?”
小石头道:“我没有吹牛皮,现在整个长安都有我的朋友。”
这话说得张司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忍不住摸了胡须道:“就你那些小鬼也算朋友啊?”
小石头道:“江湖不分大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阿爷你别小看人。”
这话透着严重的江湖味,张司阍警觉起来:“你小子平时都和些什么人往来啊?”小石头道:“放心吧阿爷,我以后不跟他们混了,没意思。”
这话使张司阍非常满意,正当他摸着胡须微笑的时候,接下来小石头这话又让他呆若木鸡,小石头道:“阿爷,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胡姬姐姐到处流浪,做快乐的胡人!”
张司阍气得胡须喷张:“王八蛋,老子们天朝上裔这么高贵的血统,你居然想跟他们混?你这不是在侮辱我们的祖先么?”
他到处找棍子的时候,小石头已经跑远了,他远远的扔下一句:“阿爷,等我赚很多钱给你用哈!”
听了这话,找到棍子的张司阍茫然失措,好半天才颤抖着蹲在地上,老泪一滴滴的掉在地上,湿了庭院里的方砖。
小石头没有说假话,他真的去找那些胡姬去了,张司阍气得冒烟,他在坊间到处去找那些跳舞的胡姬,但没料想那些胡姬早就离开了。
张司阍到处打听,最后才查到,小石头跟东市那些玩魔术的胡人混在一起了,这事情可比跟胡姬流浪严重得太多了,因为那些胡人大多数都是罪犯,他们虽然在长安有正当职业,但那只是外衣,他们真正的身份是海盗,是骗子,是马贼,是毒贩,甚至还有贩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虽然长安买卖人口不犯罪,但是丧尽天良的外国人会将自己国家的娘子或抓或骗,千里迢迢的卖到长安来,然后又找机会把长安的娘子抓到外国去卖。他们抓蛮荒的黑人卖到长安为奴,也把长安俊美的孩子卖到国外去做奴仆,无论是什么,那些胡人便是地狱,便是罪恶的源头,小石头跟上他们,这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张司阍找得脑袋脑袋冒烟,结果东市的胡人告诉自己,根本没有一个姓张的孩子找过他们,张司阍没料想自己得到的居然是个假消息,虽然他也可以找那些放假消息的家伙算账,但他不敢正面和他们做对,因为他们和官府的人有勾结,万一搞不好他们会干掉自己。于是乎,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张司阍就在东市或崇仁坊的逆旅间寻找小石头,只要是外国人聚集的地方他都去找,他想把小石头抓回去。
但是长安那么大,外国人那么多,而且这些外国人也不一定完全在东市,他们散居在长安坊间,到处都是他们铺子,到处都可以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坊间游走。他们中固然也有好人,但也有坏蛋,即便他们全是好人,张司阍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他们混。
自己身为一个大唐的子民,而且还是帝舆之下的长安生长的人,是拥有高贵血液的族别,肿么可能和这些低贱的下人混在一处,况且他们中还有杀人犯有奸犯诈骗犯等等各种各样的犯,一想到这些,张司阍几乎都要崩溃了。
为了寻找小石头,张司阍用上了所有能够用上的关系,包括坊间的坊丁,武候,差人,守城的门卫,甚至皇城的执戟郎,所有人都非常同情张司阍,但是所有人都表示没有办法找到小石头,长安那么大,在大海一般的长安找一个孩子,无异大海捞针。
就在张司阍找得几乎快要疯掉的时候,小石头却回来看望了他一次。
那已经是他离开后两个多月的事情了,张司阍天天寻找小石头,整个人都憔悴了,他的眼窝大了,胡须长了,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臭了,好像一个乞丐。找累了他就回家,回家心里就难受,难受就喝酒,喝醉了就哭,就扇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是个王八蛋。
就在这天,他摊在自家的躺椅上,躺椅平时就摆放在门口的院子里,院子里栽着几棵树,这些树都非常的高大了,有三棵槐树,两棵夹竹桃,还有一大簇的竹子。这些树都非常繁密,枝叶浓厚,躺在这样的树阴下,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院子里铺了地砖,平时也没怎么打扫,所以积满了落叶,下了雨就滑腻腻的,一不小心会摔倒。院子里有道铁木院门,门上也有遮雨的顶子,门口便是巷子,从巷子走出去,便是坊间的街道,街道里的喧嚣和院子里那些树叶的婆娑声响总是让张司阍沉迷,但这段时日却让他心烦意乱。就在他软绵绵的摊在椅子上宛如尸体一般沉默时,门被推开了,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使得张司阍睁大了眼睛。
他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因为门口出现的这个人正是小石头。
小石头看着张司阍,喊道:“阿爷,我回来了。”
张司阍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醒悟过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司阍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他好像已经忘记要教训小石头这件事情了:“你吃东西没有?这段时日你跑哪里去?害得我好找啊!我为了找你脚都差点跑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