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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锦华已经私下派人送信了,咱就眼睁睁看着信送出去?”
杨冲抹了把头上的汗,气道:“这才几日,咱打仗的都没怕,你说他个督战的怕啥?遇见点儿破事就知道求援,西北若是叫这样的人来守,城墙还不得让厥人拆喽?咱兄弟在前头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他安生在后头呆着就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非得向朝廷要援军,也不想想他一个督军而已,朝廷凭什么答应?真要到了求援的地步,那也是将军上书直言,哪里轮到他操这份闲心?!”
“毕竟是文官,再怎么厉害也没上过战场,这几日我军对厥人束手无措,他看在眼里,难免心生怯懦,你与他一般见识作甚?”
严青山将盔甲擦拭干净摆在一边,道:“你以为他真钻了空子?将军那里既然对此事默许,咱也别急着动作,莫说厥人那边答不答应这信送出去,就算信当真到了盛京,可别忘了,还有上头那一关。”
“这我当然知道,可你也别忘了,他是太子安插在西北的人,”杨冲道:“凭这一点,太子一派就不会坐视不理,更要命的是,在这当口派援军来,岂不是光明正大的在西北安插人手?那咱如今谋划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你说的不假,”严青山沉默半晌,低声道:“当初将军从杜锦华那里拿回了解药,那日杜锦华到底同将军索要了什么承诺,你我皆不知,将军也从未打算透露此事,不过咱只要相信一点即可。”
杨冲顷刻便领会了严青山的意思,只得无奈叹息。
是,他们只信一点即可,那就是无论如何,霍衍不会将镇戎军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眼下他们只管将心思放在如何退敌上头,其它的事,只能顺其自然。
“安心吧,”严青山拍了拍杨冲的肩头,道:“就算这信到了圣上手里,要派援军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更何况只盛京到西北,整个军队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半个月,到那时西北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准。”
杨冲默然。
“如何?”
毕纳抬头道:“我再仔细看看。”
营帐里随即陷入静默,好一会儿,毕纳紧皱的眉渐渐松开,露出了笑意。
将手里的信随意放在一边,毕纳开口道:“这的确是宣国督军的求援信,信上向宣国皇帝禀明了如今西北的局势,十万火急请派援军,更难得的是,居然提及了镇戎军如今的人数!”
“哦?”烈丹眯起眼,问道:“有多少?跟我们料想的是否相同?”
“当然不同,大汗,是我们高估镇戎军了,”毕纳笑道:“据信中所说,如今城里的镇戎军不过一万有余,跟咱们事先料想的,差了太多,而这个督军之所以这么急着送信出去,恐怕也是料到了日后的局势,若他们有一分获胜的把握,也不至于如此急切的上书求派援军。”
烈丹闭眼一阵思索,好半晌终于开口:“传信给古尔扎,两日后,攻城。”
车营的大炮到底是不是一堆破铜烂铁,两日后,必见分晓!
这日一早,陆行远便被街上异常的喧闹声吵醒,待他穿衣起身准备到门外看个究竟时,街上却没了动静。
陆行远一头雾水的回房洗漱,再出来时,冯大娘已经坐在院子里杀鸡了。
“大娘也是被街上的声响吵醒的?”陆行远奇道:“平日里咱这院子也算是清幽僻静之处,这样的喧闹,还真是从未有过,也不知外头是怎么了。”
冯大娘低着头,狠命一刀剌过鸡脖子,一向慈祥和蔼的脸上没有笑意,待鸡血流入碗里时才低声开口:“八成是厥人要攻城了。”
陆行远愣住,他怎么也想不到敌军动作会这么快!原以为两军还会对持数日,想来也是有什么激化了敌军,否则依烈丹的性子,绝不会轻易下令攻城。
“公子别担心,咱还过咱的日子,镇戎军不会叫厥人攻进来的,”冯大娘抬起头,安慰道:“咱宁州城里的百姓岂是他们能祸害的?当年阿史那老贼打到咱城根儿底下,宁州百姓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城,到了今日也是一样,刚刚的喧闹声也不是别的,是挨家挨户结伴去街上瞧热闹了。”
“瞧热闹?!”陆行远惊了,不可置信的开口:“敌军若是真的攻城,哪还有瞧热闹的地方?就是城楼都不会让百姓接近吧?!”
冯大娘摇头,笑呵呵的道:“能听听战鼓的声响也是好的。”
说完便拿着处理好的鸡进了厨房,徒留陆行远一人在院子里惊异不已。
既然如此,他也去街上走一遭!
“这会儿怎么没有声响了?方才还射进来一支箭,也不知带的什么信。”
“还能是什么信,无非就是劝降的,这把戏过去厥人可没少玩,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是这套。”
“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他们明知道这招儿没用,怎么还老使啊?既然在对面扎了营,要打还不打,非得弄十几封劝降信进来,莫不是以为这点招数就叫战术吧?那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阿史那老贼当年就这蠢德性,你还能指望他的崽子多厉害?等着瞧吧,今日必定是打不起来了。”
“怎么说?刚刚厥人的战鼓已经响了几声,大伙儿可都听见了。”
“哧,你没瞧见车营把大炮搬城楼上去了么?那二十几门大炮往城楼上一架,厥人看着就得腿软,哪还有胆子攻城?”
“这倒是,他们一向惧怕此物,不过也是怪了,车营的大炮架上了是不假,可怎么没了下文啊?这会儿放它十几炮,还不把敌军都轰散了喽?到时咱们大军再趁胜追击,还不将他们打回老窝去?!”
“说的容易,你比将军还厉害啊?依我看此时按兵不动倒是对了……”
陆行远又使劲伸了伸脖子,无奈通向城门的这条街上人太多,根本看不见前头什么样,他折腾了半天仍是只看见城楼上隐隐约约的人影。
这会儿已经到了中午,陆行远想了想,决定回府吃饭,下午再出来瞧瞧。
战鼓已响,攻城在即,古尔扎也不想一直对峙,他们带的粮草所剩不多,再耗下去不用打就已经垮了,谁知就在他想下令攻城的一刻,城楼上出现了车营的大炮,足有二十几门,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指着他们,古尔扎心里也没了底。
从前吃过的亏太过骇人,一颗炮弹轻易便可取几百人的性命,生死不过瞬间,虽明白这些大炮极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只能唬人的破铁,古尔扎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军就这样在城外遥遥相望,直到天色擦黑双方也没有动静,古尔扎一声收兵,敌军便全数撤回了营里,霍衍见敌军撤回后,才带着五千精兵回了城。
这样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两日,直到第三日,敌军皆看出了蹊跷,再无畏惧。
“这一仗早晚要打,只是没想到烈丹如此沉得住气,竟还守在二十里外,我们根本无法动他分毫。”杨冲一身戎装已经穿戴完毕,继续道:“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古尔扎只留下一万大军后守,竟是要带着三万攻城,若将军还命车营按兵不动,我们势必会打得艰难。”
杨冲所说的艰难,便是死伤惨重的预料。
“即便是想引烈丹上前线,此法也有些冒险,”严青山看向霍衍,道:“将军,今日车营不可毫无作为。”
“若形势危急,你便下令车营用三门大炮轰击敌军后防,”霍衍沉默半晌,终于妥协:“切记,只可使用三门,不可多用。”
击退敌军不急于一时,现在就露了底,对他们并无好处。
留严青山在城楼上监战,霍衍则带着杨冲与手下五千精兵出城迎战。
古尔扎这两日来被磨的早已丧失耐心,见霍衍带兵而出,一声令下便开始攻城,顷刻间,鼓声响彻天地,两军终于短兵相接,震耳欲聋的拼杀声传回城内,宁州百姓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当大战真正来临,没有人再嬉笑怒骂般瞧着热闹,宁州百姓此刻最挂心的,是镇戎军能否打响以少胜多的第一战。
人满为患的街道上早已不若前两日喧闹,偌大的街市不再人声鼎沸,反而静的可怕,陆行远混迹在人群中,心随着传回城内的拼杀声几番起落。
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陆行远与其他宁州百姓无异,皆守在此处,今日他来的早,寻了个好位置,便看见了霍衍领兵出城的背影,也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霍衍的武器是一把近两米的长柄大刀,而非他想象中的□□。
伴着阵阵战鼓的声响,霍衍挥舞长刀的背影仿佛出现在眼前,陆行远此时有些乱了心神,不知当初与霍衍说的那事是否正确,烈丹迟迟不入圈套,现在却要霍衍带着区区几千士兵拼命,陆行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故作聪明是否会害了霍衍,害了将士们。
百姓都以为这场仗会打的惨烈,却没料到正午时分,车营的炮声突然响起,局势瞬间便起了变化。
单单是后防被袭,厥人还不至于乱了阵脚,真正令他们方寸大乱的,是原以为不会再响起的炮声。
顾不得其它,当车营连放六炮时,古尔扎当即下令火速撤兵回营,无心恋战。
这半日的大战开场时惊天动地,收场时却狼狈万分,古尔扎怎么也料不到,霍衍之后竟跟他玩起了厥人一向擅长的游击战,每日命车营放个几炮,任他们在城外吼破嗓子,根本不再出城应战。
狡诈的宣国人,以为这样就可阻挡厥国的进攻?来来回回不过三门大炮,真以为能一直骗下去?
五日后,古尔扎下令,四万大军兵分三路,围攻宁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