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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人见门被大力推开,都大吃一惊。抬眼看去,却是多尔衮。
“多,爷?你怎么在这儿?”殊兰大吃一惊地看着多尔衮。
“怎么?这是我的地方,我还不能来么?”多尔衮仍是一身银线绣的四爪龙纹月白色常服,明黄色丝帛束着头发,缀着一块碧玉珠子。那模样,宛如当年殊兰见到多尔衮的第一眼。只不过,那日的多尔衮虽心怀怒气,却到底容色平和。而今的多尔衮怒目圆睁,眼圈通红,眼中的怒意直直地射向殊兰,那种神色……像是要将她活活吞掉!
殊兰被多尔衮的神色所摄,不由向后退了小半步:“这,这是爷的地方,爷自然可以来。”今日的多尔衮似乎很不正常,殊兰不愿再惹风波,便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啊,这是爷的地方,爷当然能来。”多尔衮手里攥着画轴,唇角含笑,面上却满是悲愤:“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殊兰。”殊兰莫名其妙地看着多尔衮,弄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这样疯狂的多尔衮她还不曾见过。心中顿时有些惶恐。
“殊兰?呵呵……殊兰……”多尔衮仰天大笑,整个人就如同入了魔一般,“你说你是殊兰,却不愿说自己是睿亲王的福晋。我便以为你是长大了,不再那么幼稚了;你愿意替那些姬妾们邀宠,却不愿我碰你。我便以为你是害怕了,不想这么早接触;你甘心待在别院无所事事,却不愿待在府里处理事务。我便以为你不贪慕权势,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多尔衮大踏步上前,双手抱住殊兰的双肩,英挺的面容因为怒火变得通红:“可结果呢?结果是,我明媒正娶来的福晋倒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他人的了!你说!你告诉!是不是只要是我的东西,不管有没有到手,都会被他抢去?!啊?!你告诉我啊!啊?!”
多尔衮情绪失控时,力气用得极大。殊兰只觉得肩膀都快被多尔衮给捏碎了:“你放开……放开我!”
“放开?不放!我凭什么放!你是我的福晋!我凭什么再把你给他?!”多尔衮像是被刺激到一样,力气用得更猛了。
“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放开啊!”殊兰死命地在多尔衮怀里挣扎,想要挣开多尔衮的禁锢。
“你不知道?”多尔衮冷哼一声,放开殊兰,大踏步走进屋子的里间,从里面拖出那个红木箱子,哐地将它打开。那些个棋谱、簪子、话本什么的悉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的好福晋,你倒告诉我,这些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多尔衮抬眼看向殊兰,笑得阴阳怪气,“可别告诉爷说是哪个‘知名不具’的人送的。这么些个好东西……啧啧啧,就是我这个莽夫也知道不是什么平凡物事了。我的好福晋,你会不知道?”
殊兰低垂着头,容色被屋中的阴影所遮,看不太清。
“还不认吗?!”多尔衮见殊兰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怒火更是一拱一拱的起来,“你又看这是什么?!”右手一挥,那卷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画轴被甩到了殊兰的面前。画卷顺势展开,画面上的那个丽人,正是殊兰。绿袍白褂,栩栩如生。画边用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字:桃之夭夭。
“这是我无意中从皇上四哥那里得来的。我的好福晋,这回,你怎么反驳?”多尔衮看着殊兰怔忪的神色,心中莫名有种得意的感觉。禁不住,再次开口刺激她:“你倒好呀。嫁给我,还吊着皇上!我该说你手段独到吗?啊?!你可好,竟还能引得皇上为了你在凤凰楼下面中荼靡!我的福晋呀,你好大的脸面呀!”
“爷说的这些,殊兰全都不知。”殊兰冷静地冲着多尔衮道,“殊兰从来不知道皇上对殊兰……”殊兰顿了一下,又道:“总之,殊兰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爷的事!”
“有没有做过不是福晋一个人说了算的。”多尔衮看着殊兰冷笑。
“那殊兰也没办法。爷爱相信便相信!殊兰从始到终都青青白白!”殊兰被多尔衮的话语一激,犟脾气也上来了。一双眼睛直视着多尔衮,眼中满是固执。
“你!”多尔衮被殊兰一瞪,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更是要拱上了天去!
啪——
“格格!”诺敏三人大吃一惊,忙上前拦着,生怕多尔衮再来一掌。
“以后,福晋就好好在‘静心观’里休养吧。无事还是少出来的好。”多尔衮也不理会三个小丫头对自己的怒目而视,袖子一甩,便走了。
“格格……”诺敏扶着殊兰,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只觉得一阵心疼。这便是她的格格,从小被台吉和小贝勒捧在掌上的宝贝。如珠如玉般护着的格格。格格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唯有对着多尔衮却是满腔情意!可到头来……这份情意却是被那个心心念念着的人弃之如弃履!这怎么可以?!亏得格格现在仿佛将心思收了回来,可那也不代表这爱新觉罗·多尔衮便能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家格格!
诺敏想得出神,却一下觉得手上一沉——殊兰在她愣神的时候竟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格格!格格!”爱新觉罗·多尔衮!这笔账,我诺敏算是替你记上了!
“不用太担心,你家格格不过是怒极攻心而已。小心伺候着便也没有什么大碍。这样吧,我开个静心养性的方子。你到时候给你家格格服下,吃上几帖便会好的。”老郎中抚着他下巴那儿仅存的几根疏疏落落的胡须,慢条斯理地对着诺敏道,“我看这‘静心观’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虽说生活艰难清贫了些,但对你家格格修身养性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你们现在这里住下,对她调养身子也是极好的。”
“诺敏省得。有劳大夫了。诺敏还有事,便不送您了。穆珂,领大夫出去。”诺敏笑着对郎中感谢了一番,又笑着让穆珂送人出去。
“大夫,这边请。”穆珂乖巧得地领着大夫出来,及至观门口,方从怀中取出一袋早已备好的银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袋子是用上好的牛皮做的,里面放满了沉甸甸的雪花纹银。饶是生性淡然的郎中也不由动容:“这个……实在是太多了,我……”
“不多,格格的身子还有的是劳烦您调养。我们在这儿的这段日子还需要您多多照顾。”穆珂浅笑,“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懂,有的是地方要向您请教。这些,不过是提前支付罢了。不用在意。”
听穆珂这么一说,郎中便也收下了:“既然姑娘这么说,我便腆着脸收下了。”
一番絮叨之后,穆珂将郎中送出了门。
正当她要将观门阖上,门口出现一双绣着五爪龙纹的鞋子。
“皇上?”穆珂一愣。
殊兰半坐在床上,额间搭着一块素帕。一身梨花白的旗装使得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显憔悴。一手拿书,一手无力地放在被子外面,如玉的纤指在大红被面的映衬下露出些许病态的青色。
“咳咳……”
“格格,刚才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诺敏端着药粥站在床边好声好气地劝着。
“咳咳,不用管我。”一直都是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殊兰在多尔衮离开的时候,怒极攻心,以至于邪魔入体,竟得了风寒之症。
“我……”诺敏还要说什么,可注意力在下一刻便被旁边的一只手给引了过去。双目大睁,差点惊呼出来,“皇……”
皇太极接过诺敏手上的粥碗,随即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等诺敏缓和了情绪便让她轻声出去。
诺敏愣了一下,却又立刻点点头。无声地行了个礼后便悄悄出去了。
皇太极等人出去了,才转眼去看殊兰。只见床上人似乎根本没发现屋中换了个人似的,仍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书。轻轻一叹,趁殊兰不察,伸手便将书拿了过来。
“你大病一场,正该好好休息。这书,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看,你又何必着急这么一会儿时间呢?”对着殊兰,皇太极总也下不了心狠狠地责罚,只能好言相劝,“这粥是你丫头刚熬好的。你趁热便吃了吧。”说着,也不等殊兰同意,便大喇喇地坐在了床沿上拿着调羹舀了浅浅的一勺粥,作势要喂。
“什么时候皇上成了小厮了,还是专门喂人饭的?”殊兰毫不买账,闭眼转头向着床内,“殊兰人卑,不敢劳烦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言语平静,容色淡淡,仿佛说出这般不敬上的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对你,我愿意。”皇太极仍旧保持着喂粥的动作。一双眼睛则是紧紧盯着殊兰。目光灼热得,即使殊兰背对着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你!”殊兰猛地回过头来,眼圈微红,晶莹的泪水在眼中不住地打转,“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愿意’……不过只是你愿意罢了!一厢情愿懂不懂?!”
“殊兰,我爱你。”皇太极见殊兰这幅模样,再也顾不上其他,粥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可空着双手又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只能一遍遍重复着。
“爱?”殊兰听到皇太极的话,挑眉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什么是爱?明明知道这种感情不应该存在却还是‘无可自拔’便叫□□了?就因为它‘不可抗拒’就是爱了?就因为‘日思夜想’就算□□了?皇太极,你的爱,好廉价!你到底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这句‘爱’,害得我待在这里,害得我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如果说,之前殊兰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么现在她也已经将思路理清。皇太极不是一个没头脑的人。能够将心思埋藏得那么深的男人会这么轻易得让多尔衮看到自己一直藏着的东西么?显然,这份东西是有人想让他看到,想让他闹出来。只是,那个人是谁?如果是哲哲或布木布泰这些后宫女人便不会说出来,只会装作不知道。毕竟,真的闹开了,谁的脸面也不会好看。更何况,对方好歹也是个睿亲王。至于乌兰,不说别的,能不能进宫还是个问题呢。除去这些,唯一能从里面得到好处的,便是这画的主人——皇太极!
“‘天家无情’,我便不想参合进来,你们自去抢你们的美人,夺自己的江山。何苦再把我牵扯进来!”说了这么多话,殊兰不由又连咳几声。声声用力,那种感觉,像是要将肺给呕出来一样。
皇太极在一旁看得心疼,不由伸手轻拍殊兰的背,想要让她好受些。可在接触的一瞬,殊兰全身的线条便僵硬成了一道扭曲的弧度。
顾不上别的,殊兰匆忙起身,不顾地上冰凉:“殊兰无状,还请皇上降罪。”
皇太极的手僵在了原位,久久没有动弹。他的眼睛看着殊兰的发顶,容色惨淡而哀伤。许久,他终于开口,那声音,嘶哑得不像一个尚处在壮年的男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罢,快步离开。那模样,怎么看都难掩狼狈。
殊兰跪在地上,怔怔出神。
“格格,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小心这病又重了。”乌尔顿轻轻推开门,见殊兰仍坐在地上,忙将她扶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拢好被子。
“乌尔顿?你怎么来了?”殊兰记得她被诺敏派出去买些日常物事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今天东西买得多,我便让店家到时把东西送来。所以回来就早了。”乌尔顿忙解释,“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皇上。福晋,还别说,皇上真的很好呢。他碰着我就同我说地上凉,让我赶紧过来扶您起来。”
殊兰一怔,薄唇紧抿。却是没有再说一个字。